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跨进门,最抢眼是她洁白素雅的深衣广袖,边褶色彩流畅、轻盈精巧的云纹舒展,肩领设计得颇高,把脖颈显得更长。
看似宽松而拖沓的款式,被两条缚腰细带后扎,更显得优雅洗练。
她既不像南方女子的娇小柔婉,也不像北地妇人的高挺丰腴。那种优雅的身姿,只能用“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形容其匀称。
轻盈走动之间,王娡腰间所系环佩与耳坠隐约闪烁,飘飘白羽纱衣,层层堆雪如梦。在随意的怡然自得中流露出一份与众不同的清丽脱俗。
一双柔和明亮的瞳子,小巧挺秀的玉鼻,肌肤胜雪,冰莹润红,本就娇美无双,再加锦衣华服、珠宝玉器一衬,容颜飘逸出尘得让人窒息。
冰肌玉肤白似雪,眸光流转嗔似笑,瑶台髻将长发盘得光可鉴人,凤尾玉花钗藏在如云秀发之中熠熠生辉,映得眉目如画。
她双眼泪珠迷梦,却只在眼眶内转动,如水明眸流转间,那清澈荡漾的光华,连她细白脖颈上所挂珍珠也暗然失色。平静微笑的脸上柔慈而无媚,虽没说什么关怀话语,舐犊之情已表露无疑。他也居然也能完全理解那眼神里传达的含义,大概也只有母子连心才能解释。
王娡先吩咐宫娥去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给儿子,然后缓缓向刘彻走来,左手葱管般的细指摸摸刘彻的额,右手拉住小家伙的手掌。
她那灵活的眼睛里,惊喜的光彩闪耀眨动,凑近刘彻问:“我儿睡得还好吗?身体如何?”
摸摸儿子的脸,黑眸再轻转,接着王娡眼睫毛又眨了眨,口中小声问:“乖乖,饿不饿?”
刘彻摇头、点头,再摇头。
母亲那种若隐若现的慈爱思怜,通过眼神完全透露出来。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关怀,让刘彻心理很快安定。
眼睛果然是女人最具杀伤力的兵器,前人诚不欺我,至理名言啊!看来这才是母亲是最锐利的力量,以柔克刚的道理不是善于使用辱骂鞭打的母亲所能理解,怪不得历史上王娡能养出千古传名的武帝来。
王娡心想:若不是等会皇帝也会来探视儿子,也不会非得穿好正式服装后才从前殿赶过来看彘儿,第一次讨厌宫里这种在家也要服饰整齐的制度呢!
刘彻用细细童音给母亲问安后,就定定站在旁边,不发一语。
“紫月,你们过来,给我说说他怎么醒的?”移开眷顾儿子的目光,王娡向紫月等人详细询问刘彻睡醒前后的情况,她实在很着急搞清这病情。
紫月她们也不知皇子醒来的原因,这次长觉,来得没道理,去得也诡异。
受这绝世天颜女子的慈爱影响,刘彻整个身体和意识都暖洋洋一片,意识记忆上本来还有些阻隔的地方,全都消融同化。完成叠加后,脑海之中只剩一个意志,一个纯粹的整体。
似乎不像是病,王娡听了醒来过程,再看看儿子脸色神情,吃得下,睡得香,还真是小猪!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王娡很开心,觉得老天对自己很眷顾,第五个胎才是男孩,平日这个心肝宝贝若有少许伤风咳嗽都会让她心惊肉跳,这次昏迷,自己都差点以为熬不过去了,幸得天佑。
“紫月,这两天你们也辛苦了,每人去领两百钱吧!另外两组一人一百……”
王娡正给宫娥打封赏,她们还未来得及谢,外面就传来太监高亢的声音。
“皇上驾到!”
