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壮士断腕时

“李大人，借一步说话。”袁崇焕拉了我一下，示意我跟他到偏僻点的地方谈话，我点了点头，跟了过去。

“不知袁大人有什么指教呢？”我问。

“觉华势危，李将军有何打算呢？”袁崇焕反问。

“我正为此烦恼，还请袁大人指点迷津。”袁崇焕是个文官，我难得地很客气地说话。

“高见倒是没有，却有些浅见。”袁崇焕泰然地说：“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只有壮士断腕了。”

我心中一震，大概猜出他的意思，心中一阵悸动，不过这时候也只好继续追问：“还望大人给末将详细解释”

“觉华岛距此地四五百里，骑兵一天半就能达到，我们想救援恐怕来不及了。更何况，此战我军虽胜，但伤亡也异常重大，而且士兵皆都疲惫，实在是想支援也无从支援得起。所以，此时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派三四轻骑连夜出动，赶到觉华岛，命令觉华岛的驻军连夜焚烧粮草，炸毁铸炮用具，把火yao银两以及其他笨重物品尽皆沉入海中，让后金兵就算来了也得不到半分好处。

另外，岛中的居民可以连夜分散，到山林密处或不易发现的地方躲避，也可以坐船到附近岛屿避难。后金兵现在已是惊弓之鸟，必不至于长期搜索，数天内便只得退兵，如此一来觉华岛便似失实得，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袁崇焕镇定地解说着。

我在那边听着，面无表情，心里却是一寒。我以为整个辽东能决断如此，下如此大狠心的也就我和努尔哈赤两个人而已，未曾想这个文官出身的宁前道指挥却也有如此决断，看来他此前一直被孙承宗依为左膀右臂，这次连努尔哈赤都吃了满大的亏，看来我以前还真是小窥了他。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这或许就是最好的方法。这样做虽然损失会极大，但是不会伤筋动骨，只要有人，我以后总是能重新再起的。更何况，这样一来努尔哈赤将得不到任何财货，而且这次后金损失极大，恐怕满人数年之内都缓不过气来。甚至努尔哈赤在部族中的权威受到动摇，自己被不满的其他部族联合赶下台也是有可能的。然而，刚想要回答的时候，我却有些疑虑起来，觉得有些不甘。

现在这个时候，觉华岛上的财货实在是多得惊人。本来觉华岛就是辽东军总的粮草供应基地，堆积着无数粮草和军用物资，在跟高第闹翻了之后，我便有意刁难，截留了大量物资而不给他按时调过去。同时，我派人到辽东各地，把辽东各军后退时不好搬运而原欲烧毁的粮草等低价买进（买进是很客气的说法，事实上给那些负责烧毁的军官十几两银子，他就会送整仓库的粮草），而且还从日本用传运回大量粮草。虽然分给宁远城很多，觉华岛上的物资依然多得惊人。其他从日本赚来的白银黄金等，原本也放在觉华岛，后来花了一大半，但至少也有七八十万两现银。

更重要的是，原来在觉华镇时用于炼制玻璃的器具也都让我拆了运到觉华岛，而且孙元华的铸炮用设备和火铳制造用具等，各种物品无数。岛上各行各业工匠数量达到两三万，而且还有数千我从日本拉来的数千日本工匠，有了这些人还有这些物资，我在战后两三个月内就能恢复生产，而且两三年内就聚敛更多财富并武装更多士兵。如果就此烧毁这些物资，先不说会给我造成超过百万两的直接损失，还会在很大程度上拖延我进兵辽东半岛，最终收复盛京，光复辽东的计划。

不过，事情都有阴阳两面，也正因为觉华岛上有这些物资和人，所以更不容有失。如果满人占领觉华岛，不仅能补充这次战争的消耗，而且有了那些工匠，他们将很快自己铸造火炮，到时挨开花弹的可就是我们明军了。

我在那边衡量着得失，思考着不说话，袁崇焕以为我下不了决心，便继续劝解：“现在这个情况李大人必须下决断才行啊，若想人岛两存，恐怕是人岛皆失；如果失岛存人，则反而可以人岛两得，李大人需衡量清楚才是。”

我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地说：“不过就这样白白烧毁自己的东西，总觉得不甘心啊。更何况，我可是觉华守备，现在这样不战而退，到时朝廷怪罪下来我也不好担待啊。”

袁崇焕不由哑然失笑起来：“李大人原来担心的是这个呀。不过你这个放心，此战努尔哈赤虽说是伤在宁远军火炮下，但也是觉华骑兵拼命厮杀才有可能成功的，若论功劳，觉华军至少也要占一半。此战我们不仅击退后金兵，还伤了敌酋，杀敌无数，可谓数十年来最大的胜仗，朝廷必不至于为了些许差池而责罚有功之臣。

若朝廷中有人想跟李大人为难，那也好，我拼着这次功劳一点不要，也要为李大人开脱。”

见他说得豪放，我不由笑了起来，此番我们双方拼命合作，关系倒比以前还进了一步。不过，笑完了，我却重新严肃起来：“袁大人的心意，李应龙心领了。我按照袁大人所言行事也可以，不过此事体大，我必须带领手下回去，亲自执行才是。”

“唔，这样啊。”袁崇焕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担心我还是很不下心下这个手，还想回去图个侥幸。不过，我倒确实存了一丝这种心态，不过也不好跟他明确提起，只得说：“这件事甚大，我只派两三个部下过去，恐怕那边驻守的几个人不见得就明白事态，按计行事，所以必须得我亲自过去执行才是。”

