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观峰惊了一下,蹙起眉头,看向那个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掩着嘴儿,不停轻咳的青衫少年。在他身后,那徐家兄弟倒在地上,胸腹微微起伏,看来是被打晕过去了。
咦?那剑为何在他的手中!
骤然间,几人目光一转,都注意到了,那少年一只手捂着嘴,而另一手却赫然握着贾相爷赐给自己等人的那把黑色仙剑!
杜观峰不由自主的便扭头望向另一边,那几个小兔崽子竟然如此不分轻重,被吓得不敢去把这剑找回来了?
可是,透过朦胧氤氲的雨帘,即使是杜观峰此刻的眼神已然是大不如前,可是,也分明清清楚楚的见得自己的那七个师弟,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横七竖八的倒在了那边管道旁的草丛中,没有一点儿动静,也不知是生是死。
难不成,他们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人制住了?
杜观峰毕竟是大师兄,显然脑袋比他的那些师弟们灵光得多了,故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下意识的喝骂斥问,而只是略略有些敌意,“这位公子,我的那些师弟们是被你放倒的?”
话音落下半晌,杜观峰已是满腹不耐之时,王遥的咳嗽方才止住了,抬起头,苍白的脸颊上已然泛起了一抹胭脂般的病态嫣红,轻笑道:“对不住,我这病一到雨天,就犯得厉害。你方才说的什么?”
杜观峰沉着脸,道:“我说,那边那些人是不是被你放倒的?”
王遥“哦”了一声,摇首一笑,道:“不是放倒,而是我将他们都杀了。”
几人齐齐骇了一跳。旋即杜观峰勉强一笑,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煞白得宛若死人,道:“这位公子,你开什么玩笑?”
王遥将手中持着的那把小小的黑剑轻轻晃了晃,微笑道:“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杜观峰强自镇定的朝身旁的几人使了个颜色,继而一个汉子便朝那么草丛跑了过去。不一会儿,那汉子便飞快的掠了回来,脸色灰白得没有一点儿光彩,仿若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看向那少年的目光中满是如见鬼神般惊惧,原本有力稳重的脚步也摇摇欲坠,慢慢吞吞的,仿佛一阵风吹过,他便会就此倒在地上。
“怎么了?”杜观峰蹙着眉头。
那汉子颤抖着声音道:“都……都死了。”
杜观峰陡地瞪大了眼睛,大声道:“怎么死的?”
“心……心被掏出来了!”那汉子的声音里全是战栗颤悸得无可复加的惊惶失措,就仿佛适才刚去那阴深幽暗的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
雨丝缠缠mian绵的飘着,恰如情人间的细语,说不出的温柔悱恻。官道上早已是杳无人迹,这等寒冷的天气下边儿,没有一个人愿意走出家门。杜观峰几人穿着厚厚的黑色短襟棉衣,可却仍是止不住有阵阵彻骨的寒意从心里渗了出来。
“公子……你为何如此行事?难不成是想为这龙还玉报仇么?”杜观峰的声音又苦又涩。
王遥轻笑道:“当然不是。我说了,我和他非亲非故,论缘分,也就是个替他收尸的份儿。我为何要替他报仇?只是,他的尸体,却由不得你们糟践了。”
杜观峰勉强笑了笑,道:“谨尊公子吩咐便是。”
“嗯。”王遥似极欣喜的笑了笑,又自轻咳几声,道:“如此便好,这次总算没结下因果。诳言也是心魔,我说出去的话儿,应是要做到的。”看似与当下情形毫不相干的几句话堪堪说完,他手中那把小小的黑剑便已轻轻的横着挥了出去。
没有血雾,也不见黑龙,那把威力无穷的黑色小剑在王遥手中使来,仿若真与一般江湖中人用的,那些由凡铁打造而成的刀剑一般无二,只不过颜色稍稍诡异了一些罢了。
可是,使的人,却始终是不同。
那黑色的剑尖轻轻的在空中横划而过,像是在透明的水波里掷下了一条笔直的细弦。可下一刹,那条弦却宛若一条肉眼难辨的蛇一般,疯狂暴躁的扭曲蠕动起来,瞬间,便用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蔓延出去。
整个天地都似乎在刹那间被这一条线切割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半!