“噼噼啪叭”门外不远遽然传来喧嚣脚步,渐行渐近的震荡和金属碰击石面的声响,是武器和路面的铿锵碰撞,有卫兵有随从,估计不下三十余人。
紫月几个女孩子赶紧给刘彻穿上鞋,抱下床,放他到地上站好,准备列队迎接皇上。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彘儿醒了?”门外宫女回答说是。
推门而入的是个中年长须男子,挥挥袖示意,侍女们弯腰垂首,缓缓后退,将门掩上。
这位峨冠博带,头戴玉旒冕冠,身穿皇帝冕服的,估计就是汉天子景帝刘启了。
明显冗余发福的中等身材,浓眉黑须、厚唇方脸,目光威严而不冷,鼻梁挺拨而不翘,这倒像是继承了史书中刘邦的特征。
“父皇……”刘彻按照原有记忆,俯身施礼。不管将来作何打算,毕竟成年之前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要在这位父亲手下混日子,再说适当礼节是做人的基础。
王姬拉着刘彻跪伏请安,景帝伸手虚扶让他们起身。“嗯,免了,我儿不必多礼。王姬也起来吧!”
“彘儿!你醒了?两日昏睡后,你身体无恙吧?”景帝和颜悦色,直呼刘彻小名,眼睛里的关切极为明显。笑着伸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坐下。
刘彻睁大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带着笑脸摇摇头,面目要多纯洁就多纯洁。
景帝望着眉宇清秀的爱子,笑道:“嗯,小家伙精神奕奕,甚至比过去更好嘛!嗯,这些太医也无能了些,居然连儿子昏睡两日是何种病症都辨识不出,怪不得,朕的身体不舒服也看不好,养之何用?”
王娡在旁边侍候,守礼的她不便发出言语打断父子俩聊天。
景帝摸摸刘彻的头,安慰了几句,交代要注意身体,这两天不要跑出去玩,免得受风寒。然后皇帝侧身向王娡问起儿子身体,比如昏迷前两天的食欲,睡眠节奏问题。
挺无聊,混合版的刘彻,对大人所聊的生活琐事全都不感兴趣,他对木狗木鸡类的小玩具又不喜欢。
刘彻趴在桌边自己玩,一手磨娑胸前的玉鳞片,一手拿起杯子喝茶,不小心溅出几滴,于是他就伸手指在水滴里沾沾,乱涂乱画桌面。
刘彻脑子里正想着今后的方向,突然察觉景帝夫妇话音停顿好久了,嗯?怎么回事?
“彘儿,你所写的,这是什么?”景帝面露诧异,开口问儿子。
刘彻心里跳了一下,扫了一眼桌面,几滴茶水被他涂写上0、1、2、3、4、5、6、7。
他有点呆,刚才一无聊,脑子里想着将来的方向和步骤,居然无意识中让手指给参与了。
很难掩饰吖,数字写得整整规规,说是乱画恐怕没人信。
“这个,是孩儿想出来计数用的,前几日,母亲所授的汉字计数,好麻烦……”刘彻赶紧申请专利,搏一下。
“彘儿给父皇讲讲。”景帝刘启很感兴趣,抱起儿子坐在边上,难得有时间陪儿子开心,好好聊聊才是他的目的。
刘彻向父母亲稍稍解释这些符号对照汉字壹到拾的用法后,父母都沉默不语。
果然,王娡和景帝听过简单讲解,稍稍思索立后即明白这组数字的大概用处,确实比原有的汉字计数方式要简便有效率得多。
作为长期在位的管理者,王娡宫里日常活动均要造册登记,她也能体会到这些数字在管理自己收支账目上的实际价值,而景帝甚至能看到更多更远。
我们这孩子好聪明啊!从太*时期就在一起的两夫妇,都在对方震惊的眼中看到这几滴水的作用。
景帝把儿子抱在膝上,大笑着问:“乖彘儿,怎么只有一至七?”
“我想想……”刘彻看到皇帝老子开心,伸出小手沾点水,写下8、9、10、100、1000五组数字。
文帝看后沉默半响,抓着刘彻的小手轻拍道:“彘儿不愧是是天降神兆的孩子,当年高祖曾托梦赐你名字,果然事出有因。”
王娡心中忐忑不安,我这孩儿,难道真是如梦兆所示的……天赐之子?
