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中直定睛一看,眼前正是那平日里调皮活泼的苏小妹,马上便明白过来。“唉,想不到苏老先生竟然就这样故去了。”这件事如此突然,宁中直不由感叹自己的疏忽,回到汴京便忙于帮官家出谋划策的缘故,虽然知道苏洵病情恶化,也只能命下人送苏府几味珍稀的药材给苏洵治疗。想到这,宁中直略有些愧疚地打量苏小妹,只见她抬头望着自己,往日光彩夺目的眸子此时却显得暗淡无光,两波泛着银光的泪水在眼圈里打着转,俏丽细腻的小脸此时也泛着灰白的惨淡颜色,虽然无言,但是身着苍白丧服的她显得如此让人怜爱,娇媚的小美人伤心的样子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抵挡,宁中直见苏小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也是心中一软,轻声道,“小妹,且看开些,苏伯父一生坦荡,造福四方百姓,文学造诣亦士林闻名,此番驾鹤西去想来心中也无所牵挂。”
宁中直也没什么经验,只得搜肠刮肚地说曾经听过的劝慰的话,不想自己却好像捅了个大篓子,苏小妹本来还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却像放闸了一般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宁中直正惊愕间,苏小妹却一把抱住了他,埋头大声哭了起来。这悲伤的哭声顿时将周围本就围观甚众的旁观者注意力从出殡的队伍吸引了过来,然而更要命的是,苏小妹一边哭还用她柔弱的小手敲打着宁中直的胸口。苏小妹的小手对宁中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而是她这一系列在大庭广众之下暧mei的动作对宁中直的杀伤力可就大了。“咦,马哥,你看那人是不是宁中直宁先生啊?”“让我瞧瞧,上次我可是去宁府竞聘过的,哪呢?你指指……嘿,还真是宁先生,怀里还有个女子在哭呢,等等!”这两人顿时对视一眼,一齐说道,“这位莫不是宁先生的红颜知己?!”
这一句话顿时在人群中掀起了波澜,一时间原本还算肃穆的围观人群顿时泛起了追逐八卦的巨大热情,临近的人们都悄声互相咬着耳朵,脸上挂着了然于胸的得意表情,全场嗡嗡响成一片。这出闹剧的男主人公宁中直的脸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彻底红透了,就连一直专心在宁中直衣襟上涂画自己泪水的苏小妹也迅速得向后跳开,“哦!”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声。
宁中直心脏此时跳得厉害,但他努力压住自己的紧张情绪,大声道,“呃……各位,这位是我好友的小妹,今年还不过是十几岁,不过是个小妮子,大家莫怪~”
宁中直刚说完,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苏小妹,却见这妮子却狠狠白了自己一眼,宁中直心中嘀咕,“怎么帮你开脱,反倒还遭人厌了?”他哪想得起来,古代“二八芳玲”可不正是说的十六岁的女孩子,这个岁数的女孩子正是嫁人的时候。他正说着,没想到全场却是一阵笑声,人从中一个胆大的喊道,“宁先生,您这话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小的没读几年书,也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姑娘虽然模样不算秀美,但宁先生莫要遮掩啦~”说完,众人笑得更开心了。
宁中直正要回话,却听一人喊道,“大家莫怪,我家小妹一向顽皮随性,绝非大家闺秀,怎么配得上宁兄?况且是我苏某好友,大家知道我苏家的家风就是如此,大家不必多想了。”宁中直循着声音,正是有些日子没见的苏轼,他也是一身丧服,眼眶深陷,面颊灰暗,看来丧父之痛和办理丧事的繁琐事物真是他累坏了。苏家不拘小节的家风汴京城里大都有所耳闻,加上苏轼说话一诺千金,聚集在周围人们这才逐渐散去。
宁中赶忙上前说道,“苏兄,有些时日不见,苏伯父辞世,宁某竟然都不知道,实在惭愧。”苏轼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宁兄切莫自责,家父一向勤俭持家,之前已有遗命,让我们兄弟无须大办丧事,只是希望身后归葬故里。”
宁中直不由肃然起敬,古人对丧葬看得很重,苏老爷子却看得很淡,宁中直敛容跪地,向苏洵的棺木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苏伯父,小侄无缘见您最后一面,只能在这给您磕头了。”苏轼将宁中直扶起,说道,“宁兄的心意,想必先父在天之灵也会欣慰。为兄携弟如今要扶护先父灵柩回老家眉山,而且依礼制为先父守孝三年,我已奏明官家。只有小妹女流,老家的规矩是不能返乡守孝的,苏某今日正好碰到宁兄,便将小妹托付与宁兄好了,如此我也安心许多。”
“什么?!苏兄,这个……这个,我实在办不好。”宁中直听完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推辞,这还得了,自己在府里清净得很,如今要是让这个小妮子进了府,哪还不弄得鸡飞狗跳的,想到今后的黑暗生活,宁中直迅速而坚定地给予苏轼否定的答案。苏轼刚刚转好的表情不由再次转暗,宁中直推辞了几句,见苏轼可怜的样子,不由停手道,“呃……苏兄,宁某绝非不讲道义之人,只是小妹在我那甚为不便……”
苏轼还没说话,旁边一直听着的苏小妹却喝道,“宁中直,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哼,你不让我去住,我偏要去住!哥,我走了,你放心,我就住宁中直家了。”说着便回身去取了包裹,也不理会宁中直和苏轼,兀自便消失在街角。
苏轼无言地拍了拍宁中直的肩膀,便又回到出殡的队伍中去。
三月的塞外依旧是寒风呼啸,然而捺钵大帐内却是温暖如春。出使归来的韩敌烈站在大帐中央,静静等待着眼前这个掌控大辽国权利的女人发号施令。萧太后转过身来,虽然太子耶律浚已经七岁了,但是她还是看起来像二十岁的姑娘一般年轻,“这么说,宋朝是想我大辽国从旁侧击西夏?”
“是的,太后。”韩敌烈点头道,“太后,这次西夏谅柞入寇意图已经被宁先生看透,如今宋朝西北正在郭逵等人的指挥下整军备战,王昭明、李若愚在西北花了大笔的金银收服西北吐蕃部落,到处树立军寨,以微臣的愚见,此次西北之战,谅柞已是凶多吉少,所以……”
不等韩敌烈说完,萧太后却冷笑道,“哼~你以为谅柞便如此轻易吃亏,那你可看轻这西夏蛮子,哀家看此战还胜负未定呢。我大辽国若是果真侧击西夏,谅柞也是小心谨慎之辈,岂能不重兵防备?”
韩敌烈小心地接话道,“那……太后的意思是不出兵了?”萧太后笑着说,“呵呵,谁说我大辽不派兵了,越是这样的仗,我大辽的勇士越是要去教训那些党项蛮子。”
韩敌烈不由被萧太后这一番前后矛盾的话给弄糊涂了,只好说道,“太后……那您的意思是?”
“敌烈,非要哀家把话说透你才明白么?此番出战,哀家决定以北院枢密使耶律乙辛为帅,北院宰相张孝杰负责辎重供给。韩卿,待哀家旨意一出,你便速去宣旨,若是乙辛问起宋朝情况,想必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韩敌烈一听这话,心中顿时雪亮,连忙道,“太后放心,此事微臣一定做得妥妥当当。”说完,便行了礼退出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