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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王者归来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秋的一天。

天空灰蒙蒙黄沙当头。秋风卷得道旁麦杆东倒西歪,刘和隐藏在上下起伏的麦浪中,目光如鹰警惕地盯着官道。没有行人,道路很宁静。他像猎人般一动不动地蹲在麦田里,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刘和的猎物是横行青州的一支黄巾余党。前些日子这帮人趁他不在,掠走村里几名少女。村民央求下,刘和二话没说就端起长戟四处搜寻贼人的踪迹。寻遍方圆数百里,好不容易打探到他们的行踪。今天黄昏前,贼人会出现在这条通往剧县的必经之路。

刘和原是一位历史系学生,两年前莫名其妙地回到汉末。幸亏上天待他不薄,就在时空穿梭中,赐予他高超的武艺。凭借出众的武力,才能在这乱世苟延残喘。刘和偶然经过青州北海的一座村子,帮助村民赶走侵袭的强盗。于是村民把刘和这个救命恩人当作英雄鼎立膜拜。不但给他饭吃衣穿,还有住房田亩,什么都送,只差没给一个女人。可刘和不好农作,更不愿意一辈子和泥巴为伍,于是游手好闲地在村里呆了两年。地皮无赖不务劳作,那叫鬼混。英雄好汉整日闲逛,那叫护村。况且因为刘和的存在,远近一带土匪强盗还真没敢动村里一根针线。

这两年的政治气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一样乌云盖日。三次党锢后,正派的士人名流几乎殄灭殆尽。尽管黄巾起义让清流士人重新抬头,但宦官及党羽根深蒂固。朝廷形成宦官一手遮天的局面,州郡官将无不贿赂讨好宦官。于是贪官污吏横行天下,平常百姓朝不保夕。

灾荒、瘟疫、猛如虎的苛政、多如毛的税赋,导致村民生活每况日下。到今年春,居住的村子变成穷乡僻野。空闲的田亩大片,饿死的饥民成堆。更可恨的是黄巾余党死灰复燃,扰乱州郡,使得村庄雪上加霜。

感觉到脸上的寒意,刘和把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麦叶刮在手里的月牙戟上哧哧作响。这戟是乡里三老馈赠的谢礼,据说是某位英雄留下的遗物,凭着这把珍贵的兵刃,死在刘和手下的贼人不计其数。

我会成为英雄么?每次面对村民崇敬的目光,刘和就会激发成为英雄的志向。这个乱世崇尚英雄,所以他不会拒绝做一位行侠仗义的英雄。虽然为了这个信念,他必须面临无数次血战和无数次死里逃生。但是时空赋予的武力,必须珍惜。倘若没有战斗,浪费高超武艺的他便是暴殄天物。

听见对面传来的沙沙脆响,刘和的目光猛然移向杂草丛生的对面。声音很细微,凭借灵敏的嗅觉,他依然感觉到草里有人,而且数量上百。他们埋伏在自己之前,那么从隐藏的时间算起足足有四个时辰。这是两年血战磨练的嗅觉,刘和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如此数量能够不易察觉地埋伏几个时辰。纵然不是武学高手,也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那么他们等待的猎物又是谁?

顿时生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紧张,就在兀自思索时,远处西北方向传来阵阵喧嚣,夹杂着调笑怒骂。

猎物来了么?刘和平静地笑了笑。之所以敢单枪匹马挑战对手,那是因为自己有丰富的实战经验。短短两年时间,刘和击杀过黑风山的山贼,扫荡过饮马谷的马匪,一般的土匪强盗听闻刘和的大名决计不会骚扰他的村庄。这一次黄巾贼头目管寇居然虎口拔牙,激起刘和无比的愤慨。敢掠走刘和的村民,老子必当十倍奉还。

刘和从没想过联合官府。他厌恶郡县的贪官污吏,这帮人为了一己之私,压榨盘剥地方百姓。刘和也憎恨黄巾贼,尽管这些人出身于民众,但他们的屠刀却更多的砍向曾经的乡邻。盗亦有道,在这个乱世,黄巾贼简直暴虐无道。他们像蝗虫抢劫各地的粮食,像瘟疫屠害当地的百姓。天下人都憎恨他们,无论其势力多大,失道寡助的黄巾终将走向灭亡。

近了,看清楚的是三百多黄巾贼兵。他们押着抢来的粮食、牲畜还有几十个蓬头垢面的女人。里面大多数人衣衫不整、泪流满面,想是饱受这帮畜生的ling辱。一般人很难想像三百多贼兵就能横行北海郡十几座县城。只有下层的百姓知道,那群该死的官兵如同他们的上司北海郡尉武安国一样腐败无能。欺软怕硬的本性让他们只知道屠戮手无寸铁的善良百姓。真正需要捉贼的时候,他们全都变成缩头乌龟。

