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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富贵锁的消息,令全城都沸腾了起来。

失踪已久的齐家少夫人,泄漏了芳踪,出现在客栈里头。城里的人,全都抛下手边的工作,有志一同的往客栈赶去。

他们对钱宝宝感到好奇,对传说中的富贵锁,更是好奇得紧。

富贵锁离开齐府,没了齐严的严加保护,这会儿流落在外,等於是没了主人。人为财死,哪个人心中没贪念,听见能捞着大笔财富的机会,没一个人愿意错过,全挤来想分一杯羹。

消息也传到齐严的耳朵里。

他冲出齐府,往客栈奔去,却扑了个空。

人群早已挤破客栈大门,还把她逼上了城墙。

齐严连声咒骂,转往城墙而去。愈是靠近城墙,人群就愈密集,流传的流言耳语也就愈荒谬。

距离十条街的时候,人们在传说,钱宝宝已经取下富贵锁。

距离五条街的时候,人们在传说,钱宝宝已经离开齐家,跟丈夫劳燕分飞。

距离三条街的时候,人们在传说,钱宝宝要当众招亲,谁接到富贵锁,就是她新一任的丈夫。

距离一条街的时候,人们在传说,她的新夫婿将可以得到无尽的财富。

他来到城墙之下,赫然发现,街道上、城墙上,甚至附近楼房的屋顶上,全挤了满满的人。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对着城墙上叫嚣鼓噪着。

快丢阿快丢啊,不是说要招亲吗?

是啊,把富贵锁扔下来!

扔啊,扔啊!

人群不断呼喊,齐严额上的青筋,因愤怒而抽动。离他最近的几个人,领子陡然一紧,连哀嚎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扔了出去,摔量在地上。

锐利黑眸,隔着大老远,扫见那娇小的身影,就悬在城墙边上,狼狈的又躲又逃。她颈间没了富贵银,却围了一圈绷带。

他眯起双眼,高大的身躯紧绷着,辐射出惊人的怒意。

宝宝没瞧见他,还在忙着后退,小手上握着的,正是众人红着眼想争夺的富贵锁。

旭日找来的工匠,用尽方法,才将锁圈锯开,只是如先前所预料的,不论怎么孝心谨慎,尖锐的锯力还是在她颈子上划出伤痕来。

剧烈的疼痛,让她昏了过去。旭日吓坏了,吓得脸色发白,扯住工匠,差点没把对方折成十八块。

最后,是莫笑够冷静,匆匆找来草药敷上,再灌下一壶浓茶,这才让宝宝醒了过来。

伤口不深,也不太严重,只是很疼。但这种程度的痛,比起她心中的失落,又显得微不足道。

人群一波一波的涌上来,把城墙上挤得水泄不通。至於旭日银莫笑,早就被人群冲散,根本看不见踪影。

不要过来!她害怕的喊道,不断后退,惊险万分的退到城墙边。

这些人的眼睛里,全闪烁着贪婪,一步又一步的逼上来。没人理会她的哀求呼喊,眼睛全盯着富贵锁。

她咬着红唇,心里难受极了。

老人当初的祝福,如今成了可怕的诅咒。到底,她还要跟这副富贵锁纠缠多久?难道所有的人,眼里就只容得下这副锁?

有哪一双眼睛,是真正只望着她这个人的?

软嫩的小手,握紧锁圈。

她下定决心了!

娇小的身躯奔上城墙的最高处,那双小手,将金光灿烂的富贵银举得高高的,全城的人,一颗心也被吊得老高,全部忘了呼吸。

然后,就看见她双手一松,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价值连城的富贵锁扔下护城河!

啊!

