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建于隋文帝开皇二年的国都长安,位于汉长安旧城东南方,长宽都有六千步左右(约九公里),格局方正严整,气势雄伟壮阔,其城墙宽厚坚固,高达一丈八尺,墙上城楼更是飞檐斗拱,上与天齐。秋风袭来,城上旌旗猎猎飘扬,两列矛戈光芒耀日,望之令人凛然生畏。
此刻,城头旗杆上却吊起了一具小小的尸首,从下面望上去,只是一个小黑长点,颈系长绳,孤零零的随风摇摆。
“那是五弟……智云。”
这句话一说出口,李世民心如刀割,就好似杀弟凶手是自己一般。
眼看着一向疼爱儿女们的父亲瞳孔蓦然睁大,大哥李建成与三姐李慕兰不约而同纵马靠近,李家兄弟姐妹三人无意间将老父团团护在当中,生怕他激动之下出什么事。
但下一刻,还没等李渊做出反应,长安城门楼上突然传下来长声大笑:
“反贼李渊——”
拨马回头望去,只见城楼上出现一个身着戎服长衣的男子身影。看不清面容,但他声音中气充足,自上而下顺风飘来,倒是听得清楚:
“我乃大隋京都留守阴世师!奉代王教令,李渊叛国造反,十恶不赦,当诛九族!现李渊之子李智云已枭首示众,李渊的祖坟、家庙也都铲除干净!李渊,你听着!你祖李虎、父李昺也都被本官挫骨扬灰了!阴魂哭号,天怒人怨,如不速速退兵,自缚请罪,你全家满门必将族灭无遗!”
这一番话说出来,城下太原军大哗——时人最重祖宗神明佑护,杀子之仇或许还有可能化解,刨掘祖坟那就绝对是不共戴天之恨了——三军群情激愤,枪矛如云,气势汹汹地就要潮涌上前去攻城。
“不得妄动!”
耳畔一声断喝,李世民惊愕回首,却见父亲纵马突前,挥手命各军将领镇压各部。满是皱纹的脸上气色虽是惨沮灰暗,神情却仍坚定,抬头仰面回答阴世师:
“李渊兴兵,是为匡正大隋,拯救百姓,扶保皇室,此心日月可鉴!代王年幼,受汝等播弄,误陷忠良,掘我茔庙,杀我幼子,那是李渊无德,上累先人,李渊身为臣子,不敢对君上心怀怨愤,更不敢因此有失人臣之节!”
左右一顾,唐公发令:
“三军听命:不得我号令,不可擅自攻城!即使城破之后,也不得冒犯皇家七庙、代王殿下及宗室支戚,有违此者,罪及三族!”
秋风拂来,李渊鬓边白发飘动,眼角泪光莹然,神色却是凛不可违。太原军中,即使是出身草莽的将士,也为他的公明正大之气折服,曾经仕隋的官员幕僚们更是感动钦佩,三军齐声应喏,威震天地。
城下太原军的传令兵齐声将唐公教令喊出,让长安城内军民也人人皆知。城上的阴世师听到后,再向下喊话,就少了几分洋洋得意、多了气急败坏:
“李渊!时至今日,你还想假扮忠臣?还想蛊惑人心?你这反贼……”
摇摇头,李渊懒得再听下去了,冷笑一声回马入营,诸子众将都随在他身边,没人再去看城上喊得声嘶力竭的阴世师一眼。
“爹爹……”
默默地走了一段,李世民纵马超前,到父亲身侧,刚刚开口叫一声,却又自动住口——
李渊目视前方,脸颊上一行泪水流过皱纹沟壑,源源不绝滴落。
想到幼弟平日里聪明活泼的小模样,李世民心中也凄楚难言。智云虽是庶出子,但他生母万氏与窦夫人情同姐妹,李家兄弟手足间也是情份甚好,李渊更对这小儿子存一份舐犊厚爱。之前虽然知道他被押解到了长安,但因为他年龄尚小,还不到十四岁,依大隋律,就算谋反罪全家诛灭,不到十四岁的男丁也可以免死,所以李家父子心中还存有一丝指望,口口声声“尊崇朝廷、扶立皇室”,亦有借此示好、保全家人的意思……现在,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李世民转头去看大哥,想让他劝劝父亲,却见李建成也是神情有异,平时宽厚随和的脸上蒙了一层阴沉狠辣。快入营时,他出列躬身:
“爹爹,孩儿去整斥军防,部署围城事宜。”
李渊略为惊异地看长子一眼——李建成很少这么主动,一般都是父亲说一句,他走一步,不会办砸什么事,却也别指望他带来什么惊喜。如果主动出列的是李世民,那就再正常不过——点点头,挥手命他去了。
目送大哥消失在围城军队之中,李世民想起来了,幼弟被擒拿之前,是居于河东老家,由大哥看护照顾的。后来由于屈突通监视太紧,大哥建成无奈,只带了孔武有力的四弟元吉一同逃走,而把幼弟抛在家里,直接致使他被杀——是因此愧疚于心,才分外主动的吗?
