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这是宁中直第二天傍晚醒来的第一感觉,至于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帐篷之类的问题,那更是毫无印象。宁中直坐起身来,用力摇了摇头,仿佛想把头痛从脑中甩出来。过了好半天,宁中直才勉强站起身来,“这帮人,真够狠的,幸亏咱练过,不然还不壮烈在酒场上。”宁中直不满地自言自语着。此时的他特别想把头浸在冰冷的水中,因为他现在昏昏沉沉的,脑子都有些迟钝了,他非常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宁中直边想着边就出了营帐,刚迈出营帐一步,旁边早就等着的侍女就上前来一行礼,然后对宁中直说:“宁公子,陛下传了口谕,命你明日巳时到大帐外听宣问策。”
“啥?!明天就问策了?怎么不早些通知我。”宁中直听了这条他感到极坏的消息后,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对侍女吼了起来。“口谕是辰时传来的,您当时正在……正在晨寐,而陛下早先下有严旨,不许奴婢打扰公子您休息。”侍女一脸无辜怯怯的说。“我……”宁中直感觉自己就像用全身力气挥拳却打在棉花上,有苦说不出。“啊!”宁中直大叫一声,响彻云霄,随后狂奔出了营地,侍女追赶不及,只好通知附近的皮室军的士兵去追,“哎呀,宁公子跳水了,快来人啊。”等宁中直被一群士兵奋不顾身拖上岸时,他是一脸无奈。“我想清醒下神智,这你们也管我啊,看什么看,我没疯。”尽管如此,周围士兵一脸不信的表情,三月春寒料峭的跑湖里找清醒,谁信啊。士兵们死死盯住宁中直,怕他又去“跳水自尽”。宁中直真是抓狂了,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啊,“老天,我知道我太帅是我的错,你也不能这么整治我呀。”宁中直心中愤愤不平。“轰”一声春雷响起,宁中直做贼心虚,抱头鼠窜,“哎呀,老天爷我求饶还不行么,气量真小,哼。”宁中直腹诽道。(相信老天真听见他的话,不给他来个五雷轰顶已经便宜他了,哎呦,悍然用这种直径高达1厘米的大型板砖袭击我,宁小子你对我客气点,不然让你当苦力去)
夜里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宁中直手枕着头躺在床上想着如何应付明天的策论。典籍宁中直是读了不少,可除了大大提高了他的肚子里的墨水高度外,让他想篇治国方略,那可真是赶驴上架——没戏。经济制度?除了大学上过的《政治经济学》,宁中直还真不记得自己还碰过哪本书名字里有过经济这个词的。政治制度?宁中直从小到大都没在评语里得过“积极分子”这个光荣的称号,总不能搬出三权分立吧,那是革了封建国家的命,恐怕革的更快的是自己的脑袋。想着想着,宁中直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进入了梦乡。
宁中直第二天醒的很早,辰时便早早跑到大帐外溜达起来。昨天晚上没有想到策论的方向,宁中直很无耻的把责任大半推给了自己舒适的床,按宁中直的原话就是“一个阴谋昨天晚上成功的实施了,而实施者就是万恶的床。”如果宁中直的床能说话,想必一定会严厉驳斥宁中直这种无赖的诬陷。
此时辽道宗正在听取知北枢密院事赵王耶律乙辛对统一对契丹和汉人的律法的奏议。“……陛下,当年太祖定下的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之策,延至今日,已非合时宜。况《治契丹及诸夷之法》多有疏漏,诸部时有以《律》、《令》论决轻重。臣尝闻人言,法不同,汉人未能收其心,而北人亦多怒矣。陛下,为今之计,当召集臣下,重立新法,待契丹、汉人、诸夷如一。”耶律乙辛说得义正言辞,然而一双灵巧的眼睛却在观察辽道宗的神色。辽道宗听了之后不置可否,但是耶律乙辛毒辣地眼光还是发现辽道宗的眼角眯了起来。”看来事情成了一半。“耶律乙辛心中暗暗自得。
果然,过了半晌,辽道宗说道,“既是如此,爱卿明日可会同惕隐苏等诸大臣商议此事,待拟好条例,呈供上来。”耶律乙辛依旧是毫无表情,“是,陛下,臣下会同诸大臣商议后,倾力为之。”“嗯,退下吧。”辽道宗有些疲倦,耶律乙辛早上轰炸了洪基将近一个时辰。好不容易得个空闲,耶律洪基便在御座上手撑着脑袋,想小憩会儿。
