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行猎绝非如宁中直想像中的小型狩猎,而是一次大臣,宗亲集体参加的带有仪式性质的大型春猎。清晨,捺钵营地便热闹非常,随着号角的响起,所有士兵在各自将领的催促下,急速完成全副武装,并集合列队,准备执行今天的行猎的保卫行动。但是他们制造的声响并非噪音的全部。仆役们也正紧张而稍有些忙乱的准备车仗、搬运其它需要随着行猎携带的器物;而女眷们则都在各自的帐篷里对着铜镜叽叽喳喳的指导着各自的侍女按照自己的设想精心打扮着自己,但是,众所周知,再多的时间花在化妆上,女人们也会感到时间不够。
宁中直站在自己的帐篷门口,非常悠闲而兴致盎然的看着整个营地进入鸡飞狗跳的状态。宁中直的准备工作非常简单,他在帐内从容不迫的打理好自己的仪表,一出毡帐,那个都指挥使萧革撒利便如苍蝇一样绕到自己身侧,然后语气恭敬的说:“宁公子,您狩猎的弓箭下官已经为您备好,待召集的号角响起,便由我等为您携带。”宁中直从眼角扫视,不远处肃立的士兵们背着许多皮囊,显然自己的待遇又上了一个档次。这位军官的出现很不巧又提醒了宁中直昨天糟糕的回忆,宁中直努力把昨天的不快暂时抛开,对这位尽职的军官表示了感谢,之后便默不作声,冷眼观看着远处忙碌的众人。
当一排低沉的牛角号同时吹响时,这出发的信号让一秒钟前如菜市场一般嘈杂的营地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以尽量安静的方式在营地守卫的引导下,按次序离开营地,辽道宗和亲信大臣居于队伍中间。宁中直的心情因为昨天的事一直很是低落,他选择最后离开营地,看着前面兴高采烈的人群,他很是想念那个契丹莫大叔,“不知道莫大叔脱险没有,自己这些天都没考虑过他的安危,真是惭愧。”
这种难得的清净不久就被打破了,从前面的队伍反向急驰来一骑,“奉陛下口谕,着汉人宁中直至御驾前候召。”宁中直下马听了口谕后,翻身上马,猛抽了一鞭,马儿吃痛,狂奔起来。宁中直从旁绕开前进的队伍,从旁边一马当先疾驰,当然后面还有许多“尾巴”跟着。
今天有着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天空湛蓝,万里无云,远处天与地仿佛相接,一派塞外好风光。然而风景再美,宁中直心中却是一片灰暗。不知不觉,宁中直已经在大辽国生活了三个月,这里的一切都像大草原一样第一眼你便能看一览无余。宁中直虽然喜欢这里淳朴的民风,但是也许“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真的有一定道理,宁中直感到在这里时间越长,却越觉得自己已经从新奇到享受再发展到厌烦。他这些天感到自己乡愁日浓,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但是宁中直非常笃定。这几个月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一个汉人,虽然辽国大臣也有汉人,但是他感觉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或者说他们已经不像汉人。宁中直虽然骑着马,但是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正当宁中直神游身外的时候,他的马已经快把它的主人带到一个危险境地,前面数十步便是一条宽达数丈的深沟。跟随在宁中直身后的士兵虽然大声呼唤,宁中直却恍若未闻。突然斜刺里从辽道宗旁边冲出一骑,骑马人将马靠向宁中直,轻展猿臂,将宁中直横放在马鞍上。宁中直这时才回过神来,刚转头想询问发生了什么,旁边传来一声马发出的悲惨嘶叫为事情做了无言的注解。因为被横放在马鞍上,加之颠簸,宁中直等到骑马人驾马回到队伍,把他放下马来才看清救他的人——南院枢密使耶律仁先。
后面赶来的萧革撒利和他的士兵吓得不清,脸色大都明显发青。因为如果宁中直出了事,他们全都(一都,军制,约100人上下)一律得被斩首。由于宁中直在场,他们不能上前谢谢这位可敬的南院枢密使,但是耶律仁先早以知晓他们的谢意,轻轻挥手示意他们暂且退下。宁中直骑上马,与耶律仁先并行而行。耶律仁先见宁中直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于是轻声对宁中直说道,“宁兄弟为何事如此魂不守舍?莫不是思乡情切?”宁中直听到“思乡”,霎时回过神来,惊讶道,“仁先大哥如何猜到的?”耶律仁先见他神情憔悴,不由怜悯起他来,“宁兄弟,你可知这思乡之情人皆有之,你来辽国已经三月有余,如何能不思念家乡?便如我,即便让我去大宋享遍荣华富贵,我累月不见这上天赐予我们契丹人的伟大草原,我也食不知味,睡不能寐。对了,宁兄弟你家在哪里?”