反正,此后几天,李建成一反常态,日日在军营中巡视指挥,抚慰激励将士,督促制造攻城器具。李世民和慕兰柴绍夫妇也同样忙碌,一面陪伴安慰父亲,一面处置营中军务。将士众僚都知道李家父子被长安城守激怒,决意攻城再无转寰余地,谁也不敢怠慢偷懒,长安城墙外,到处是一片旦旦伐木热火朝天的景象。
十天之内,城外竹木竟然被二十多万太原军砍伐一空,无数架云梯在军营中耸立而起,巨大的床弩一张张摊开在秋阳下晾晒,抛石砲机排成一眼望不到边的长列,下设木轮的高塔巢车被军士们缓缓推动着直逼城前。城下军士们的兴奋鼓噪欢呼声一阵阵传入坚城之内,城楼上飘展的大隋旗帜都似一天比一天萎靡不振。
李家父子也派遣了细作潜入城中,打探代王杨侑和留守阴世师他们有何对策,回报是简洁而令人失笑心安的:
“代王君臣日日焚香祷告、布施祈福,唯盼河东留守屈突通和东都守将王世充等早日带兵来救援。”
***
已是秋末冬初时节,天气愈发阴冷了。西北风从关中呼啸穿行而过,到达据守三秦之地东大门的潼关城头时,带了濛濛雪意,击打在红白相间的旗帜上,啪啪作响,也吹得将军头盔上的红缨子纠结成了一团。
唐公大将军府司马刘文静伸手捋开自己盔上长缨,将远望东方的目光收回来,对身边的段志玄笑一笑:
“日前魏公李密和东都王世充在黑石大战的消息,志玄听说了么?”
段志玄点头:
“李密先败后胜,佯装去攻黑石,等王世充带兵救援,他却回头在路上设下埋伏,大破王世充援军,这一仗打的真是精彩。”
“这是兵法中的‘围城打援’之策嘛,算不得什么出奇,”刘文静失笑,“文静所虑的,却是李密损了几员大将,王世充折了几千兵马,这两人在东都城下纠缠已久,都奈何不得对方,如此相持下去,兵势慢慢耗干,真真是我唐公之大幸啊!”
转身拍拍段志玄肩膀,掩不住脸上得意神色:
“唐公此次举兵,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备,就连对手盗贼叛逆们也在上天眷顾之下自相残杀,暗助唐公成大业。我们虽然庸碌无能,总算跟对了人主,将来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光宗耀祖、封妻荫子,那都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说罢放声大笑。段志玄也跟着笑笑,却没再附合什么。
这时一名传令兵跑上城楼,禀报新得来的谍报:
“河东留守屈突通弃城而出,带兵往潼关这里来了!”
“哦?”刘文静止笑蹙眉,“他固守河东城都越来越虚弱无力,这时候出城往东走干什么?莫非……想冲出潼关去,与东都的隋军会合?”
“或者是想去西援京师,故意先向东行一阵,以迷惑我军谍者。”段志玄提醒。
“有理。”刘文静颔首回身,“志玄跟我来。你带兵西去,堵截他救援京都之路,我在潼关前坐镇,我二人合力,准定让他还来不及决定动向,就被打回河东老巢去!”