所有人齐声大叫,呼喊声震动全城,有的懊恼、有的惋惜、有的愤怒。

接着,那些人像是着了魔似的,集体转了方向,扑通扑通的,全都奋不顾身的往下跳,不畏春寒,在满是烂泥的护城河里游泳捞锁。

城墙上瞬间清场,变得空荡荡,半个人影都不剩。

宝宝全身一松,软软的跌坐在城墙上,初春的风,吹在身上格外的寒冷,不带半分温暖。

眼泪一滴滴的滚下来,她低垂着小脑袋,趴在城墙上哭泣。

真的没有人要她了,扔了那副锁后,她什么都不是,那些人甚至没有费神多看她一眼--

阴影盖来,有个庞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挡住了阳光。她仰起头,在泪眼蒙胧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齐严!

他瞪着她,脸色紧绷,整个人动也不动。

半晌后,她抽抽噎噎的开口,看在夫妻一场的分上,想给他一点指示。

我把锁扔下去了。

他下颚一抽。

我知道。

你不去抢锁吗?被人抢走了怎么办?他不是很在乎那副富贵锁吗?

我要的不是那个。

她愣愣的看着他,身子紧绷着。

当旁人都跳下城墙,去捞富贵锁时,唯独他动也不动,站在她面前,默默鳅着地。这儿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她这个人--

齐严要的不是富贵锁,那么,他要的是什么?

眼泪慢慢乾了,希望的火苗,因为这句话,又被悄悄点燃。 宝宝屏住呼吸,视线滑过他严峻的脸庞,发现自己真的好想好想他。

还趴着做什么?回家了!齐严沈声说道。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屏息看了他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发问。

你还要我?

废话!

他瞪了她一眼,转身往城墙下走去。

真的吗?真的吗?!他还要她?

即使没有了富贵锁,他仍旧要她做他的妻子?

就算他是用好凶的口气,对她说出这句话,她心头还是又暖又甜,红唇禁不住往上扬。

齐严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黝黑的大手却朝后一伸,掌心朝上。

还不过来!他说道。

她瞧瞧护城河里,抢着富贵锁的人们,再抬起头,瞧瞧他等待的掌一心,立刻就做了决定。

软嫩的小手,搁进他的手里,握得紧紧的。

深幽的黑眸,扫了她一眼,原本的阴鹫愠怒,被一闪而逝的喜悦冲淡。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纷乱稍平,两人回到齐府。

钱金金正坐在大厅中,仪态万千的喝着茶,绝美的面容上,丝毫看不出连赶了数日路程的疲倦。

眼看旭日解决不了事,反倒把事情闹得更大。

她特地赶来,打算亲自处理,不但刚好赶上全城近乎疯狂的集会,还在路上捡回了被人踩得全身满是脚印的旭日。

我想跟宝宝谈一会儿。瞧见两人回来,她立刻开门见山的要求。

齐严看了她一眼,松开宝宝的手,迳自往外走去,隐约猜得到,金金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等到外人都出了厅,眼前只剩自家人,金金俏脸才沈了下来。

仰起头来,让我瞧瞧。她吩咐道。

宝宝不敢违抗,乖乖的抬起头,让大姊检视颈上的伤。

金金眯眼看了一会儿,缓缓转过头,睨了弟弟一眼。

你啊,好大的胆子,敢拿你四姊的命开玩笑,让人在她颈子上动刀。

旭日总缩脑袋,一脸愧疚。呃,我也是想帮她嘛!

这回,红唇弯成了冷笑。

只要狠心些,哪个工匠都能解下富贵锁,问题是谁舍得让她冒险?你以为,齐严远从波斯请了巧匠来,为的是什么?

四姊说,姊夫只要富贵锁,所以--

笨,他是舍不得伤地。聘请波斯巧匠来府里,为的是安全解下富贵锁。这下好啦,这对姊弟自个儿把锁锯了,巧匠没了用处,只能收拾包袱,卷了齐严赏的大笔银子,又回波斯去了。

旭日缩着脑袋,大姊每骂一句,他就后退一步,眼看就要被骂得贴到墙上去了。

眼看弟弟挨骂,宝宝走上前,扯扯大姊的衣袖,无声的求情。

金金的注意力转回她身上,口气却温和了些。

为什么逃出去?

我以为,齐严要的是锁,不是我。她垂下小脑袋。

他可是点石成金的财神爷,要娶什么女人没有?哪会在乎什么富贵锁?