如牛毛细针般的雨丝密密麻麻的落下,旋即在这条细弦的锋刃之前,于瞬间便绞成了团团白色的水雾。自一旁看去,却见着似乎有一块宽一丈有余的雪白布匹,霎时之间,便自杜观峰等人的身体之中毫无滞涩的一穿而过,一直延伸到十数丈外,才又自消弭无形。
说来虽长,可实际看上去,却是王遥挥出那一剑的同时,杜观峰等人的身子就骤然裂成了两截。
而他们体内的鲜血便“砰”的一声,如一道炸雷,溅起了数丈之高,就宛若下着一场狂暴的血雨。哗啦啦的声音过去,方圆十余丈内,皆是星星点点的鲜红的血滴,被雨水一淋,顿时洇散蔓延开来。就宛若一个粗心的女子一个不留神,将一盒嫣红的胭脂倒在了水里。
那淡淡的红,委实有一种销魂缠mian的美丽。
和王遥这无以名状的一剑相比,方才龙还玉的那套玉龙碎雪剑法,的确也就只称得上是“漂亮”二字了。
“咳咳咳……”
方才尚还喧嚣一片儿的饭馆外,此刻已然是静谧得只剩细雨轻风那柔软的呓语。而王遥的咳嗽声骤然响起,便好似声声悠长绵延的丧钟,在为方才那一场好不热闹的打斗厮杀,添上了一个凄凉哀婉的尾音。
咳嗽声止,王遥轻轻吁了口气,没有管地上的那些尸体,径直朝徐氏兄弟走去。
他们,也应算是尘缘吧?
王遥神色淡漠的站在方才被自己打晕了的徐天材面前,轻轻笑了一声,举起那把小小的黑剑,便要刺下。
可这时,一旁那徐地宝竟揉着脑袋,恍恍忽忽的悠悠醒转,而后一睁眼,便看到那个苍白的青衣少年,手里拿着方才所见的那把恐怖的黑剑,向自己的兄长刺了过去。
几乎只是下意识的,徐地宝便一个鲤鱼打挺,迅疾的翻了起来,而后对着王遥的胸口,便是“呼”的一个黑虎掏心。
王遥轻轻叹了口气,收剑侧身,若无其事的便将他这一拳避了开来,悠悠道:“你怎么醒了?”
“你……你要干什么?”徐地宝此刻的表情是又惊又怒。他不明白,为何这个一直和自己兄弟二人谈笑风生的少年转眼间却突然好似变了个人般,居然想杀了自己大哥。
“我也没办法。”王遥微昂起头,看向昏濛濛的天际,细密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朦胧神秘的飘逸俊秀。
“什么意思?”
王遥垂下目光,温和的看着徐地宝的双眸,轻声道:“因为那时我没能走掉。”
“你没能走掉?”徐地宝一阵茫然无措。
“不错,我堪堪要走之时,那些人就来了,于是,我便只有留了下来。”
“那又怎么样?”
“然后,我见着你们的打打杀杀得甚是激烈,便动了俗念。觉得你们两兄弟实在很不错。”
“很不错?”徐地宝闻言一窒,蜡黄蜡黄的瘦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在笑,“你是说你觉得我们很不错,便要杀了我们?”
王遥叹了口气,“是啊,听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
徐地宝瞪大了眼睛,竟也是和徐天材瞪眼时的模样相差无几,看着王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这世上竟有这样的道理?”
王遥微笑道:“自然是有的。只是你没有听过罢了。”
“那是不是……是不是这世上你觉得很不错的人,你都要杀掉?”徐地宝虽觉得对着这个好似已经疯狂的少年着实有些无言以对,但仍强自辩驳道。
只因他此刻的心已是重若鼓锤,几欲裂胸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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