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今天的重要会议,是胜利的、成功的,崇祯非常满意。
晚上,崇祯打算独自召见袁崇焕,将亲自面授机宜。毕竟,崇祯还是有满肚子的疑问的,于公开的朝堂之上不好直接表明,以名引起不必要的疑虑。
文华殿内,灯火通明,巨幅的山水地图仍悬挂于此,崇祯与袁崇焕站在图前,状似亲密。
“袁爱卿,朕召见于你,是有些话要单独与你谈。”崇祯故做亲切之状。
“臣,恭请示下。”袁崇焕为文华殿召对,其实也是做足了准备的,只是崇祯皇帝听了平辽五策后,基本未予质疑,就全盘接受,让他准备的许多说词都给憋了回去。当听得太监传来口谕,戌时于文华殿单独召见,这才了然于胸。
“袁爱卿能奉旨入京,督师辽东,朕甚是欣慰。爱卿公忠体国,能不计旧嫌,担此重任,朕在这里先谢过了。”崇祯说着,拱手为礼,以表歉意。
“为朝廷效力,是臣的本分。臣所受的那点委屈,皆因阉党祸乱朝政,陛下能为臣平反,已是莫大的恩德,臣哪敢当陛下所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袁崇忙跪倒叩头还礼。他还真没想到,单独召见后没急着问对辽事,却是先为其皇兄熹宗表示歉意;作为一个臣子,哪当得起皇帝的道歉,急忙还以大礼。
袁崇焕于辽事最为艰难,无人愿意担当的时期,挺身而出,历经磨难险阻,获得了宁远、宁锦两次大捷,努尔哈赤在作战中也因伤致死。然而获此殊勋的他,却不能得到公正的待遇,反遭阉党陷害,不得不辞职还乡。崇祯虽是为他平反,并官至武阶的最高等级,虽也感受到了皇恩深重,但心中却仍有那么一丝怨气,“辽事艰难才又想起了我”;真真想不到的是,崇祯皇帝竟会代兄道歉,那丝莫名的怨气彻底释放了出来,只觉清气上升,眼明心亮,长久以来压抑的胸怀终于豁然开朗。
袁崇焕强自抑制着心头的激动,眼眶已有一丝湿润,道:“陛下待臣恩重如山,臣定当鞠躬尽瘁,五年内扫平建奴,以报陛下。”
“朕是相信爱卿的,朕也会全力支持爱卿,袁爱卿就放手去做吧!”
“爱卿督师辽东后,必会修筑城防、整军备战,有爱卿在那里守着,战线稳固,朕自然是放心。但奴酋皇太极久攻不下关宁锦防线,朕担心其会兵行险招,绕道蒙古迂回进攻,突破边墙各镇,直袭京师重地,这必将不堪设想。”崇祯将自己最大的担心疑问,说了出来,并指划地图,将“奴酋皇太极亲率大军绕道蒙古,直接进攻北京”的战略意图,说了出来。
“陛下英明,臣对此也深有所虑。但也不必过于担忧,在臣的平辽五策中,臣以为应加强后方边墙蓟镇的防守。现在,蓟镇防守单弱,贼虏极有可能由此而骚扰塞内。”袁崇焕拿起小木棍,指向了长城沿线、蓟镇的方向。
“这奴酋会不会人其它方向,突袭京师呢?”崇祯看看长城防线这么长,从别处过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臣以为,贼虏多数会从蓟镇方向进袭。因为蓟镇以东,为山海关,臣打算命赵率教为山海关总兵,当可保无虞。蓟镇以西,为宣府总兵候世禄、大同总兵满桂所属,这二人皆英勇善战,即使不能力敌,破关而入,但距京师仍路途遥遥,尚有数关可守,耗费时日。”袁崇焕详细解说着各边镇的军情、地势,可能的行军路线,哪处可攻、哪处可守,不厌其烦。
“而且臣在辽东,也会令细作时刻注意贼虏动向,一旦有探报显示,臣首先会令最近的山海关总兵赵率教领轻骑救援,以解燃眉之急。然后,根据情形再决定,臣是否再率军勤王,或是直接捣其老巢,或是截断贼虏的后路,一举歼灭。”袁崇焕说着,作了斩断后路的手势。
