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绵的下,这天怎么也晴朗不起来,太阳露个脸就躲回厚厚的云层里,然后就是不断的春雨。
吐突承璀手上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安神药和一杯漱口水以及一张布。皇帝在御案后正对着奏折皱眉,杜秋娘偎在皇帝身边与皇帝在说些什么,皇帝闻到药味,厌恶的抬起头,“又是药?”
吐突承璀低眉顺耳的笑道,“是啊。皇上还是先喝了,再披阅奏折吧!”
皇帝的眉头皱的更紧,“不喝,越喝越是精神不好,这帮御医也不知道给寡人开的什么药。”
吐突承璀道,“皇上!请保重龙体啊,这药是御医精心调配出来的,奴才倒是觉得皇上喝了以后气色好多了呢。”
“倒掉!”皇帝低头继续看奏折。
吐突承璀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杜秋娘,杜秋娘起身走了过去,低声道,“吐突公公不必再劝了,把药放下吧,本宫会劝皇上喝的。”
吐突承璀低头应是,退了出去,这两日皇帝对他的态度不怎么好,他就不留下招人厌恶了。
杜秋娘端起药碗,走到窗边,倒进了那盛开的牡丹盆中,热气升腾。皇帝书房中的这花,近日都换了好几盆了啊。芊芊细手抚过还艳丽的花瓣,花儿虽好,却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凋零了。
皇帝这才抬起头来,“爱妃!”
杜秋娘微微一笑,走到御案边,把碗放到御案上,轻声道,“此事皇上还是不必太上心了,臣妾定会为皇上分忧的。”
皇帝叹道,“他不知道有多少党众,寡人现在做什么事都……”说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吐突承璀的声音,“皇上,升平公主求见。”
皇帝脸色一整,扬声道,“宣她进来吧。”说完脸上便露出后悔的神情,升平公主近来不时就进宫要给李恒的几个儿子要封地,说什么皇帝既然无法决定让谁去驻守山南道,还不若让李恒的几个孩子过去,也算为亡故的李恒尽点心。皇帝自然不肯答应,这山南道虽然不算富裕之地,却是险要,再来一次造反,大唐想不玩完都不行了。近年来边陲地带战火纷飞,大唐再也经受不起一次内乱了。
而面对这个比他高两辈的长辈,又是心有愧疚,皇帝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反正现在是能躲就躲,能推就推,没想到今天终于又被她逮到了,说出的话又收回不得,刚开口,这厢已经推门进来了。
这祸不单行就是这个意思,内忧外患,家头还闹腾,皇帝现在的头都大了。
升平公主走进来正欲跪下,就被走过去的皇帝一把扶住,“公主,不必拘礼了。”
升平公主肃穆道,“君臣之礼不可废,皇上!”
皇帝笑道,“无妨,寡人免你的礼,何人敢多言。论情理,寡人还该叫你一声姑奶奶呢。自家的人不必太过生分。”
升平公主也不坚持,顺着皇帝到一旁落坐,见到杜秋娘立在一旁,笑道,“皇上,老妇有些话想私下给皇上讲。”
这要求分明有些无礼了,皇帝让杜秋娘守在一旁就是不想出现什么尴尬的局面,这升平公主这么明目张胆的提出来,他还真是不好拒绝,心头有愧疚,便是这般做事束手束脚的。向杜秋娘挥了挥手,杜秋娘识趣的退了出去,留下两人交谈。
升平公主今日没有像往日般神色忧郁,侧身坐在凳子上笑意盈盈的道,“皇上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听说那日两个道士比试,引下了一道天雷,皇上就一直缠mian床榻,老妇一直忧心不已呢。今日看见皇上无甚大碍,这心头的大石总算是放下来了。”忽然看见御案上的空碗,愣了愣,又道,“皇上龙体还是有些不适么?”
皇帝听见她开口不是提封地的事,明显松了口气,不过这升平公主来不为封地是不可能的,多半是觉察到他在躲她了,才故意缓和气氛。“寡人无甚大碍了,不过那些御医非要寡人喝药罢了。”
升平公主笑道,“皇上龙体关乎国家社稷,御医们紧张些也是正常。”
皇帝嗯了一声,升平公主见他态度冷淡,也不以为意,继续笑着道,“老妇听说十三皇子被那天雷给劈晕了,不知道是否有这事?”
