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银子终还是引来了是非”,只是宁中直没想祸来得这么快。不待他多想,莫大叔纵马到他身前,压低声音说:“公子,他们人不多,咱们分开逃命,明日山中空地见。”说着拉转宁中直的马头,狠抽了马股一鞭,马儿受惊,朝来路狂奔而去。那几名歹徒见只隔十余步,两人既无兵器,只能坐以待毙,倒没想到他们还会逃跑,见宁中直的马奔出近二十步才反应过来,那居中之人倒也果敢,马上分出三人去追宁中直,自己带着一人看住这老头。
“老不死的,快把银子交出来!不然让你死无全尸。”蒙面人的头目一边恶狠狠的威胁莫阿力,一边驭马缓步靠近莫阿力。有了刚才的经历,这头目不敢大意,目不转睛盯住莫阿力,手中弯刀横握在身前。“大王,小老儿真没有拿银子啊……”莫大叔倒像放弃了抵抗,两手垂在身侧,一边哀求着。说着这头目已到莫大叔近前,头目暗松了口气,后面的喽罗也把手中的刀横放在马鞍上,驭马靠了过来。“只怕你等无福消瘦!”莫大叔突然一抬头,两眼锐利如黑夜中闪电,起手一鞭卷向头目而来。头目慌忙举刀拦挡,只见鞭头向侧转动方向,“啪”一鞭抽在头目手腕,头目手腕剧痛,弯刀落地。不待头目反应,莫大叔飞身一脚将头目踢下马,手撑马鞍,已然抢马成功,回手一鞭,将那个看得目瞪口呆的喽罗也抽下马,这才驾马去寻宁中直。
月亮已经爬上山腰,宁中直现在感到很累,心脏狂跳,脚底发软,他知道自己只要脚下一个踉跄,就没力气再爬起来了。一路跑来,身上已经不知道多少地方被山石,灌木刮伤,但是他不能停,这逃亡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他在山上跑了两个多时辰,而他感觉好像已经跑了一个世纪。马早就已经倒毙在山边,没了马,宁中直只好徒步跑进了军都山,冀望后面的匪徒知难而退,不曾想后面三个匪徒完全是直性子,他们大哥让抓住这个人,他们除非跟丢,不然绝不放弃。山里灌木丛生,宁中直跑不快,后面也追不快。
宁中直抹了把脸上的汗滴,抬头在黑暗中寻路,“有光亮!”依稀一点昏暗的光透过重重树叶,杂草的阻挡,照亮了宁中直的脚下的灌木,再跑几步,宁中直突然发现前面不远有堆篝火。人在绝境中有了希望,往往能激发平时无法实现的潜能,宁中直现在就深刻的感觉到了这一真理多么美妙。宁中直马上感到自己仿佛又恢复了力气,赶忙加力狂奔向火堆。“是谁?!”一个粗旷浑厚略带威严气息的声音从火堆旁传来,宁中直定睛一望,一位身材魁梧,衣饰华丽的中年人拈弓搭箭,箭锋正指向他。
“朋友救我,后面有几个凶徒要谋财害命。”宁中直赶紧边抬手摇动表示自己没有武器,一边向这位看起来不像坏人的中年人求救。中年人面无表情,也不搭话,拉动弓弦,一只箭“嗖”的飞向宁中直。宁中直只见对面中年人的箭射向自己,多半不信自己的话,心如死灰,闭目等待死亡的降临。
“啊~”一声惨叫从宁中直身后传来,宁中直赶忙转头,只见离自己三、四步,一个歹徒被射中咽喉,倒在地上。片刻工夫,又是两声弦响,另两个歹徒也倒毙在地。宁中直惊魂未定,转头望向中年人,中年人威严十足的脸正对自己微笑,宁中直感觉心中一松,眼前天旋地转便两眼一黑。
宁中直仿佛进入一种无声的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熟悉的而亲切的呼唤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小宁,你可回来了”,宁中直睁开眼,淡蓝的墙壁,自己选的壁灯,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的家么,宁中直向左一看,父母就坐在自己身前,满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宁中直伸手想去拉住他们,诉说这段时间他的奇妙经历,然而宁中直的父亲却微微一笑,“小宁,还记得你名字的出处么?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候。”宁中直也跟随着父亲念起了这段典故,这是商周之际姜子牙出山之前明志之言。“记住这四句!小宁。”宁中直父亲的话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宁中直连忙四处张望,哪里还有父母的踪影,只见倏然自己的房间变得仿佛比太阳的光芒还要刺目,宁中直不觉闭上眼。
