自从除夕夜后,南阳、卫离老少二人便相依为命,南阳将一身所学,悉心传授,卫离也将所知赌术,进数告知,二人相得益彰,南阳赌术大进,卫离道术日深。
到得第三年头上,卫离已修至终南道法第五重“周天”之境,可谓进步神速,南阳欣喜之下,又将奇门遁甲传与了他,卫离于此道甚是喜欢,兼又天资甚好,修炼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只是到了第五年头上,卫离奇门遁甲已成,但终南道法却不曾寸进,请教南阳。南阳反问:世人修道,多如牛毛,其中不乏天资聪颖,道术深厚者,为何能成正果者却寥寥无几。卫离摇头不知。
南阳叹道:修道之途,本是逆天而行,故此方有劫数之说,人生苦短,修道之人大多只重道术的精进,却不知每进一重境界,便须有相应道法为辅,道术在于杀生,道法在于渡劫,两者相互制约,却又相辅相成,这些年来你虽进境神速,但终究年纪尚轻,学识、经验浅薄,已是到了修炼中的“知见障”,故此这两年来道术难于寸进。
卫离面露难色道:南阳爷爷,这如何是好。
南阳目视天际,沉思不语。良久方道:离儿,你天资聪慧、骨骼清奇,实是修道的上佳人选,只是终南道法,向来不传与外人,你所学之法,乃是靠打赌赢得,我总算不曾坏了规矩,可后峰那藏书阁,非本门弟子不得入内。
卫离福至心灵,上前纳头便拜,口中道:师叔祖在上,受徒孙一拜。反正他早将南阳视做亲爷爷一般,心内毫无芥蒂,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南阳待他行完礼,哈哈大笑,扶他起来道:乖徒孙,从今日起,你就算冲霄老牛鼻子的关门弟子,拜师礼日后再补,先随我入阁。
卫离奇道:冲霄是谁。
就是现任掌教。
冲霄掌教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关门弟子,不知是祸是福。
南阳又道:你随我来。
卫离紧随身后,走了三百余步,已到了悬崖边上,南阳依旧视而不见,只管大步走去。
卫离心道:莫不成藏书阁在这悬崖下……。正寻思间,南阳大袖挥舞,叱道:现。
一座白玉长梯应声而现,自悬崖边上蜿蜒而起,直入云雾,不知有多高。
卫离方知这落日峰别有洞天,难怪是终南重地,只是不知道还有什么秘密。
二人一前一后,衔梯而上,慢慢消失在云雾之中,白玉梯也随之不见,一切又恢复原样。
卫离跟在南阳身后,周围云雾缭绕,不知爬了多高,忽地眼前一亮,到了地头,只见四周便布奇花异草,异香扑鼻,偶而有一两只不知名的野兽跑出来,好奇的上下打量卫离,正中空地上有一座白玉高台,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两侧各有一座竹楼,入口处分别挂着一只匾额,左书“藏书阁”,右书“藏宝阁”,一派世外桃源景色。
卫离嘀咕道:这么好的地方,您怎么不早点带我来。
南阳白他一眼,训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再偷件宝贝跑下山去。
卫离脸上一红,哑口无言。
南阳接道:从今日起,饭菜由我给你送上来,你安心在这藏书阁中修炼,不得乱跑,知道了么。
卫离忙不迭应道:知道了,师叔祖大人。
卫离进了藏书阁,环目四顾,四壁密密麻麻,高至阁顶,全是书册,旁边贴着书目,卫离大概扫视了一遍,找出本《道典论》,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写道:“圣人传药不传火,从来火候少人知。莫将火候为儿戏,须共神仙仔细推。是可知不传火者,正恐学人习用其说,而有碍于火候,学人要知药即是火,火即是药;自身心既交而采取,则谓之药;身心既妙合以凝而刻意保合太和,则谓之火”。正合卫离现在情况,卫离细细研读下去,大有所悟。
从此卫离便在藏书阁中读书、修道,闲暇时便找几本《列仙传》、《山海经》、《疑仙传》、《神异记》之类读读,方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己便如那井底之蛙。
山中无日月,十年光阴,弹指即过,卫离已年满十八岁,这日正读那《玄纲录》读到妙处,南阳老道一头撞进来,拉起卫离便走,卫离一头雾水。问道:师叔祖,您这是为何?