这时,外面近侍大声报请让他的计划泡了汤,听到是宁中直,辽道宗不由想起这个特别的年轻人的一些“独特行为”,嘴角不禁莞尔。“准奏,让他进来吧。”宁中直缓步走进大帐,仍旧是对着耶律洪基微微一鞠躬,作了个揖。宁中直今天穿的是件青色的左衽圆领长袍,腰中束带,脚底一双泛红的尖头皮靴,昂然站在耶律洪基十余步的地方,表情也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真是一个气质独特的年轻人啊,好吧,今天就展现下你的才能吧。”辽道宗看着宁中直有些失神,宁中直见耶律洪基似乎不打算发问,于是心中一横,便首先对耶律洪基说:“陛下,刚才在帐外,无意听到乙辛大人提议要将契丹、汉人不同法变成统一的律法,在下个人认为这样不妥。”
“哦?你对律法有研究?说说看.”辽道宗本来疲倦的双眼此时翻出异样的光彩。”在下只是略有涉及。“宁中直倒有些迟疑,”不妨事,不妨事,说出来听听。“宁中直于是鼓起勇气说:”陛下,我曾经阅读过大辽国的《治契丹及诸夷之法》以及用以处置汉人的《律》、《令》。《治契丹及诸夷之法》确有疏漏之处,但立一法治各族绝不可取。“
“这是为何?”辽道宗不由前倾着身子等待宁中直给出的理由。“陛下,在下大胆试问陛下一个问题,契丹族系可与汉人族系是否相同?”“自然不同。”“陛下,两族风俗习惯,族系构成皆不同。举例,若有谋逆之罪,依汉法行‘连坐’,契丹及诸夷恐怕得杀掉整个部落吧,而汉人只会死犯人本族数百人,两者虽同法,而刑罚轻重不一,只怕若是颁布也难以实施。而较好的办法是为契丹及诸夷立一部新法,将之刑罚轻重与《律》、《令》尽量相同,查缺补漏,更换不和时宜之处。而不要将两制归一。”随后,宁中直又细细的阐述了应该在哪些方面对《治契丹及诸夷之法》进行修改。
辽道宗听得连连点头,听完不觉拊掌,“宁先生果然思虑周到,谋国老成,我大辽国有先生,真乃洪福。来人啊,传朕口谕,令知北枢密院事赵王耶律乙辛暂停制新法,朕另有旨意。嗯,宁先生,朕想赐你同进士出身,征事郎,南面林牙。你意如何?”
宁中直闻言一愣,他真没想过在辽国定居,他还想去宋朝游览呢,挂着辽国的官职只怕以后去宋朝就泡汤了,为了一辈子的“幸福”,宁中直一咬牙,“陛下,在下乃是闲云野鹤之人,疏懒惯了,只怕不能奉召。”辽道宗没想到宁中直通晓辽国官制,居然连林牙(同汉制翰林)这样的显官都能拒绝,一时间帐内寂静得可怕。辽道宗心中很是恼怒,左手轻敲着御座扶手,虽是装作闭目养神,但是两眼实际正眯眼盯着宁中直。他实在搞不懂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宁中直看出了辽道宗不高兴,心中也很是忐忑,生怕辽道宗一怒便把他拖下去砍了。辽道宗听他拒绝那一瞬间,耶律洪基真是动了杀心,只是很快惜才之心便占了上风。“让他再多感受些朕的仁德,不信他不肯为我大辽国效力。”既是如此想,辽道宗便调整好情绪,温言对宁中直说:“宁先生既是淡薄名利,那便罢了。明日先生随朕出去行猎,如何?”
宁中直一听没有提杀他,有如听到法庭审判自己无罪一般,心中暗松一口气,“好的,陛下,在下见陛下有些疲惫,先告退了。”辽道宗挥挥手,示意宁中直可以离开。宁中直悄悄退出大帐,长长吐出一口气,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背后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宁中直有些茫然的走回自己的帐篷,脚步很是沉重。他今天才发现,自己必须有一个抉择,虽然自己一直有意无意回避着阵营的选择,但是在这个时代,不选择才是最大的悲哀。刚才在大帐内,虽然最后险情得以安全通过,但是一想起耶律洪基的杀气,不由还有些后怕。“实在太危险了,与其在辽国担惊受怕,不如去大宋。”这个想法一下子从宁中直的脑海中蹦了出来,宁中直心中便越发想到大宋去。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是残酷的。傍晚时分,宁中直出帐想要散散心,面前走来四名身着皇帝宿卫制服的军汉,四人行礼后,为首一人对宁中直说:“陛下为了宁公子的安全着想,派小人都指挥使萧革撒利来来保护您。”宁中直环顾四周,他的帐篷周围已经站满了士兵。“哼,保护,我看是监视吧。”宁中直心中对辽道宗很是失望,但也只好很顺从的退回到帐篷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