伴随着惨目忍睹的景象,怒火在一点一滴升温,刘和抓紧月牙戟全神贯注凝视着为首的贼兵头目,浑然忘记对面另一群埋伏的‘猎人’。如果没有猜错,队伍前面那个满脸胡虬、袒胸赤膊的家伙就是青州黄巾军首领管亥的干儿子管寇。销声匿迹的青徐黄巾军卷土重来,不仅打得州郡措手不及,就连朝廷也始料未及。他们派丹杨人陶谦任徐州刺史,专门镇压黄巾余党。

这帮人全然没有防备,他们料想不到此地会有埋伏。他们更料想不到,伏击自己的会是一名不到二十的青年。管寇在离刘和不远的地方停下,搂起一个少女就要当众ling辱。就在他躬身搂抱少女纤腰的时候,一只利箭破空袭来。

箭锋洞穿空气,发出尖锐的巨响。力道强劲,贯穿苍穹,卷起的强大涡流让距离数丈的刘和清晰感受到箭只的恐怖威力。管寇没有丝毫躲避的机会,庞大的身躯栽倒在少女的裙下,

喉间深深地插着那只疾如电光的羽箭。

那是来自对面草丛的暗箭,对手箭术精湛、臂力强健令刘和叹为观止。还没回过神,就闻官道东南方马蹄疾驰的巨响。席卷而来的旋风扬起道旁枯叶、沙石,才眨眼工夫,三骑横立在惊慌失措的贼兵面前。

以刘和锐利的眼光立即看出三位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尤其中央那位冷峻的壮汉。他的强壮似乎与生俱来,外表的每一寸肌肤都散发出一股莫可名状的杀气。古铜色的脸庞仿佛刀割斧削般菱角分明,宽敞的额头衬着爆张的毛发,一对横眉下是高耸的鼻梁和凹陷的圆眼。鼻梁如鹰,眼睛如豹,这是传说中勇武的象征。他闭着双目,高傲的神气似乎对面前的一切不屑一顾。如此藐视着对手,只脱口喊了声:“放人!”眼睛还是闭着,声音却像灌注灵性一般直奔管寇尸体后面的贼兵头目。

“你…你是…谁?”头目感觉头顶炸雷爆起,战战兢兢,全身微微颤抖。

“五原吕奉先!”纹丝不动的表情,震聋发匮的嗓音。

“吕布?”刘和的心差点蹦出嗓子眼,多么如雷贯耳的名字,难怪他隐隐散发着藐视天下的傲气。

“什么人,没听说。”一个胆大的士兵上前几步。他说的是实情,青州距离并州相隔千里,身为并州刺史的主簿,吕布的威名还未远播。

顷刻间,他就为无知付出惨痛的代价。血淋淋的头颅滚出三丈之外。吕布骑在马上纹丝不动,手里的方天画戟滴着鲜血。没有人看见吕布出招,死者的距离也在大戟攻击范围之外,吕布眼睛都没睁开,但戟锋杀人于无形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刘和的心紧张得快要窒息,出道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的高手。他能在黑暗中辨别对手的方位,给予无法想像的闪电攻击,雄浑气力足以在匪夷所思的距离外命中对手。这是人能够做到的么?他到底是魔鬼还是战神?脑海里闪幻出一连串的问号,让刘和几乎颠覆所知一切历史对吕布的描述。这么强悍的对手还会身陨白门楼?历史啊,你是否记载出错?

“吕布的名字,还有谁不知道?”黄褐色的瞳孔射出锋利的光芒,戟锋般高傲的眼神打量着四周每一寸空间,睁开眼的吕布更近于狰狞。

惊骇笼罩下,四周寂静无声,就连哭泣的女人都收起眼泪,水汪汪地注视着这位凶神恶煞的男人。魔鬼?禽兽?恩公?她们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又将如何。在这个乱世女人总是处在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中身不由己。

“文远、伏义”目空一切的吕布向左右两位将军装束的人高声呼唤,“寸草不生,一个不留!”

