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唐的家伙没有多谈,很快就让我们去休息。随他话音一落,立刻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群白大褂,围着我俩又敷药又扎针又夹板,最后把我俩生生包成了木乃伊,抬进了双人间。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大夹板,就觉得非常的愤怒,好好一有为青年,现在居然变成忍者神龟了!
“商,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贾言箴倒是没闲着,一本正经地跟我表白。
“嗯?什么?”药味一直往我鼻子里钻,让人觉得精神非常萎靡,“还有什么秘密?快说快说,我现在很浮躁!”
“这秘密就是……其实我的真名,叫塞万提斯。”
“……我掐死你!”
在唐克德说出他花名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他放声大笑的原因。唐吉诃德与商丘,正是西班牙文艺复兴时期最杰出的小说家塞万提斯笔下最有名的人物,一对荒诞不经的主仆,举世闻名的活宝。
让人万分沮丧的是,我那响亮的大名,恰恰就和唐克德交相辉映了起来,形成了颇具搞笑意味的对照。老实说,这事本身并没有什么丢脸不丢脸,可是就此便要被人和那唐克德联想起来,却实在让人心有不甘。
不管怎么说,我都相当厌恶与这个家伙发生什么联系。其实他相貌英俊、身材挺拔、说话又很和气,比跟我朝夕相对的贾言箴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可是我只要一闭眼,那人体瞬间被压挤成肉酱的一幕就会又跳出来,在我脑海里反复地回放,激得我毛发倒竖,从心眼里产生一种强烈的嫌恶感来。我简直无法想象,如果再要我站在他身后,听他得意洋洋的跟别人介绍:“Hi,大家好,我是唐吉诃德,我身后这位是商丘……”我肯定自己会爆发出跳起来斩人的冲动。
我俩休养的房间和外面办公室一样,四壁也是光秃秃的没有一扇窗户,室内照明全靠头顶的一排日光灯管。日光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规律的自动开启、关闭,我的作息规律完全被它所左右,它熄灭的时候我就睡大觉,亮起来我就睁眼和贾言箴打嘴架。
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敏感——我向来不爱戴手表,而习惯于拿手机看钟点。倒霉的是:手机早已在逃命途中丢得不知去向了。
手机的丢失还给我带来了另一个困扰:我手头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可以用来向公司请假……好不容易有一位医生在我千呼万唤下现身,听完我的要求之后,很干脆地一摊手,表示他接到的指示只是保证我俩迅速康复,其他一切服务统统不能提供。
我在对唐吉诃德的恶毒诅咒之中悻悻然躺下,忐忑不安地惦记着自己的饭碗,然后随着熄灭的灯光沉沉睡去。
日光灯管亮起又熄灭,熄灭又亮起,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我和贾言箴待在这小小的双人间里,百无聊赖地康复着。这里提供的食物倒是非常丰富,花样繁多美味可口,精神生活也照顾得很为细致,隔三岔五就会有护理人员推个小DVD机进来,给我俩放映一些精彩的电影,其中还有一次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疏忽,居然播了一部日产AV,足足超过两小时的****劲片,看得我俩血脉喷张不已。
好不容易到了快痊愈的程度,我俩开始下地活动。贾的言谈中流露出一些对唐吉诃德的好奇,我则一如既往贯彻着反感,恶狠狠的唱“朋友啊,天堂好吗”!
* * * * * * *
又到了该放映电影的时间,我和贾言箴坐在各自的床上耐心等待。很快就响起了开锁的声音,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手里却空荡荡什么也没带,让人非常失望。
仔细看了看这人,他穿着一件很俗气的花格子衬衣,长相挺剽悍,个头中等,浑身结实,蕴满了爆发力。我忽然一下醒起:他不就是那天晚上看到的赤膊男人吗?
记得他和姓唐的说话时,语气非常不客气,这一点很合我的心意。我向他报以一个微笑,正想打招呼,他却一翻眼珠,没好气的说道:
“我姓伍,叫伍岩,是这里的二把手,待会有事要问你俩,赶紧收拾一下,去洗个澡,然后跟我来,动作快!”
这家伙可真是够粗鄙的!和唐克德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登时将喜爱转为了不屑,满肚子都是厌烦。
等我和阿箴淋浴完毕回到房间时,伍岩已经显得很不耐烦,气愤地拍打着房门。他每挥出一巴掌,金属铸就的门板上就出现一个深凹的手印,软和得好像一大块豆腐。
阿箴脚下一晃,打了个趔趄,我脸色难看地望着伍岩,心里想:“这人怎么一点也不爱惜公物呢?”