什么听说,这事宫廷内外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了,皇帝也摸不清升平公主这么一番话到底有何意味,淡淡的应道,“十三还在床上不省人事,当时却没有人看清楚到底是不是被劈中了。御医说那是惊吓过度,不过赵真人却是告诉寡人那是离魂症。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唉,这孩子……”
升平公主闻言也叹息了一声,道,“瀍儿听说他十三皇叔现在昏迷不醒,非要老妇带他进宫来看看,老妇却怕他看见了更是难受,瀍儿这孩子饱受丧亲之痛,再看见他最要好的十三皇叔出了这么一回事,怕是会更伤心了。”
皇帝皱了皱眉,三句话而已,又要开始了么?
看见皇帝的神色,升平公主淡淡的笑了,“眼下朝中大臣为了剑兰川节度使与山南道节度使之事争斗不休,各种利益纠葛,倒是忘记了本末之事,老妇有一计可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也可解了皇上的忧虑。不知皇上可愿意听否?”顿了顿,又道,“若是皇上以为老妇又是为了几个皇孙的封地进宫的,则大可不必担忧,皇上既然不喜老妇提及此事,老妇就不提。今日老妇进宫是为了替皇上分忧的,若是让皇上龙心不悦老妇就此告退了。”言罢起身准备跪安。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自然不能让她走了,就算再怎么不愿面对,大家的风范不可失却。
“公主有何妙策就赶紧说吧,寡人现在为这宫内宫外的事确实忧心不已,四疆又在蠢蠢欲动,眼看着风烟欲起,唉,不是寡人不愿意让几个皇孙离开,只是眼下哪里有个安定的地方?”
升平公主道,“当年设置节度使使其自由支配兵力,是为了方便镇守边疆,但如今看来其中利弊参半,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使其改变不受我皇家调配的情况。”
皇帝挑眉,“哦?愿闻其详。”
“若是现在皇上夺其权,势必伤了所有此次来护驾的众节度使的心,如今剑兰川节度使战死,皇上可乘机派驻一文一武两将分别管理,其职位不分上下,以达到相互牵制的效果。并招回远节度使亲属,重赏之。此两名官吏必然是暂时派驻,此后何时欲更换,就看皇上的意愿了。其他地方也慢慢比照办理,明升之,其他节度使也无话可说,只要能让一文一武两将相互牵制,此计划就算成功了第一步,也就是最困难的一步。不过此计需时甚长,不可急切躁进。而且新任武将不熟悉当地情况,若是遇上蛮夷来犯,怕是无法抵挡,必须挑选出适当的人才能担当。”
皇帝点点头,治国犹如熬粥,需要小火慢慢的炜,他了解,只是现在情况不容许,而且人选的确定上也是个大难题。听升平公主的话,对于人选貌似已有腹案,端看她的分析如何了。
升平公主见皇帝点头,这才徐徐道来,“这两地现在无人驻守,皇上安排人去自然是无可厚非,有山南道叛乱一事,让兵权与财政分开也是自然。若是皇上什么也不做,那才会为人所诟病。然后是人选的问题,将领自然要选拔当地有战功的,而财政却不可让朝中任何一放势力所把握,否则日后必然成大患。这财政既然也不能为一人所掌控,不若选择一个皇上所亲近之人为节度使,明处,是节度使掌控,暗处则有皇上心腹监视,若私下招兵买马有叛乱之心,则可调回长安任由发落。明里是两方相互牵制,实则是三方人马,然则这三方人马不可出自一个派系,皇上以为此计如何?”
皇帝点点头,这确实是没办法的办法,可以杜绝叛乱的危险。两个地方相邻,也可以相互牵制。
升平公主道,“老妇在此为几位皇孙请命,做一方诸侯,为皇上监督节度使。”
皇帝闻言一愣,他本以为升平公主要让几位皇孙去掌控财政大权,没想到只是做耳目而已。“为何?公主,为何如此迫不及待的要离开长安?”
升平公主凄惨一笑,“长安多风雨,老妇年事已高,只想见得儿孙平安。老妇知道皇上不放心什么,不能保证,便退让一步,希望皇上能看在三皇子份上,让几位皇孙离去吧!”
皇帝闻言长叹一声,道,“罢了,既然如此,寡人不成全倒是薄幸了。过几日寡人就拟旨,让几位皇孙都去山南道吧。只是那里苦寒,又面临蛮夷骚扰,寡人却是放心不下。”
升平公主眼中露出欣喜的神情,道,“无妨,王妃出生名门,定然能照顾好几位皇孙的。”
皇帝怎么知道此事造成了后来一连串的变故,升平公主作为一个皇家人,若不是有了万全的打算,怎么会轻易的退让。就此,郭家退出长安舞台,除了升平公主和驸马二人,皆至山南道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