清澈的眼儿,因为大姊的保证,闪烁出希望的光彩。

但是--

可能吗?他可能那么在乎她吗?

金金弯唇浅笑。

还不信吗?那么,你去瞧瞧他身上的绣囊。

他身上没带绣囊啊!她可没瞧见过。

肯定有,大概搁在他胸前,你就伸手去找找吧!

金金吩咐完毕,缓缓站起身来,优雅的往外走去。

旭日,跟我回去。

啊,要回去了?他从角落探出脑袋,懊恼的左瞧瞧、右看看,依依不舍的看着满屋子的好东西。

不回去,难道赖在这儿吗?

呃,大姊,咱们不多住些时日吗?齐府有不少好东西呢!

脆如银铃的声音,从外头飘进来。

宝宝颈上的伤都还没痊愈呢,齐严要是知道,是你找了珠宝匠锯开的,伤了他妻子的细皮嫩肉,能不找你算帐吗?

旭日脸色一白,举步往外移动,大姊的威胁却没停止。

你是这会儿跟着我走回去,还是等你姊夫整治过后,躺着让我运回去?

一阵寒意窜过全身,他当机立断,再也不敢久留,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的溜出门去,一心只想赶快离开。

齐严,看好你的妻子,别再让她溜了,我可不想时常跑来这儿。金金交代着,声音逐渐走远了。

大门再度打开,她最熟悉的那个男人,缓缓踏了进来。

室内岑寂,没人开口。

她瞪着自个儿的脚尖,心头有好多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黝黑的指掌伸了过来,扣住她的下颚,黑眸扫过她颈间的伤,瞬间迸出怒火。

谁让你伤着自己的?他咬牙切齿的问,心中揪痛。

宝宝捏着丝裙,不敢告诉他,那个罪魁祸首,才刚刚从他身旁溜出去。

我没事的。

会疼吗?

唔,还好。她撒了个小谎,不想让他担心。

齐严双眸一合,猛然伸出手,将她抱进怀中,脸庞埋进她的黑发里。该死的你,永远不许再这么做!你简直要吓掉我的魂了!他粗暴的吼道,高大的身躯竟在剧烈颤抖着。

铁箍似的怀抱,紧得她难以呼吸。

呃,夫君,我、我--我喘不过气--她挣扎着想要呼吸,不由得怀疑,这是他最新的惩罚方式。

齐严低咒一声,强迫自己松开双臂。他非要紧紧的抱住她,确认她安然无事,那阵颤抖才能逐渐平息。

喘了一会儿后,她抬起小脑袋,想起大姊的吩咐。

夫君。

他低头,笔直的看进她的眼里,哼出疑问的鼻音,灼烫的气息滑过她的发间。

那专注炙热的眼神,让她粉颊一烫,心头既慌又甜。城墙上他所说的话、大姊的解释,全都串在一块儿,她逐渐知道,看似无情的他,其实对她用、心有多么深。

只是,她还是好忐忑,不敢确认那份狂喜,就怕自个儿误会了,又要从天堂摔入地狱。

大姊要我看你身上的绣囊。她小声说道。

黝黑的颧骨上,浮现可疑的暗红。

那没什么好看的。齐严粗鲁的答道。

她不肯放弃,偏着小脑袋,瞅着他的侧脸直瞧,研究着他颧骨上不寻常的颜色。

为什么不让我看?

就跟你说了,没什么好看的。他撤过头去,神情古怪。

小脑袋又歪了几分。

你在脸红吗?她狐疑的发问。

颧骨上的红潮,变得更明显了,她的好奇、心被撩拨得无法克制,实在无法猜想,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让他脸红。

软嫩的小手,往他宽阔的胸膛里摸,东翻翻、西找找,还真的在他胸前的夹层里,摸着一个小小的袋子。

这是什么?她抽了出来,凑到眼前端详着。那是一个很典雅的绣囊,布面有些蘑损,看得出来已经佩戴好多年了。

他脸色变得更古怪,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抢回来。

黝黑的大掌一扣上她的手腕,她脑中灵光一闪,低低呻吟了一声,柳眉也蹙得紧紧的。

她装疼!