这自信满满的架式,还真跟李家二郎世民如出一辙,也难怪他二人心意相契互为知已了——段志玄有点好笑地想着,跟在刘文静身后下楼,摩拳擦掌,准备去收拾那个日暮途穷的大隋老将屈突通。
***
“前锋军开始攻城啦——”
长安城下,这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一传入主帅中军帐内,唐公大将军李渊“大惊失色”,霍然起身,冲出帐外上马,就向景风门外驰去。
很凑巧,左右领军大都督李建成、李世民都在景风门外的攻城战场上,比比划划指指点点,既象在阻止诸军,更象在发号施令指挥前进。
“建成、世民!”李渊气喘吁吁控马赶到,满脸怒色,“你们两个逆子怎么回事!我明明已下令不得擅自攻城,你们要害为父背上谋逆之名、泯灭人臣之礼么!”
李家兄弟对视一眼,双双在马上躬身:
“回禀父帅,儿等并未下令攻城,是这些新附诸军自觉无功于国,一心渴求攻下长安建功,擅自行动!孩儿无能,无法禁治这些草莽乱兵,甘领责罚!”
父子三人几句对话间,二十多万军队已竖起云梯,推着巢车向城墙进发。床弩一轮轮射出漫天箭雨,有的大箭就深深锲入长安城的夯土墙上,成为天然梯级,身手灵活的士兵完全可以攀援而上,投石砲机也发了威,大小石块呼啸带风向城上守军砸去,有的则落入城内毁坏民房,霹雳雷霆般的声势直压得城上守军不敢露头,反击也非常弱,城上抛下的滚木擂石稀稀落落,根本对太原军形不成多少威胁。
“老夫身为大隋臣子,岂能统兵攻打国都!荒唐!荒唐!”李渊气得在马蹬里跺脚,不过却绝不发下“停止攻城”的命令,只是怒骂两个儿子,“年少无知,陷我于不义!畜生!畜生!”
在他身边女扮男装的三女儿李慕兰看看前后左右,见声音嘈杂的战场上,除了自家人,父亲这番表演几乎没人能欣赏到,未免浪费,于是出言劝止:
“爹爹,事已至此,您再怎么责骂大哥二弟也不能挽回了。不如先集中精神,把城攻下来,再说别的——嗯嗯,女儿的意思是,再想别的办法尊崇隋室扶立皇家……”
李渊抬头望望,果真如此,也就从善如流地饶了两个儿子,拨转马头,发号施令,开始指挥攻城战斗。
战斗历程要比预想中顺利得多。长安守军这十几天来眼看着城外敌人整营调军、围城造梯、一步步逼近,已方却全无还手之力,军心早就紧张涣散得濒于崩溃,只是形式上地射箭滚石意思一下,以示“我们并不是不抵抗,只是反贼太强大”。等到第一名太原军士登上城头,呼啦一下,大隋守军们四散而逃,争先恐后冲向城楼阶梯,还有的干脆爬墙跳城,号称“固若金汤”的长安城防线就此烟消云散。
那从城东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太原军士,手擎红白桃李旗,仰天大笑——乃是军头雷永吉。
(后来有战友问他:“你小子平常看不出有那么不要命爱出风头啊!怎么当时就什么都不怕了呢?”他认真回答:“我查过黄历,那一天利出行,利登高……”)
“大哥,你赢了,”在城外观战的李世民笑道,日前他曾经和大哥打赌,看谁麾下先登入城(李世民主攻西北两面,李建成主攻东南),“破城第一功是你的了!五弟的大仇可报,他在天之灵也必感安慰。”
李建成微笑回答“侥幸而已”,长长出一口气,心下也的确觉得轻松了很多。
“自家人就不要争功了,”身为人父的李渊回头笑笑,眸中虽有伤怀之色,更多的还是骄傲得意,压低声音道,“大隋京都,关中国土,从此已是我家天下!”