袁崇焕知道再劝也没用，叹了口气，说：“那我只能祝李将军一路顺风。只是，我想向李大人临别送一句，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啊。”

其实，如果只是去执行这个计策，我带五六百精兵轻身赶过去就行，没必要把部队全部拉过去。说实话，还是那种不甘心的心态做祟，而这让我不久后便面临一个异常恶劣的局面。

我有些姗姗地笑了，然后便说：“我带领这些骑兵回去倒没有问题，只是这样宁远城兵力少了很多。若无事便罢，如果后金军突然来个回马枪，那便如何呢？”

“这倒不用担心。”袁崇焕从容地说：“虽然兵少，但还有数百发炮弹可用，何况我还有一计，管教后金军不会再杀回来。”

晚上，趁着夜色，我带领补给好弓箭和食物的四千觉华骑兵连夜出发，务求在后金军之前赶到觉华岛去。而在另一方面，明军的一个使者带着袁崇焕的书信和一些土产礼物骑马赶到后金军的大帐去。虽然伤势不轻，努尔哈赤依然硬撑着接见了使者，不过这个时候，就算我或者袁崇焕是努尔哈赤也会这么做的。毕竟让刚打败自己的敌人知道自己伤重，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袁崇焕的礼物十分简单，鱼两条，布一匹，当真称得上是薄礼。而书信则在含蓄中又处处带着刺，锋芒毕露，隐隐然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傲慢。书信的最后部分更是写着“老将横行天下已久，今日却败在宁远城下，可见天意何在了。还望老将感念天朝当年之恩泽，今日之武盛，理顺上下之尊卑为好”等句子，竟是高高在上，一副教训的口气。

努尔哈赤手下大将以及将领都在帐内，当时就怒了，就想斩了使者泄愤，却被努尔哈赤阻止了。努尔哈赤待使者颇为亲厚，并命人拉一匹好马过来，回送给袁崇焕，并说“一时之胜负，难定一世之英雄，贵我两军可约期再战”等话，竟是异常客气地把使者放回去。

待使者走后，后金诸将问努尔哈赤为何对明军使者如此宽厚，努尔哈赤便叹口气回答：“明军主将颇有儒将风度，更有胆识，现在不宜跟他硬战，需忍下这口气。据说李应龙这些年经营觉华岛有成，岛上财物如山，我们去劫些回来，回去后好好发展，当可洗今天之耻。”

其实，努尔哈赤也算是不世的枭雄，遇到如此大的挫折并没有想着去孤注一掷，图一时之快，而是隐忍不发，等着日后缓图，实是了得。不过，这也倒是祟了袁崇焕绝后金回攻之心的想法。

这个时候，已是深冬时分，山野素白，鸟兽绝径，江河冰冻，却是好一个天寒地冻，天意肃杀的时分。

作者注：

□ 其实我觉得袁的主意也不是最好的，觉华岛不是海岛吗？历史上后金军能上岛是因为海里结冰了，那么，觉华岛上不是还有很多刚刚从倭国搞回来的废炮吗？派几个兵回去传令，用炮把冰炸开就可以拖延敌军等援军---海面上的冰再厚能骑马但是不能挨炮吧？不过我不知道具体觉华岛是什么样的情况，这个建议请作者考虑一下。 天外飞雨雪 <10-12 04:09>

看来不能小看读者的智慧啊，这么快就有人找出方法了。不过，觉华岛方圆二三十公里，把周边所有地方的冰都要炸掉，需要的炮弹数量过多，目前是承受不起的。另外，据记载，觉华守军曾经做过类似的工作，动员岛上的居民把岛周围十几丈处的冰凿掉。然而，白天凿完，晚上大海重又冻住，而四万后金骑兵趁这个空当突袭，一举占领觉华岛。东北冬天温度经常在零下三十度以下，只能说当时的明军太过点背，而满人又运气太好。

□ 从你这个角度写，《盗贼天子》是不错的参考书，你从古人的角度，居然什么绿矾油、红碱都出来了，是不是也太懒了点 心浩 <10-11 22:47>

这个，从科技角度看，本书虽然有些超前，但基本在合理范围之内。绿矾油，也就是硫酸，古代就有，是古代中国炼丹术士常用的东西，据说是抱扑子中就有记载，所以应该是宋朝就开始有人使用，不过价格昂贵而已。至于从黄铁矿炼制硫酸的方法，太平洋一带的原始土著也都会用，而明朝中期好像在中国已经在流行了，并很大程度上降低硫酸的价格。

至于红碱，很早的时候中国就在使用。事实上，炼制玻璃的配方等我是以康熙年间的博山玻璃场为参考的。当时博山玻璃场的工匠们用长石、红碱（而且当时就叫红碱）等炼制玻璃，做出透明、白色以及其他颜色的各种玻璃，用的燃料初期是焦炭，后来改用煤炭和其他燃料。康熙年间的玻璃技术应该跟明朝末年的相差不大，所以本书的科技方面描述应该还是比较符合实际的。

比较超前的是，从透明玻璃制造玻璃镜的方法。欧洲古代就有透明玻璃，但是用它制作玻璃镜的方法却长期被威尼斯的商人们所督战，直到最后一些国家联合起来偷盗其配方，技术才流传出去，价格也大幅下降。而那种方法正是本书所说的，用水银将锡纸粘在玻璃后面做成。不过水银有毒，而且后来发现了银镜反应，这种方法才被淘汰。

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