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中直听了他的话不由愣了一下,“自己什么认识这么有特点的人居然没记住?可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宁中直不由自主迅速梳理起自己这一年的记忆起来,这年轻人见宁中直一愣却并不在意,兀自细细打量着宁中直。
昨日宁中直突然接到韩琦传自汴京的一封信,信中说将会有位与韩家世代相交的大商贾顺路拜访,信中提到此人名叫马玉成,韩琦在信中再三叮嘱宁中直要善待此人。而传信之人便是那马玉成的下人,递上了韩琦的信便告知宁中直他们东家第二天来拜访宁中直。宁中直暗自推想,就连韩琦也如此重视的大商人必定是商海沉浮数十载的老前辈,当下便交代最会察言观色的童贯第二日一早便在营门处恭候。
宁中直很快便将自己这将近一年的记忆翻找了一遍,却实在对这如此有特点的人物没有任何印象,他只得坦然道,“马兄,恕宁某无礼,宁某似乎之前并未与马兄罩过面。”马玉伦原本就狭缝般的眼睛更是仿佛闭上了一般,唯有那闪烁不定的目光却似乎更加强烈。马玉伦着实没想到宁中直真的如此坦诚,缓缓道,“宁兄果然是纯诚之人,不似一般人说什么‘久仰’之类的假话,在下乃是马玉成,特来拜访宁公子。”
两人既然寒暄已毕,宁中直正要领着马玉成前往那座百姓为他所建的土屋,马玉成却摆摆手,说道,“宁公子,马某常年在西北道上贩茶,习惯了这凛冽的寒气,坐进屋里反倒不太习惯,马某斗胆建言你我二人便到那渭河河畔边走边聊,如何?”
“呵呵,这个……呃……甚好,甚好……”宁中直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他心中正苦着呢,自己前几日刚在野外受了一夜的冻,这两天好不容易在土屋里烤着炭火忙里偷闲,今日见了这个姓马的商人又要到河岸上受冻。
马玉成却仿佛对宁中直这很明显的抗议视而不见,依旧笑容可掬地边走边和宁中直说起他常年经商在西北道上遇到的轶事,不时还观望着周围营地中正在修建的土屋,宁中直一开始还尽量认真地听着他说的那些趣事,然而渐渐地宁中直的腿也冻得有些僵了,他的心不由飞回了那架有温暖的炭火的土屋。
“宁公子,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党项骑兵围困的那一夜?”马玉成漫不经心地突然说了一句。“嗯……啊?!哪天晚上?”宁中直本已经飞到九霄云外的心瞬间被生生拽了回来,待回过神来,宁中直试探问道,“哦哦,当然记得,若无那不知的好心朋友相助,只怕宁某已被掳到西贼处。莫非……那夜是马兄搭救众人?”
“宁兄既知何必再问呢?”这救命的大事在马玉成口中却仿佛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宁中直不由暗自佩服这人的气量。
“马兄,那日若是西贼识破你的计谋,你当如何处之?”宁中直忍不住将闷在心中好几天的疑问抛了出来。
马玉成轻笑道,“呵呵,宁兄说笑了,以宁兄之才,胸中自然有补救敝人拙劣小计的办法吧?”宁中直不由语塞,自己当时当然不能把众人性命都寄托在未知的盟友身上,他当时早有一策化解这纰漏。
“宁公子,敝人斗胆猜测公子之策……”说到这马玉成如有实形一般的询问目光投向宁中直,宁中直连忙道,“请讲~”
“当时夜色昏黑,马某窃以为公子必先于西贼行动,而且分做两队自南北侧向外突围。两方皆在暗处,则先行动者便占了主动。公子若当时突围,当有八成把握及时脱险。”这马玉成居然把宁中直当时心中所想全然想到,宁中直不由拍手赞叹道,“马先生,你做了商贾宁某着实为他人担心啊,哈哈。宁某着实佩服~这确实是宁某当时心中的计划。”马玉成智谋与自己不相上下,宁中直不由生了惺惺相惜之意。
这马玉成便是那日在汴京韩琦店中的年轻人,他祖辈便贩茶到西北,到了他这一代,西北贩茶马家独占了四成,他父亲又与当时主持西北防卫的韩琦相交甚密,马玉成从小便精读诗书,又得韩琦赏识,十五岁便中了乡试,第二年便中了秀才,然而他家毕竟是商人,虽然马玉成学业有成,但常常被人讥笑,他一气之下便绝了仕官的念头,专心帮父亲做起了生意。西北条件艰苦,匪患不断,然而在马玉伦努力之下,马家如今已经不满足贩茶这一项,便希望与韩家合作扩大经营的范围,恰好在汴京见识了宁中直的奇思妙想,而宁中直之前的种种轶事更是让马玉成佩服之极,马玉成便趁着这次贩茶回西北顺路来拜访这位盛名之下的宁公子。
二人均是才思敏捷之辈,细谈之下,常常是宁中直刚刚说到一半,马玉成便已经将后半句接上,而反之亦然。宁中直越聊越是心痒难耐,如此奇才若是为自己所用,那多好啊!