齐严像被烫着似的,迅速收回手,神情更是猛然一凛,无限紧张的望着她。 别说抢回绣囊了,他只姜没冲出去找大夫,瞧瞧她究竟是哪儿在疼在痛。

啊,看来,这招挺有效的!

她慢条斯理的扯开绣囊,心里在盘算着,往后是不是能靠这一招,在他的霸道下扳回一城。

绣囊里头,是一绺乌亮的头发,用红缎带仔细的绑祝

宝宝瞪着那绺发,久久无法动弹。半晌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着齐严紧绷的五官,清澈的眼里,浮现一层淡淡的水雾。

她还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拿着刀子,霸道的割走她的头发,把她吓坏了。

这是我的头发?从多年前到如今,他始终贴身带着她的发吗?

他僵硬的点头,薄唇中吐出埋藏多年的话语。

你是我的发妻。

初见面那一日,她像个瓷娃娃站在花园中,绝美的脸儿望着他,露出羞怯的一笑。那抹笑容,令他神魂颠倒,他只看了一眼,就决心娶她为妻。

你在乎的,不是富贵锁吗?她颤抖的低语,珠泪滑下粉顿,连声音都在颤抖。

我从来就没在乎过那破烂东西。齐严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用额头抵着她,轻轻摩擦着。你这个笨女人,为什么不相信我?

谁让你那一日,扯了我的衣领,瞪着富贵锁瞧了半天,像是它比我更重要。她低声抱怨着。

我先前瞧它,是为了看清样式,好找人来把它给除了。粗糙的指,爱怜的滑过娇嫩的粉颊,满意的察觉她轻轻颤抖着。那些该死的传说,只会引来无数的贪财者,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许任何人觊觎你。

他要的不是富贵销、不是无尽的富贵,他要的真的是她!

那尘封多年的心结,瞬间被解开。她咬着红唇,低泣一声,扑入齐严怀里,紧紧抱住他。

夫君,我--

还没来得及山盟海誓,宣告对他的深情,就听得轰的一声,大门、窗户全被撞开了,数十个人紧张兮兮的闯进来。

住手!

不可以。

不要打少夫人啊!

整座齐府的人,瞧见宝宝回了府,全都绷紧了神经,就怕齐严责罚她。

当两人关进大厅谈话时,他们全躲在门外,紧张兮兮的偷听,有人抢不到好位子,甚至爬上了屋顶。

一听到宝宝低泣的声音,他们还以为齐严动了手,连忙闯进来,急着要拯救她。只是,眼前两人紧紧相拥,那浓情蜜意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丈夫在教训老婆啊!

正在尴尬的时候,齐严开了口。

陈吉!

总管怯怯的举起手,从人群里挤出来。

爷,小的在。

黑眸一闪,有微怒,也有啼笑皆非,再也不是冰冷无情。

领着人全滚出去。他下了命令,不许再有人打扰。

是!,陈吉惊喜的答道。

呜呜,他太感动了,爷记得他的名字了!

在总管的催促下,大夥儿摸摸脑袋,全退出去了,心里总算明白,这对夫妻可不需旁人再担心了!

大厅之内,齐严拥着妻子,享受着纷乱后的静谧。

夫君。她低低唤了一声。如果那副锁真能带来无穷的富贵呢?你也不在乎吗?

旁人求之不得的宝贝,他竟能弃若敝屐,在他眼里,她只看见自己的倒影,那热烫的目光,让她的心也为之融化。

他托起她的下颚,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缓慢。

即使用全天下的富贵,跟我交换你,我也将不屑一顾。

热烫的薄唇,印在嫩嫩的唇上,封缄最温柔的承诺。

富贵易求,真心难得。

无论富不富贵,她都将是他最珍爱的结发妻子。

他是摇钱树、她是聚宝盆,这桩姻缘是月老注定的。至於那副锁的争夺,再也与他们无关。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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