李建成兄弟肃然点首,心头均感激动。
“爹爹,”李慕兰插嘴轻呼,“这些草头兵入城了……恐怕他们会对城区百姓甚至杨隋皇室不利……”
一语点醒李渊,他抬头一望,见城下四面云梯密密麻麻架在墙头,二十万大军蚁集而上,先入城者正在从内缓缓开启城门,一面面杨隋军旗被太原军拔掉丢下城头,在空中飘如杨絮。长安城破已成定局,而这些草莽豪杰蜂拥入城后,的确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
“建成,世民,你们带亲兵去镇压诸军,严禁抢掠!”李渊急急下令,“三丫头夫妻随我来!去宫里护住代王!”
说罢,自带卫队疾驰入城,一路径直向皇宫奔去。
大隋京都此刻是一派兵荒马乱的地狱场景,无数溃兵游勇在街上狂奔,胆小的找地方躲藏,胆大的竟趁乱闯入人家*掳掠;杀进城来的太原军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大多是关中游民贫户,早就眼馋繁华京都这花花世界,此刻以战胜者身份入城,还有不趁机发财的?
李渊一行就在屋倒火起哭喊连天中骑行,他的开道卫士都擎刀枪在手,不断驱赶拦路的游民。看到太不象话的场面,李渊几次皱眉,想过去喝止拿下暴徒,可又心悬皇宫代王那边,不敢有片刻耽搁。李慕兰知他心意,让丈夫柴绍紧紧随同父亲保卫,自己在半路停下,去处理那些原属“娘子军”的军士,不久后,李建成兄弟的整顿令官们也纷纷派出,总算在局势不可收拾之前稳定了全城。
一路纵马狂奔,李渊直入皇宫,发现在这里的禁军卫士们都已逃得踪影不见,更没人上前阻拦他在宫禁重地中骑马。好容易抓了个没逃远的小太监,问清代王杨侑是在东宫,李渊等人策马穿越归仁门,自奉义门直入太子东宫。
一进门,就是心头一紧:东宫里也闯进了太原军兵士,而且为数不少,领兵那些,已经持刀举枪地跑上东宫明德殿台阶,冲入殿内。
李渊暗暗叫苦,顾不得疲累,打起精神快速赶过去,生怕这些粗汉子一刀捅死十几岁的小代王,让他背上“弑主”恶名。
“唐公举义,是为匡扶帝室,尔等不得无礼!”
殿中传出一声厉喝,义气凛然音震厅堂,绕梁袅袅不绝,只听得“无礼……无礼……”的回声隐隐作响。
李渊吃了一惊,加快脚步进殿,只见先抢进来的十几个军士也呆若木鸡地站在当地,竟无一人敢上前进犯。
外面明亮,殿中昏暗,李渊揉揉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明德殿里的太监宫女们也早逃散干净,正中座位上半瘫着一个少年,身子簌簌发抖,正是杨广的孙子代王杨侑。而立在座位旁,一手按在杨侑肩头扶持着他的白发老人,李渊倒也认识,是原太子洗马、大隋名臣李纲。
***
李纲这一年已经七十岁了,早在隋朝建立前的北周年间,他就以刚正忠直名闻天下。当时他身为一名北周皇室亲王的僚属,皇帝猜忌那亲王想要杀他,诱使他的僚属举证他谋反,李纲断然拒绝,誓死不肯说昧心话。后来那亲王仍然被杀害,装载他尸体的车子出门时,僚属们树倒猢狲散,只有李纲抚棺痛哭,一路跟着亲手将他下葬,哭拜而去。
杨坚代周建隋后,授李纲太子洗马一职,命他辅佐长子杨勇。杨勇好声色,李纳对此看不惯,屡次劝谏不果,又与当时的宰相杨素、苏威等人不合,多次遭到暗中陷害,在隋一直郁郁不得志,然而他的忠直名声却也在朝野传扬开来。杨广出京南巡,命自己的孙子代王杨侑留守京都,李纲又一次担当了辅佐幼主之职。
此刻长安城破,代王左右如鸟兽散,唯独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李纲仍挺立在十三岁的杨侑身旁,须发戟张,双眼怒视殿门——李渊刚刚走进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殿上殿下双方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臣,太尉、唐国公、大将军李渊,拜见代王殿下。”
松开腰间剑柄,李渊上前两步,长揖叩首,很恭敬地行人臣之礼。
座上十三岁少年的吁气声清晰可闻。立在他身边的李纲也是心头一松,但仍没完全释怀,以代王口气严厉发问:
“李渊,今日之事,你欲如何?”