* * * * * * *
当我俩跟随伍岩来到第一次见面的大办公室时,唐吉诃德已经好整以暇坐在那里。看见我俩现身,他立刻很热情地举起手,喊了一声“Hi”,然后端起两杯早已沏好的热茶,给我俩递了过来。
我接过茶,淡淡道了声谢,与贾言箴并排而坐,位置正好和唐吉诃德面对面。伍岩径直走到唐身边入座,却又有意无意挪了挪椅子,将与唐的距离拉开了几分。
唐吉诃德清了清喉咙,开口道:
“那么,谈话开始吧。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商先生,我们对你的能力很感兴趣,想请你在这里展示给我们看看。”
“啊?能力?什么能力?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我端起茶杯装傻,贾埋下头细细打量桌面,似乎忽然对那些纹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唐吉诃德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俩,将一叠照片放到桌上,说道:“当然是指这样的能力。”
我随手拿起张照片一瞄,心头登时一沉,虽然那并不是正面照,但我仍然很清楚片中照的是谁——那是一个糊满了血迹的后脑勺,上面有个指头大小的空洞,里面淌出来的血液和脑浆已经呈半凝固状态,形成红白相间极恶心的一片。
我立刻想起螳螂死去时双眼凸出,口舌浮肿的形状,胸口一阵阵作呕,赶紧拿起第二张照片来看。这一张就好得多了,只是对一扇断裂灯架的近照,镜头显然针对断口做了放大,将那光滑的切面照得无比仔细。
“这都是些什么啊?看起来真有趣!”我丢下照片,对着唐伍二人现出憨厚的笑容,我从心底里排斥和他们接触,我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细。
“嗯嗯,当然,确实很有趣。”
唐吉诃德仍然很客气,眼镜在灯管下泛着白色的光,笑容可掬地望着我:
“商先生,你很有个性,我对那天你怒斥我野蛮、残忍、心理变态的热血表现至今记忆犹新。你看,其实我非常愿意相信你是一个品德高尚、行为自律的人的,可是……我们看起来似乎是同一类人啊……”
我愣了一下,没有听懂他话里的含义,他伸出右手在照片堆里扒了扒,两指夹起其中一张送了过来。我犹豫了片刻,看着他充满揶揄意味的笑脸,猛一咬牙接过照片。
我低声呻吟了起来。
那是一张特写,一张对尸体的特写,尸体扭曲地扎在藤蔓中,四肢躯干还算完好,头部却像被敲碎的西瓜,自耳根以上炸成了几块,脑浆、牙齿、眼珠洒了一地,颅骨呈现出相当怪异的形状,部分内显,部分外凸,仿佛被强力的风扇卷进去扫荡过一般。
我的呼吸越来越快,胸膛起伏得像口风箱,我想我此刻脸色一定极其苍白。贾凑过脑袋来看了一眼,立刻一把抓过照片摔在地上,盯着唐吉诃德低吼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唐吉诃德居然还是笑着:“我并不想怎么样啊,这都是商先生的杰作嘛,我只是帮助他回忆一下而已。”
阿箴怒哼了一声,我拉住了他的手,缓缓对姓唐的王八蛋说道:
“我明白了,我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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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地下靶场内,放松肩膀,右臂平伸,指向前方。在一百米外有副白底纸靶,上面画了一个黑色的人形。
“商先生,请不要客气,使出你的全力来给我们看看,打中哪个部位都没关系。”
“如果可以,我真想打你的小弟弟。”我冷冷丢下一句,右指猛然发力!
“乓”的一声响,靶子绝大部分凭空不见,空气中多出来无数白色的小细粉末,慢悠悠飘洒下来——那靶面居然被我这一指轰成了齑粉!我呆呆瞧着自己的右手,却不知道它的威力何时变得这么骇人。
“啊呀!啊呀!”唐吉诃德以手交额,呓呀连声,伍岩本来一直站得老远,交抱住了胳膊,冷笑着看我做势发力,等我一指轰散了靶子,他立刻放下双臂,大步流星走到我身前来,手指头不停戳点着我的脸:
“奇怪,很奇怪,我们的相关档案中并没有你的记载,这说明你并不是一个天生的超能持有者,或者说也许有,但非常非常弱小,不会超过一只蚂蚁,完全不值得我们留意。”
这家伙这样的说话,这样的态度,算什么……我有些愤怒地和他对视,我当然清楚自己不是什么从小就有怪异能力的天才,但被他这样赤裸裸地轻视还是有一种受蔑视的侮辱感。
“不能告诉他这力量怎么获得的!”我想,“真不知道他还会玩出些什么瞧不起人的花样来!”
