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零落散在天际,西方尚未褪去的阴沉云层与东方泛起的纯净红晕交相辉映,蔚为壮观。然而枯黄一片的莽原上的两名并骑驰骋的骑士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左首略矮的骑士喊道,“大哥,我二人现在向何处去啊?”右边骑士转过头望了望这还略有些稚气的弟弟,说道,“栗撒,我二人即知那俄越图谋不轨,当然是要寻得就近的城镇向官府示警喽。”
“哦……”栗撒虽然答应,但还是懵懵懂懂的,他们二人小时候双亲便被党项人所杀,早早成了孤儿,土撒虽然只比他大两岁,但从那时起便带着他四处流浪乞讨,但凡讨到食物,土撒都先让给弟弟先吃,夜里寒气逼人,兄弟二人便依偎在一起取暖,就这样一路从怀威堡流浪到了庆州,在庆州街头乞讨了五年后,正好碰上蕃兵召乡勇,土撒便拖着栗撒去入了乡勇。他不明白俄越头领怎么会要去帮西贼,但既然哥哥说了那便是真的,他默默跟着哥哥向南继续前行。
当二人正茫然地向南驰行之时,宁中直和赵顼的队伍也正向凤翔府进发。赵顼这次也是因为将近半个月没见到宁中直,加上流民众多,他担心宁中直这里会出乱子,所以才从京兆府眼巴巴地跑来看宁中直。不过一到营地,赵顼对宁中直的信心便又充满了他的头脑,这些半月前还有气无力的流民,现在个个在寒风中抖擞精神,建造房屋,挖掘沟渠,平整土地,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宁中直也不敢留赵顼,第二日便趁着要去凤翔府采购物资便硬要送赵顼返回京兆府。赵顼虽然不愿意,但是宁中直对他来说半师半友,便顺着宁中直的意思。宁中直可不傻,赵顼作为朝廷派来坐镇西北的藩王,偷偷擅离职守,这可是大事,不论是西贼突然入寇无人指挥抑或是若是不巧被查出来,朝廷可不会处罚赵顼,那个倒霉蛋的名号肯定是宁中直自己背着,因而不理赵顼的哀求,死活催促着赵顼第二天一起朝凤翔府而来。
宁中直见旁边的颖王在马上闷闷不乐的样子,也着实有些怜惜这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御马靠了过去,轻声道,“殿下,在下忽然想起一则笑话,不知殿下可有兴趣?”赵顼从和宁中直结识,宁中直也不过讲过两三个笑话,虽然宁中直的笑话新颖有趣,每次都笑得他肚子都要抽筋,赵顼每次都央求宁中直再多讲几个,宁中直却微笑不语,今天赵顼本来心情不太好,但一听宁中直要讲笑话,顿时来了精神,马上把身子转了过来,“宁先生,小王想听啊,快讲吧~”
宁中直说道,“一间酒楼有位客人点了一只开封桶子鸡,店小二端上来后,客人在鸡腿上啃了一口说:‘不对,这是只西京鸡。’店小二忙换了一只,客人啃了一口鸡腿说:‘不对,这是只湖广鸡。’店小二又换了一只,客人又啃了一口鸡腿说:‘还是不对,这是只福建鸡!’这事惊动了酒楼老板,老板非常激动地跑出来,把裤子撸起来,小腿凑到客人面前说:‘我从小就是孤儿,不知道自己是哪儿生的。麻烦您也啃我一口,看看我是哪儿的人。’”
“唔……噗哧”赵顼刚听完这笑话,强忍着笑意捂着的嘴一下子就抵抗瓦解了,顿时暴笑起来,“哈哈哈~宁……先生……你…哎呦,笑得我喘……不上气起来了,啊哈哈……”赵顼一边揉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少年爽朗的笑声飘荡在这原野上。
宁中直他们队伍光鲜的旗帜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无疑非常显眼,远处两名骑士此时便向这里驰来,赵顼还没止住笑,而身后的王昭选已带着几名侍卫冲上前去阻拦这两人,并大喊道,“来人止步,颖王在此,不得靠近。”不想那两名骑士一听却并未止住马匹而是加速向这边冲来,王昭选几人急忙抽箭搭弓。这两人便是土撒兄弟,见对面已经如此,连忙挥舞着空空的双手一边喊道,“小的有紧急军情禀报啊,我二人并非歹人~”王昭选定睛见他们二人确实并无兵器在手,箭虽然没有取下来,但将弓向下指着。
土撒兄弟到了王昭选近前,翻身下马,抱拳鞠躬道,“小的有紧急军情禀报,还望这位大哥通报。”宁中直与赵顼离的远,并未听清他们的对话,宁中直问道,“王昭选,什么情况?”
王昭选早不是第一次见宁中直时的那个凶样了,他恭敬而大声地回答道,“宁先生,这两人说有紧急军情禀报。”宁中直转头嘱咐赵顼在队伍中等待,自己牵马向王昭选几人走去。
土撒望着走来的这个俊逸的年轻人,有种奇妙的感觉,虽然他走的并不慢,但那种好整以暇的淡定气质让人感到一种镇定从容的感觉。王昭选先是转身向这年轻人行了个礼,这才介绍道,“这位是颖王的贵客宁中直宁公子,你们有什么军情告诉宁公子便可。”
“您是宁先生?!小的见到您真是小的福气……”土撒和栗撒刚一听到宁中直的名字瞬间激动起来,涨红的脸,幸福表情,崇拜的目光,让宁中直都有些脸热。土撒先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憨憨地笑道,“宁先生,我一个小蕃兵没见过世面,真丢人。呵呵,对了,军情是这样的,我和我弟弟之前在庆州蕃兵头领俄越手下当兵……”土撒细细地将这几日发生的古怪行动讲述给宁中直,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宁中直鼓励的目光让他的心里逐渐平静下来,居然越说越流畅,甚至最后还说了下他自己的分析。
宁中直认真地听完了土撒的话,不由赞叹道,“你叫……”“土撒!”“哦,呵呵土撒啊,你讲的很好,这件事我知道了,对了你和你弟弟现在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在我身边当个护卫吧?”宁中直对土撒很欣赏,他虽然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小兵,但居然观察如此细致又肯思考,若是调教一番肯定是个人才。土撒和栗撒顿时楞了,他们被这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给弄蒙了,宁中直看着他们不由想起自己当初的傻样,拍拍他们的肩膀,便返身牵马回到赵顼身边。
待宁中直将土撒所说的情况讲给赵顼听了,赵顼虽然装作一脸平静,但微微皱起的眉头却显示了他的忧虑,“宁先生,您说这一路千余人的庆州蕃兵是何用意?”
宁中直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眨了眨狡黠的眼睛,轻声说道,“殿下,这一路庆州蕃兵只怕不是为了我宁某人便是为了殿下您。”
赵顼一听可装不下去了,不由抓住宁中直的袖子,急问道,“宁先生,随我来的禁军不过也千余人,加上您的两百府中下人只怕打不过这支隐藏在暗处的庆州蕃兵啊。您怎么不着急啊?”
宁中直望着天上变化着形状的大块云朵,说道,“殿下无须担心,宁某自有办法,呵呵,今天走的慢,不如就此扎营休息吧。”说完便伸伸懒腰,留下目瞪口呆的赵顼兀自飘然离开寻宁府下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