崇祯并不是军人出身,对古代战争是两眼一摸黑,这脑子转得还有点跟不上来。
袁崇焕见皇帝仍盯着地图,没有说话,继续道:“蓟镇、山海关、宣大各边镇中,以蓟镇距京师最近,以蓟镇防守最为单弱,而贼虏必能侦知此情。臣以为,陛下应加强蓟镇的守备力量,这样即使贼虏偷袭,也能支持数日,还有赵大人可率军驰援,那时臣再挥军截其后路,必可歼灭其于边墙脚下。”
“不过……”袁崇不由得沉思起来,“奴酋皇太极是否亲来,臣不敢妄下断语。”
崇祯听完“平辽五策中第三策”的这番讲解,不由得暗自想搧自己一嘴巴,怎不好好研究一下人家的“平辽方略”,就在这儿自以为是,“知道历史大势,就很了不起么!”看来,自己差人家这些历史人物,差得太远了,崇祯不由得为自己的故做情势,不懂装懂,羞臊得脸泛红潮。
而袁崇焕说到“奴酋皇太极是否亲来”时,突然若有所悟,如真是奴酋亲来,则蓟镇形势更加危急,远超自己原先的估计“遗一员大将袭扰的程度”。袁崇焕有些为崇祯的忧虑所惊讶,当今陛下年不及弱冠,却谋略深远至此,比自己想得更深,比自己站得更高。
皇太极如真是亲率大军南下,蓟镇一旦为其快速攻陷,则京城堪忧,我必首尾不得兼顾,五年平辽将成泡影。
崇祯虽有心借助历史,卖弄一下聪明,但也毕竟不傻。
“经徐光启爱卿举荐,朕已命孙元化编练全火器之精锐,可命其驻守蓟镇。此军如成,则威力倍增,辽东诸军也可依此统编。”崇祯终是急中生智,挽回了刚刚失去的面子,把话给圆了过来,说得好象“朕早有准备”似的。呵呵,原本是定在通州练精锐火器营的,现在只好改在蓟镇了。
袁崇焕哪知这其中的尴尬,不由得再次为崇祯帝之英明佩服,对五年平辽的信心是愈发弥坚。
努尔哈赤,就是为自己的红夷大炮所伤,后不治身死,火器的重要性,袁崇焕理解得是非常深的。没想到,皇帝陛下已经想到自己的前面了,如果这一军制变革成功,则贼虏指日可灭。
崇祯看完地图后,回到御座上,并命赐座予袁崇焕,令人备上一盏香茗。
袁崇焕谢座后,仍在深思“奴酋突袭京师”之事。自己以前多判为“奴酋派大将袭扰京师”,如是奴酋亲自统兵,则形势骤变,五年平辽将成奢望,我大明中兴也将就此夭折。如何才能有一万全之策,心中不断推演,短时间内却是难以想得明白。
历史上,袁崇焕对此早有防范,平辽方略中其为一略,但未能得到崇祯的重视;后曾两次上疏加强蓟镇防御。
崇祯二年四月,才议定刘策出任蓟辽总督,但在实质上并未有多大支持;导致当年年底,皇太极突袭蓟镇防区的大安口和龙井关,刘策不能御守,后遂因此获罪而死。
可以说,这完全是因为崇祯的志大才疏,才有此祸。
“陛下,孙大人精通火器,昔年筑台制炮,对宁远、宁锦大捷功勋卓著。有孙大人编练精锐火器营,定能不负陛下所望。陛下,臣愿保举孙元化大人为蓟镇总兵。”袁崇焕当年曾与孙元化同守宁锦,对孙元化知道得很清楚,是个火器方面的专家。
崇祯对于明朝的官制,已经了解一些了,这对孙元化来说,可真是破格提拔了。崇祯还是听说过孙元化这个名字的,只是不记得其有何事迹而已。
“嗯,就依爱卿所言吧。”崇祯刚才想着,干脆将蓟镇也划归袁崇焕得了,免得他那个蓟辽督师有些名不符实;可又一想,就算自己再相信袁崇焕,但在制度、军队控制方面也要有个制衡的。
老将孙承宗已经接旨,过段时间就将进京,这京师与各边镇的守备,倒是可以交予他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