“老爸!”宁中直叫喊着猛地坐起身来,绘制的映入眼帘的是远比莫大叔的帐篷大两倍的巨型帐篷,蓬顶用金丝纹成一条金龙,蓬内器物华丽而不失庄重尤其多龙饰。正当宁中直正在打量周围环境时,一位衣着看似侍女的美貌女子掀开帐篷帷布,走到宁中直床前,恭恭敬敬侧身行了礼,“公子您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身体虚弱,有什么需要请吩咐奴婢去做。”宁中直本想推辞,这时又一人掀开帷帐,正是那日救他的中年人。今日他身着一套黄袍,胸前绣着五爪金龙,头戴金冠。宁中直飒然反应过来,“您是皇……”中年人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我当以朋友相称,不用弄这些虚礼。那日在山中你不就叫朕朋友么?哈哈”宁中直虽然心中很是腻味,但是小心能使万年船,还是恭敬地说:“小人如何能与陛下称友……”“唉,你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这样矫情。“
宁中直见这位皇帝倒也豪爽,索性也不矫情,落落大方地一鞠躬,“耶律大哥,小生宁中直有理了。”“哈哈这才爽快。宁兄弟,你不是契丹人吧?”“小人乃是汉人,……逃难至此。”“朕就看你不像我们契丹人,契丹人哪有像你这样白净的面皮;眉清目秀,气质谦和,嗯,一表人才啊。”“我倒是觉得耶律大哥性情豪迈,气质直爽,一见如故。”“你们汉人果然是讨人喜欢。宁兄,你且修养身体,你的事朕已全然知道,不必担心,待身体恢复,朕带你四处游玩一番。”宁中直微微一鞠躬,目送耶律洪基出了帐篷。蓬内一下安静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手指抖的厉害,“哈哈,我居然认识了辽国皇帝……”宁中直此时才感觉血流急速,心跳都听的见。旁边侍女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宁中直马上成了大红脸,这下可丢人了!
后面几日,宁中直虽然搬出了辽道宗的大帐,(宁同学事后知道自己住的是皇帝的床后悔不已,真该多昏迷几天),但是宁中直仍然过着极其腐败的奢华生活,每天几个美丽的侍女轮流照顾他的饮食,有时只需摇动挂在蓬顶的银铃,侍女就会进来听候差遣,酸奶(不要奇怪,辽国人最喜酸奶),乳粥,参汤轮流招呼着,宁中直也在这几天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好运。辽道宗耶律洪基非常喜欢打猎,几乎一年四季都住在行宫里,契丹语叫“捺钵“,而辽国的行宫和宋朝皇帝的行宫却大大不同,宋朝皇帝的行宫只是皇帝出行临时活动的场所,而辽道宗一年四季则无时无不往返于四时捺钵之间。现在正是二月底,已快过冬期,辽道宗把行宫临时从冬捺钵广平淀迁到幽州北庙城(大约今天怀柔附近)立宫卫行猎。如是仅此而已,宁中直无疑还是必死无疑。然而辽道宗有一个做皇帝很不应该的习惯,他的爱马号“飞电”,瞬息百里,侍卫经常追赶不及,所以辽道宗常常独自驰马进入深山老林。碰巧那日辽道宗在山中追逐猎物,夜里露宿于山上,不然我们的宁中直可就没救了。
又过了几日,耶律洪基大概政事繁忙,一直也没有来看宁中直。宁中直在营帐百无聊赖,偶然想起了那天的黄粱一梦。虽然宁中直一直认为古代那些“托梦”都是骗人的把戏,可是回忆起梦中父母亲的音容笑貌,不由琢磨起那四句话来。“……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候。”正当宁中直轻声反复念着这四句话时,恍然不觉耶律洪基已经悄然走到他身边。
耶律洪基轻拍他的肩膀说道:“想不到宁兄弟还有这样的志向,那****醒来,虽知道朕的身份,却没有像旁人一样惊慌失措或是卑躬屈膝,朕便很是高看于你啊,听了今天的话朕更是确定你绝非凡人。”宁中直这叫一个委屈啊,自己念的成了“明志”之言,现代人对封建社会的尊卑大防本来就没有概念,当然也不会为了来了领导就“惊慌失措吧”。宁中直赶忙辩解:“我并非此意啊,陛下……”耶律洪基举起食指指着宁中直,“你看,在这大辽国,甚至宋朝也没几人敢在朕面前称‘我’,足见你不简单啊。”耶律洪基背手而立,“哈哈,朕也读了很多汉人的典籍,明白你们汉人的恬退之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对吧?”说罢也不等宁中直再言,大步出了帷帐,“待朕过些日子转到春捺钵,便请宁先生来一表高论。”待宁中直冲出营帐想解释,耶律洪基已然只剩远远的背影。
“高论,还低论呢,”宁中直低声抱怨了一句,倏然想起自己可没多少时间,还是赶紧临阵磨枪要紧,急急跑回营帐“用功”去也,毕竟君无戏言,这要是演砸了,算得上欺君之罪了,砍头也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