耶律仁先的话就像一记记大锤击打在宁中直心上,尤其是最后一句“你家在哪里”让宁中直无法自拔,“家在哪里……家在哪里……”宁中直兀自呢喃着这句话,耶律仁先见宁中直如此失态,叹了口气,悄悄退开。“是啊,我家在哪里……”宁中直一想起自己的家,便心中剧痛。宁中直脑中一遍遍重放着刚才耶律仁先说的话,“家,对了,大辽国是仁先大哥的家,我的家……在这里待下去我也会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汉人的国家才是我的家,大宋!……我的家便是大宋!”宁中直想透了这一点,自己也从颓废的心态中走了出来,他不再迷茫,他身为这个时代的人,虽然还未回到大宋,但是他的心,他的灵魂已经飞向了南边!
此时,庞大的行猎队伍已经来到了一个比鱼儿泺更大的湖泊,宁中直站在湖边,遥望远处,只见从行猎队伍分出两支军队,分别沿着湖岸在向前行进,他们要将这片地方完全封锁,防止闲杂人等的意外闯入。之后,剩下的仆役们和士兵们开始搭建临时的营地和毡帐。十八面大鼓被用马车拉到湖边,每辆车上站着一名手握鼓槌的契丹大汉。
号角响起,辽道宗在大臣和宗亲的簇拥下,来到湖边,宁中直也不例外,他驭马站在人群之中,也不理会旁边官员的搭话,静静等待行猎的开始。又等仆役们忙碌了一会儿,近侍上前告知辽道宗准备妥当,耶律洪基一挥手,不远处号手们吹响了牛角号,十八面大鼓敲起震天的鼓声,湖中芦苇荡里各类禽鸟受惊飞起,盘旋在湖面的天空。两名近侍将金箭,紫金弓举过头顶,递至辽道宗手手中,辽道宗搭箭拉弓,一声弦响,只见远处一只天鹅脖子中箭,栽了下来。辽道宗身后群臣及宗室轰然发出一阵叫好声,“陛下英武!”“陛下真乃契丹第一勇士!”“陛下……”种种奉承之词不绝于耳,辽道宗虽然听多了奉承,也不由把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辽道宗将弓箭扔还给近侍,仪式结束。又是一阵号角,行猎这才正式开始!大臣、宗室都三三两两结伴向湖边骑马而去,宁中直认识的人不多,也不想与耶律洪基照面,于是便悄悄骑马向人少的湖边驰去。
转过几个水湾,宁中直一回头,一个“苍蝇”还阴魂不散的跟着自己。宁中直环顾四周,只见前面有块伸入湖中的陆地,只是芦苇茂盛,不易发现,不由心中一动,便夹紧马鞍向那里奔去。宁中直身后的萧革撒利不敢有失,也追了过去。待萧革撒利追去,只见宁中直转了两个弯便不见了踪影。萧革撒利急忙查看地上的马蹄印,只见马蹄印蜿蜒着进了芦苇荡。这个倒霉的萧革撒利只好跟着马蹄印进了芦苇荡。不多会,只听见“扑通一声”,我们可怜的萧革撒利已经连人带马进了冰冷的湖水展开了春泳运动。躲在芦苇当中的宁中直一手牵着马,一手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只是肚子快要笑得抽筋。
哼着歌,宁中直开始做起了“叫花鸡”,刚才在芦苇当中,宁中直奋力追赶,努力拼搏,终于捉到一只肥肥的野鸡。某人疑问,为什么不用弓箭?宁中直可没少用,一壶箭射出去,矫健的野鸡兄弟楞是一根毛都没掉。伟大的野鸡家族的某野鸡!它继承了野鸡家族的光荣传统。野鸡他二哥,野鸡他二大爷,野鸡他二大爷的二大爷在这一刻灵魂附体!某野鸡一只鸡它代表了野鸡家族躲闪术悠久的历史和传统,在这一刻它不是一只鸡在战斗,他不是一只鸡!(咳咳,跑题了跑题了,向黄先生致敬!)
不一会儿,宁中直风卷残云,某野鸡成了一堆鸡骨头,宁中直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吃也吃饱了,宁中直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根草叶,望着蓝天,心情终于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