“请殿下恕臣惊扰之罪,”李渊直起腰,答得平静坦然,“李渊兴兵,是为扶立皇室,拯救万民,自当顺应天道,奉代王殿下登基称帝,以延皇祚。”
“让……让我登基?”小杨侑一惊之下,脱口问出,“那……江都的……”
他那伟大的祖父“今上”杨广,还在江都活得好好的啊!他当皇帝,现在的皇帝又该怎么办?
“哦,”李渊顺理成章地笑笑,“殿下不必担忧,殿下登基后,今上就将退位为太上皇,我等朝臣齐心遥尊,只盼他老人家早日回归京都……”
——以身相谢天下万民……这句话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杨侑没主意地回头望望李纲,很凑巧,阶下的李渊也在此刻望向李纲,脸上虽带着笑容,眸中却是寒光闪烁。
七十岁的老臣长叹一声:
“事已至此……唯盼唐公念着几代恩德,诚心尊隋扶立吾皇吧。”
李渊含笑点头,亲自上阶来扶起杨侑,命手下将他送到皇宫后殿,“好生看顾照料,不许有半点疏忽怠慢”(当然更不能允许他自由行动、交通朝臣)。李纲仍坚持亲自护送着杨侑进了皇宫后殿,方才洒泪拜别。
虽然是颟顸愚忠,可比起那些无情无义的凉薄之辈,这种人还是能托以大事的吧……望着李纲踽踽而去的身影,李渊暗中寻思。至少,是个可以辅佐自己儿子的人才?
想到儿子,心下不觉又是一痛。皇宫新主人唐公李渊大步出殿,喝令手下传命:
“去搜捕伪京都留守阴世师,给我杀了他全家满门!”
二十万大军攻破长安,幸亏李家人处置得当,在大乱未成之前就镇压下各部,城中数十万居民没受太多损失。至于破城后要杀的“战犯”,除阴世师全家外,也只有抗拒太原军特别顽固的骨仪、崔毗伽、李仁政等十几人被拿下,陇西公李建成奉命斩于朱雀街道,其余低级军士和百姓都不追究了。
这下长安居民们都放下心头大石,惊魂初定后,纷纷出门上街庆贺,由街坊里正出面组织,家家户户摆香案、上供品,慰问“义军”,李渊帐下记室温大雅等人也趁势挥毫写下“京邑士女,欢娱道路,华夷观听,相顾欣欣”之类的溢美辞章。
而李家父子兄弟姐妹及手下诸将也约束诸军不得扰民,“鱼水情深秋毫无犯”,李渊更将隋朝廷颁布的苛捐杂税、严刑峻法一并废除,与百姓“约法十二章”,打开监狱释放轻刑犯,封存府库,收拾图籍……一派井井有条、去旧革新的景象。
这天傍晚,李渊带了次子世民,到大理寺(司法部)检校囚犯,看看哪些该杀、哪些该放——之前李渊太原起兵后,京都留守搜捕的李智云、李渊堂弟李孝基、李神符、堂侄李道宗、女婿窦诞、赵慈景等人都被关押在这里,除了李智云被显戮于城上,其他人运气都不错,由于有人说情,都活到了长安城破的时候,被李家人救了出来。
大理寺里还有一些人,是以“通敌(李渊)”罪名被捕的,此刻这些人自然也都苦尽甘来,成了功臣一一出狱。李家世代为北朝重臣,在长安城内势力不小,知交故友很多,父子俩各顾一头,分别辩明,忙碌间,一名随从匆匆过来,在李渊耳边说了句什么。
“是他?”李渊浓眉一挑,冷笑,“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杀!”
李世民抬头望了父亲一眼,略觉不解,却也没多想。低头再看手中囚犯名单,耳听囚车在地面上辘辘而过,忽闻一条男子嗓音猛然大呼:
“唐公兴义兵,是为了扫除暴乱!现下天下未定,就要因私怨杀害壮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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