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微风暖暖地吹拂在忙碌在田间的农人身上,旱田里青翠的麦苗随风摇曳着身姿,农人们低伏着身子正铲除着田里的杂草,几个壮汉忙在兴头上,已经解开了身上的衣衫,赤膊着用锹将田届挖开,让河渠中的水流进自己的田里。
宁中直骑在马上,在侍从的簇拥下缓缓前行着,眼前一派繁忙平和的气象加上耳边不时传来的嘹亮民歌声,不禁让宁中直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全力生产,数千人组成的庞大兵器作坊,在马玉成的全力经营下,将从河东路磁州运来的无数铁锭、西北各地收购来的牛皮、从利州(今四川广元)、阆州(阆中)一带运来的庞大原木都化成堆积如山的锐利兵器和坚固的铠甲,并被运往各地禁军驻扎地。宁中直一想到这些,不禁有些安慰,西北二十余万禁军如今已经将几乎所有残破不堪使用的兵器淘汰换装,而尚有些库存的从前制造的兵器虽然威力不如新制的,但尚能使用,赵顼听从王昭明等人的建议,将这些兵器分发到各地乡勇、番兵手中,单单从武器装备上来看,西北大宋军队可谓焕然一新。
然而让宁中直头痛的事却也在这里,上天显然是非常公平的,虽然宁中直想尽了办法,但是纸作坊内的成品率太低了,这一月中虽然全力制作,但是原本就耗时耗力的纸铠制作,其成功率却是十件才将近能有一件符合防护要求,这让宁中直实在束手无策,而其中的原因也没能够找到,这也直接导致至今三万余捧日军才装备了大约五千余件纸铠。幸运的是,初次独挡一面的童贯显然非常珍惜这次展示自己的机会,虽然宁中直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但是毫无疑问,他的能力在这次任务中显得出类拔萃。一个月里,童贯为捧日军制作了将近三十万根锋利的竹矛,这让宁中直大为惊喜,要知道这些锋利的竹矛要是使用得当,足以歼灭一支数万人的党项人主力部队。
“公子,咱们到了。”王洛熙的话语打断了宁中直的思绪。宁中直收回心思,下了马,迈进已经戒备森严的秦王府。宁中直留下王洛熙他们,独自跟随着王府下人穿过正堂,向后院走去。
赵顼到西北后考虑到保密,常常是在狭小的书房里召集各路的大臣商议军机,时间长了赵顼的这间书房也得名“鼠笼坊”,赵顼不知从谁哪得知了这个名字,虽然没有生气,但是也意识到让这么多人挤在如此狭小的书房里实在于礼不合,便命人将与书房相接的贮藏室和书房打通,经过简单的布置,便成了密议军机的“虎啸堂”。
宁中直还是第一次进这个地方,刚迈进门槛,他便发现这间宽敞的屋子内的简单明快的装饰风格倒与自己在宁县布置的议事堂有几分相近。屋里还没进来几个人,宁中直察看了一番,并没有与自己相熟的官员,便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了。难道这些人不认识自己?宁中直有些惊讶,虽然他躲在偏僻的宁县,但是时不时还是有一些人迢迢从各地前来拜会自己,宁中直也习惯了所到之处引人侧目的效果,今天却出乎意料的没人上来搭讪,他怎么能不奇怪。
“那位年轻公子便是宁中直?”“嘘,小点声,别让人家听到了。”
“啧啧,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逸品不凡的气质,还真是位人中之龙,难怪能得到辽国皇帝和秦王爷的青睐……”
宁中直装作闭目养神,耳边则倾听着不断传来旁边人的轻声交谈内容。对于这样的恭维话,宁中直已经听多了,从前刚听到时,他还曾经暗自得意,倒是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过了半晌,宁中直感觉精神好了些,旅途的疲倦似乎消减了不少,他睁开眼一看,顿时惊呆了。赵顼正站在他身前,拿着一把扇子为他轻轻摇着凉风。宁中直顿时醒悟过来之前为什么没人过来搭讪了,惊得一身冷汗,连忙从椅上站起跪在地上,连声说道,“臣宁中直不知王爷至此,请王爷恕罪~”
赵顼倒有些不适应宁中直如此这般郑重,楞了一下,这才上前扶起宁中直,安慰道,“宁长史勿要请罪,小王和先生是师徒之谊,正所谓师纲伦常,况且是小王见先生车马劳顿,又见今天天气有些炎热这才为先生摇扇纳凉。”
“王爷真不愧为大宋贤王啊。”“是啊,如此这般爱才惜才,微臣旁观也甚为感动……”说着几个官吏已经像模像样的抹起了眼泪。
宁中直看着这些人的样子,不禁感到背后有些恶寒。然而赵顼则毫不在意地微笑着示意大家静下来。“各位,前几日探子有报,西贼近日已从兴庆府帅大部兵马出城,探子判断足有三万到四万人,而西贼的‘铁鹞子’骑兵则在此十日前便已经失去了行踪,今日召集西北诸路的各位便是要商议应敌之策。”
宁中直此时已经坐回自己的座位,刚才闭目养神这么一会儿,议事堂里虽然很安静,但大概是因为赵顼的缘故,此时堂内已经坐满了人,足有二十多位。赵顼的话刚说完,堂内的官员将领们便悄悄地互相小声议论起来。
宁中直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一个人正稍稍举起右手向自己招着手,他定睛一看,不由有些意外,那人却是半年前被贬谪的欧阳修。欧阳修捋着胡子微笑地望着宁中直,用手势示意宁中直稍后详谈。
“鄜延经略安抚副使郭逵前来拜见亲王千岁殿下~”门口亲卫朗声禀报道。宁中直连忙望向议事堂的大门,等待着这位素未蒙面却久仰大名的西北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