她走到门口,叫门外下人拿来刀笔墨汁,然后亲手在竹简上逐个记录。
刘彻看到母亲记好后,注明日期和谁在场谁发明时,都是连着写下去,没有间隔。
刘彻看得皱眉,想了想,道:“母亲,你在这断句,用这个小符号。”刘彻指指点点,顺手在桌面边缘用水画出逗号和句号。
“这个做逗号,是停顿用,那个是句号,做结束用,以后我就能分清楚在何处该断句回气了。”
“彘儿,都是你想出来的?”王娡一看之下,当真是大吃一惊,既惊诧这种新符号用法的好处,又诧异儿子突然之间的聪明才智。
“是,母亲。那天你教我习字,我就发现断句好麻烦,容易出错。”见母亲脸上吃惊,刘彻急忙问道:“这样,是不是不好用呀?”
她看看景帝,见到景帝微笑着点点头,王娡对儿子道:“好用的,不过有些违反古制罢了!我们用在宫里记事,慢慢看效果如何再说。”
景帝心中猜测,可能是王娡或别人所想出后交给刘彻的说出来,但若是儿子的手笔更好。
于是笑问:“彘儿,你可真是个聪明小猪啊!说说,想要父皇给你什么赏赐?”
看着大人高兴中,刘彻乘机大开条件,“父皇、母亲,我能不能去外边玩吖?”
“彘儿想去哪儿啊?你还小,让你父皇给你点别的玩具吧?”王娡问,顺便点拨儿子,她是绝对不愿意这个宝贝疙瘩脱离自己百步之外的。
她不太清楚眼前这些字符能带来什么,但她能隐约体会出皇帝对儿子的喜爱和重视,王娡很明白眼前是向皇帝提好处的机会,希望刘彻能够要些更实在的。
景帝刘启也挺意外,这孩子天资聪慧,想出这样好使的数字,却不要糖果玩具,只想到出宫?
刘彻平静的回答:“父皇、母亲,孩儿每天都住在宫里,锦衣玉食,是得享父皇恩泽,沐浴先祖荣光,我自己却没有德智才学。将来,孩儿也是要做胶东王的,总不能什么也不学。所以,孩儿常常想多出去看看,了解百姓们吃些什么,用些什么,不敢因现在的富贵骄逸而失去仁恕之心。”
历史上的刘彻早熟,并不其他皇子在宫里自傲,做事小心仔细,大人小孩都喜欢他。估计是王娡教得好。
有一次景帝看望儿子们时,刘彻能谦逊平稳地回答父皇的每一句问话,好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景帝十分喜欢他。那年他也就三四岁,景帝曾把他抱在膝上问:“彘儿愿意做天子吗?”小刘彘恭敬地回答说:“由天不由人,儿愿每天都在宫里,在父皇面前游戏。不敢因为儿的逸豫而失去皇子该有的道。”如此机警乖巧,当然讨得景帝的欢心。
既然曾在很小的岁数就对景帝说过类似的话语,现在这么讲,应该不算突兀吧?
“很好……很好!”景帝听后大为开心,果然极为高兴,不断笑咪咪的抚mo刘彻脑袋。
沉吟半响后,景帝交代道:“你也懂事了,若想要出去,过几日朕会给你安排个老师。”
见儿子深得皇帝欢心,王娡也就不再说话。
景帝叮嘱她这段时间多看护陪伴儿子,之后一行数十人起驾离去,母子俩拜送皇帝出门。
然后,回到房内的王娡,抱着儿子左看右看,怎么一觉起床,儿子就不同凡响了?
“乖儿子,那些字符,当真你是想出来的?”王娡开始详细盘问自家宝贝,她知道皇帝陛下虽然离开,但还欠缺一个合理解释。
王娡面慈和善,眉目间充满担心,但刘彻知道,她可是凭手腕一步步登上皇后宝座的女人,应该说实在是很不简单,不是那么好糊弄。不过,只要自己是她儿子这点不变,其他的根本不用担心。
刘彻认识到种穿越这个这种事讲不清的,尤其是和母亲,还能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是未来战士?他担心会被送到疯人院。
“是!”可爱的外表,眼光无邪,漂亮刘彻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毫无心机的乖宝宝。
“嗯,我儿果然是个宝贝!”母亲看着病情刚恢复的孩子,也就不再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