南阳老道笑道:今日有热闹可看,怎可错过。
卫离奇道:什么热闹。
南阳答道:今日是派中十年一次的选秀大会,年轻一代出头的好日子,快随我去,让他们也见见我好徒孙的本事。
也不管卫离意下如何,只管拉着他下山而去。
二人循玉梯返回落日峰,果真人声鼎沸,热闹无比,卫离估计了一下,大约有一千人左右,看来终南派势力果真不小。
以前卫离与南阳斗虫之地已搭起了五个大竹台,正东搭了一个竹棚,里面一字排开,座着六个老道,应该是终南派掌教一辈的人,后面还站着几个年轻道士,其中一人卫离瞧着眼熟,仔细想了半天,方才记起正是他将自己抓上山的。其他年轻弟子三个一伙,五个一堆站在台下四周,议论纷纷,卫离凝神细听,不外乎是今年有可能谁得第一,得以进入藏宝阁寻宝之类。
南阳拉着卫离直奔竹棚而去,一路所过之处,众道士纷纷施礼避开。卫离心道:师叔祖还真是威风,人人避之不及。
台上道士早已看见南阳,忙不迭下棚迎接,只是见他手牵陌生少年道士,都十分奇怪,不知道这倒霉少年道士怎么招惹南阳了。
两下会面,终南掌教冲宵当先行礼道:师叔,冲宵这厢有礼了,不知您老有何吩咐,一时之间,请礼问安之声不断。南阳颇为不耐,大手挥道:都不必请安了,我是把冲宵徒弟送来了。
众人闻言大惊,一时间,落日峰上鸦雀无声。
忽有人小声说道:掌教不只方师兄一个徒弟么,怎么又出来一个。
哪个答道:大概是你我入门尚晚,不知情而已。
……
冲宵掌教也不禁怔道:师叔,我只收过青虹一个弟子,几时又出来一个。
南阳嘿嘿笑道:是我近年替你收的,本来我想亲自收这个徒弟,可一想我的师侄都一大把年纪了,若是收他做徒弟,这个不大方便,所以替你收了,呶,过来见过你师傅,将卫离推到冲宵面前。
卫离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地上拜道:师傅在上,弟子卫离给您叩头了。
冲宵本是一头雾水,待见到卫离长的眉清目秀,英气逼人,说话又彬彬有礼,心内不由多了几分喜欢,正要上前将他搀起,再行问过。
不料身后弟子方青虹忽道:师傅,不可,这小子是被囚禁于落日峰上的盗宝贼。本来他也是一头雾水,卫离虽说这十年来变化极大,但依稀有少年时的轮廓,又自报家门,方青虹登时想起被自己抓上山的孩子,仔细打量,终于确定。
卫离恨恨看了他一眼,心道:当日就是你这小牛鼻子将我抓上山来,害得我不能跟着无双,有机会,我一定要你好看。
冲宵闻言,更是糊涂,原来卫离被抓上山时,正值他师兄弟六人闭关修炼一种阵法,教内之事暂交由方青虹打理。待后来出关,方青虹也只是粗略禀报,并不详细,日子一久,大伙都把卫离这事忘了。今日若非南阳让卫离在落日峰上当众行拜师礼,太过惊人,只怕连方青虹也想不出面前少年是谁。
冲宵糊涂之下,宣布今日选秀大会暂停,各位弟子先回峰下道观,待事情搞明白了再说,片刻,落日峰上便只剩下下五位长老及几名得意弟子。
冲霄长出一口气道:青虹,你先说。
方青虹费了半个时辰,总算把当日如何发现宝贝被盗,追捕小妖女不曾得手,只抓着一个八岁小孩,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问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扣押在落日峰上,做为人质云云。
接着,轮到卫离,卫离已习得终南道法,又感南阳恩情,不好再瞒,当下从自己如何来到终南山说起,将当日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只是隐瞒了盗宝贼的名字,众人听的惊心动魄,感叹不已。
冲宵问道:你所说之事,可有什么证据。
卫离正待回答没有,忽然想起当年金虎所留珠子,不敢迟疑,从怀中掏出递了上去。
冲宵等人见多识广,自然认得这佛门至宝“舍利金珠”。心下对卫离所言已是信了大半。金虎若不是诚心向佛,又怎会将如此至宝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
冲宵又问:你可知金虎、火鸦二人为什么要将你送到终南山。
卫离摇头道:弟子只听得他二人说什么受异人所托,要将我送到这里,然后剩下的就要看我自己的造化之类,别的就不知道了。
冲宵还待再问,南阳老道早不耐烦,你们问来问去,好不麻烦,我只问一句,这个徒弟你要是不要。
眼见南阳要发飚,卫离这孩子又仪表堂堂,知书达礼,根骨奇佳,谁人不爱。
右首冲枢长老发话道:师兄,你如不肯再收弟子,就让给我好了。他这一带头。另外几位长老也要收卫离做弟子。
转眼之间,卫离由盗宝贼变成香饽饽,连自己也有些不适应。
冲宵喝道:别争了,就按师叔意思办。
他把南阳抬出来,谁还敢再说什么?