“根据我们的观察,”伍岩继续说道,“你对力量的控制非常不纯熟,甚至可以说惨不忍睹,气场构筑得也极不稳定,随时有塌陷的迹象,我们简直难以想象世界上还有这么拙劣的超能力者,一个刚出生的C等儿也不至于糟糕到这样的地步!”
我的脸色越发铁青,唐吉诃德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伍岩适可而止。伍岩顿了一下,看了唐一眼,恨恨转回头: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完全说明你不过是一个超能的初入门者,你的能力是后天得来的,而非先天。可是……”他又停了一下,瞅着我显出不解的神色,“……可是你的力量强度,完全不是一个初醒觉者应该具有的,它太强悍了!这完全和我们的常识不符!”
啊!你还跟我说常识……常识里会有超能力吗!?我心里叽里咕噜,不就轰碎一面靶子吗?至于说得这么夸张吗?
“老伍啊,我看最有趣的,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力量的强大。”唐吉诃德笑指我说道,“他完全不知道,刚才的那一击的真正内涵。”
啥!?
就在我满腹狐疑的一刻,耳中忽然响起奇怪的撕裂声,等我循声一望,骇然看见前方一根五米来粗、由钢筋混凝土浇铸而成的大柱,从中迸出十数道裂缝,轰然断折!本来是贯穿在地板与天花之间的支撑,现在却变成了上下分离的两截!
贾言箴一把拽紧我的右手,半天说不出话来。伍岩脸色阴沉,唐吉诃德则转向我,摊开双手道:
“你刚才把空间击歪了。这就是空间扭曲之后的结果。”
* * * * * * *
“所以,出于各方面考虑,我们都深深觉得,我们迫切需要你的能力,我们也需要将你的能力置于控制之下,如果让你将它毫无限制地带到社会上去的话……那太可怕了!”
“等一等,”阿箴歪歪嘴,打断了唐吉诃德的长篇大论,“这个‘我们’究竟是谁?我不觉得你的年纪能比我们大多少,却为什么好像我们从小到大的一切都理所应当在你们的掌控之下?”
唐吉诃德看着阿箴,带着些赞许地笑了起来:“非常好,贾先生,你也是我们关注的对象。你的观察力、判断力、语言能力都非常优秀,是值得培养的人才,一辈子窝在三院里实在太可惜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个‘我们’究竟是谁!?”
“这个‘我们’嘛……”唐吉诃德拖长了声音,和伍岩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一起点了点头,“还能有谁,当然是政府。”
“啊?什么政府?”
“当然就是伟大的人民政府。”唐吉诃德又伸出手指——看来他很喜欢这个动作——向上面指了一指,“我们是政府下属的特种部门,特殊安全情况反应第六处。”
“……从来没听说过!”我和贾言箴异口同声地说。
“没听说过,并不等于它不存在。想想吧,如果没有政府授权,我们怎么可能把你两人从公安机关手中要走?怎么可能拿到罪案现场最翔实的照片?怎么可能掌握并组建异能者们的资料档案?”
我和阿箴对视了一眼,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我仍然不甘心这样就范,挣扎着问道:
“那么如果我还是要说,我并不想为你们出力,为你们提供什么帮助呢?”
“哦,这个简单。”唐吉诃德笑嘻嘻的说,“我手头有卷录像带,是从那间娱乐城的监控室内找到的,里面录下了两个利欲熏心,勾结绑匪的败类,是如何将受害者——地方优秀民营企业家黄绍延先生的二子黄仁纯——殴打致残,丧失生育能力,并成为不幸的半身不遂症患者的。我想我如果把这盘录像带交给公安局,那这两个迷途者青春年少的生命,就得划上句号了吧?”
这个阴险卑鄙的四眼田鸡!!可惜我们不得不承认,把柄全被他捏住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要我们做什么?就说吧。”
“哦哦,真好,真好,又有两位新同志了,哈哈哈!”唐吉诃德爽朗的笑着,伸手热情拍打我俩的脊背。我俩冷冷拨开他的手,别过脸不去看他。
“那么,我就开诚布公的说吧!”姓唐的完全没有被我们败兴的动作影响,继续意气盎然地说道,“我,特六处处长唐克德,代表整个特六处,诚邀二位年青才俊,加入我们六处光辉、正义、神圣的工作。我们应当精诚团结,众志成城,戮力一心,来共同,来共同……”
他的话音顿了一顿,镜片上泛出一阵白光,我和阿箴完全不打算接他的话茬,只管低下头去咕嘟咕嘟喝茶。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
“……来共同建设和谐社会。”
我俩噗地喷出口中茶水,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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