渭河中传来巨大的碰撞声,宁中直心生一个念头,于是指着渭河中相互碰撞的浮冰,问道,“马兄,你看这河中浮冰若是不加疏导,过些日子到了下游淤积成患,只怕河堤有被冲垮的危险啊。”
马玉成听了这话,顿时明白宁中直暗指朝廷若是再不解决“三冗”,危机便已不远。他却装作不知,“公子居安思危,不妨上书朝廷,准备人手,何愁不能化险为夷呢?”宁中直叹了口气,“玉成兄当知这水患有堵有疏,宁某就算拼命堵住溃堤,但若无人相疏通这河道,终免不了大祸一场啊。”
宁中直这无疑是在间接邀请马玉成,马玉伦敛容肃穆地望向那缓缓向下游流去的浮冰,说道,“马某虽然商贾亦不愿见此等惨祸,公子大才襄助大宋,则大宋中兴可待,马某一介商贾,尽自己一份薄力相助便是。”
“终于有了自己的幕僚了,收个人才不容易啊,哈哈~”宁中直此时心情激动万分,又不好意思显露出来,脸上依旧面色平静,其实憋得难受,连忙和马玉成说自己要小解。待宁中直钻入旁边的枯草从中,“哈哈哈”几声开心之极的笑声从其中传来,马玉成不由面露古怪之色,嘀咕道,“公子莫非有隐疾……”
待宁中直从枯草从中出来,马玉成慢吞吞地说道,“公子,马某并非要参与您幕僚,您莫要误会了……”
“……”宁中直就像中了彩票又把彩票弄丢的人一样,刚才满脑子的兴奋劲顿时化为乌有。
“禹藏花麻,你虽然未能逮住宁中直,但也为我大夏扬威,朕仍依前诺命你为保泰军节度使,你一路劳累,先下去休息吧。”谅柞背身温言劝慰道。
“是,陛下,罪臣谢陛下洪恩。”禹藏花麻悄悄站起身来,躬身退出帐外。
“啪!”谅柞身前的扶椅顿时被拍掉一半扶手,谅柞微颤的肩膀显示着他的怒气。他寒冬时节强行征调两万士兵,虽然精思竭虑,小心翼翼,居然还是没能抓住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不生气。“景文,如今当如何行事?”椅后屏风转出一个汉服中年文士,捻着几缕青须,这文士皱眉道,“陛下,如今我大夏损失了四千余士兵,况郭逵正在调集大量军队,臣下以为……不妨退了。”
“退了?!”谅柞不由火气冲天,“朕如今虚费粮草,却无寸功,便要退兵,这怎么行?”
“陛下,两国交战就如赤手搏斗,若不将拳头收回来,便无法打出有力的拳头,还望陛下三思。”
半晌,谅柞转过身来,走出营帐,望着营中忙碌的士兵们,对身边侍卫道,“传令,拔寨,全军向龙州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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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构思了一下后面几节的细节,查的资料花了些时间,更新稍晚,请大大们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