南阳得意洋洋道:冲宵师侄,这就对了,这么好的徒弟,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就偷着乐吧。
冲宵又道:师叔,尚不知这孩子道法如何?
南阳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敢说,年轻一代中没有比得过他的。
旁边方青虹早就对小蟊贼突然变成自己师弟大为不满,要知道,掌教弟子是未来最可能接任掌教的人选,现在平白多了一个强劲对手,心下早就愤恨不平,听得南阳所言。心念微动,跑出来跪倒在地道:师父,请允许徒儿试试师弟功力。
冲宵尚还犹豫不决,南阳早代他准了,方青虹兴冲冲起身一个跟头翻倒竹台之上,等着要好好教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师弟。
南阳转过身来,冲卫离眨眨眼道:还不上去,莫让你方师兄等的心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卫离又请示冲霄道:师父,弟子上去了。
冲宵无奈道:去吧,小心些,实在不行就早些下来。他对自己的大弟子还是有信心的。
卫离走到台前,就那么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卫离看着方青虹,不由想起无双姐姐,如果当年自己不被抓上山,和她一同逃走,今日会是什么样子。十年了,你在那里,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口中的“小色狼”……?
方青虹抱拳道:卫师弟,请。卫离正想得入神,竟似没有听见,方青虹再次提声道:卫师弟,请。卫离终于听见,忙拱手道:方师兄,请了。
方青虹不再迟疑,身形前冲,当胸一拳击出,拳风如刀,割得卫离皮肤隐隐做痛。卫离道术虽深,学识丰富,但毕竟从不曾和人动过手,难免有些慌乱,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只得默念法诀,一缕轻烟飘过,卫离消失不见,倏忽从方青虹背后冒了出来。
台下众道士惊呼:天罡三十六遁法。
方青虹一拳击空,卫离消失不见,他经验丰富,毫不迟疑,胳臂好象没有骨节一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依旧正对卫离胸口,这次卫离已心神已定,不再示弱,依样画葫芦,一拳击出,正与方青虹拳头撞在一起,嗤啦,二人袖口片片碎裂,身形同时一晃。
方青虹心道:这小子也就不过十七八岁,怎的真气如此之强。不敢再存轻视之心,运足功力,身形跃起,两手呈虎爪,向卫离头顶抓下。卫离与他对了一拳,不曾吃亏,信心大增,默想平日书中所学,并指如剑,快如闪电,插向方青虹眼睛,正是攻敌之必备,一派两败俱伤打法,方青虹怎肯与他两败俱伤,半空中身形倏的一转,变爪为腿,扫向卫离,卫离也不示弱,五指虚张,状如兰花,抓向方青虹脚踝。电光火石间,方位仍丝毫不差,正抓在方青虹脚踝血脉上,方青虹只觉脚踝一麻,力道顿时减了大半,总算他临敌经验丰富,临危不乱,气运丹田,大喝一声“开”,卫离指端剧震,再也拿捏不住,方青虹翻身落地,心惊不已,正待再战。
冲宵掌教已在台下笑呵呵道:青虹,住手,可以了。
方青虹心有不甘,含恨而退。
众人纷纷道贺,恭喜掌教又收了一个好弟子。
冲霄含笑不语,待卫离下台到得跟前,当众宣布道:从今日起,离儿就归属我派,暂算记名弟子,不必住在山上,明日选秀大会,他亦可参加。不过,语峰一转,又道:待你寻回被盗之物,方可正式列我门墙。
卫离叩头谢过师父,众人正要返回山下,卫离走到南阳面前,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道:这些年来 ,若非师叔祖多方照顾,离儿怎会有今日,今后不能日日陪伴于您左右,您要多多保重……。语声哽咽,竟不能再说下去,南阳上前扶他起来,动情道:好孩子,好孩子,快些起来……。
冲霄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心道:这孩子还挺有孝心。
卫离与南阳惜惜话别,随众人下山而去,到了山下道观,众人知道了卫离是掌教新收的记名弟子,都高看他一眼,早有人安顿好房间,一路行来,人人笑脸相迎,卫离十年来,及时见过这么多人,说过这么多话,打招呼打的嘴都麻木了,一直折腾到用过晚膳,回房休息,方才清净片刻。
卫离躺在床上,脑子里乱哄哄的,几疑是在做梦,那里睡的着,翻身起来,走到院子里,清理一下脑子。
这十年来,他只知读书练功,日子久了,倒也不曾胡思乱想过,今日终于脱困,还成了终南掌教的记名弟子,心情大快,不由想起父母及无双来。
抬头仰望明月,心中苦涩道:无双姐姐,你不是说一定会来救我,为何这十年来,却音讯皆无,他日见着你,定要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