啊,张辽和高顺。刘和惊喜地差点叫出声来,紧紧捂住嘴巴。是了是了,张辽和高顺都是丁原的手下部将,与吕布并肩不值得大惊小怪。一日之间见识三国里三位高手,刘和激动得情绪失控,牢牢捂住嘴,身体静得像尊佛像。担心被吕布察觉,刘和不敢挪动,屏气凝神专注着官道中央发生的一切。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惨叫,两眼被飞溅的鲜血模糊。腥味扑鼻而来,耳边寒风呼啸。吕布端坐在白马上,目光斜视着官道两旁。刘和疑心他发现了埋伏的人,但见吕布浑然不动,任凭张辽和高顺出手杀敌。

惊心动魄的一幕仅片刻结束。地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殷红的血迹浸透着官道每一寸泥土。残缺不全的躯体,甚至斑斑点点的肉泥,还有脑浆迸裂的头颅,乱七八糟地散落着,让人作呕。几十个女人围成一圈,抱着头惊呼着、哭泣着,眼前的凶杀让她们脆弱的神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完了。”两个字从吕布的口中轻描淡写地蹦出来,飘入耳朵,平添几分惊惧。

“完啦!这些女人怎么办?”高顺扫了眼无辜的女人,刚直坚毅的脸庞转向吕布。

对张辽和高顺,吕布是比较赏识的。他的嘴角微微挂起一丝淫笑:“看得起谁就拿去用!”仿佛面前的女人就是战利品,供人随意玩弄。吕布又是轻描淡写。这笑声飘入耳朵,让刘和气愤。适才敬重他的武功,敬重他出手杀贼,此刻鄙夷他视女人如玩物。如此一来刘和难以将‘吕布’和‘英雄’二字相提并论。

高顺的脸色不忍,扭头望着张辽。张辽无所谓地笑了笑,仿佛这事正常不过:“吕大哥的品位向来不低,以大哥无双的武艺怎么也要配个绝色佳人。这些货色岂能入大哥法眼?”

“都是贱货。”吕布低声啐了句,旋即目光闪出几分虚假的和蔼:“全都放走!”他得意洋洋地俯视着一个个女人们跪倒在马前叩头谢恩。他喜欢这种被女人景仰的成就感,在吕布看来做英雄就要从肉体和精神上征服女人。

哼,又是个伪善的家伙。离吕布近,刘和能清楚听到三人的对话,鄙夷地望着白马上威猛狰狞的吕布,心里竟不知何种滋味:方今乱世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乱世已经揭幕,百姓的日子将越来越苦。回到汉末的自己孑然一身,仅凭这身勇武究竟该何去何从?

“出来!”刘和的思绪被吕布这一声大吼震出九霄云外,头顶感觉千钧力量直压下来,气流震得麦穗纷纷飘落。硕大无比的方天画戟两刃整整齐齐削平麦杆,带起的戟锋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刘和是用双手牢牢抓住月牙戟硬接吕布的这一记横扫,但吕布的目光匪夷所思地偏向刘和的对方,似是对他不屑一顾。即便如此,刘和双臂发麻,月牙戟差点磕飞。第一次极不正规的交手,刘和便清楚和吕布不在同一档次。

“好!”不明白吕布为何会吐出一个让刘和更难堪的字眼,碗口粗细的戟柄顺势扫过,忽然变转方向,戟头支刃天马行空地攻向刘和的对面,杂草瞬间被撕裂成零星碎片。

刘和顿时会意原来吕布早已发现埋伏的自己,以及对面的‘猎人’。斜视的目光就是防备埋伏两侧的猎人突然暴起,因此他没有参加屠杀,立在后面牢牢锁定暗中的敌人。如此敏锐的嗅觉和冷静的大局观,连刘和也自愧不如。对面的‘猎人’足足隐藏了四个时辰,刘和毫无控制他们的能力。倘若他们针对自己,刘和这个猎人岂不成为他人的猎物。

草丛中一人高高跃起,两只手戟死死挡住吕布势大力沉的一击。异常简单的出手挡住对方诡异的攻击,不过那人清楚自己这一击使出全身气力,稍微不慎必定人头落地。这是位二十出头的青年,身材高大,也是张菱角鲜明的脸,长长的美髯在兵刃碰击中飘逸如飞。

“咦”吕布发出一声惊叹。尽管吕布有所保留,但他满以为使出五成的功力准能让对手倒地吐血。哪知青年不仅反应奇快,而且能挡接自己突如其来的一招。

“吕布戟下没有无名之辈,报上姓名!”吕布杀气炽烈,刀锋般的眼神斜睨着手戟的青年。

“东莱太史慈!”青年的回答铿锵有力。一年前他还避乱辽东,只因挂念家中母亲,所以偷偷回家探亲。正巧遇上追捕贼人的陈登,两人结为至交好友。

“好!”吕布第二次吐出相同的字眼,算是对太史慈最佳的赞誉。

“还有你!”铁戟支刃转向刘和。月牙戟又是一次硬对硬地撞击,刘和的胸口气血翻滚。憋着喷之欲出的鲜血,刘和微微喘口气徐徐答道:“我乃河间献王之后刘和。”

这是刘和给自己精心设计的出身,须知孝廉制下的东汉时代最讲究门第背景。乱世没有出身背景的人很难混出名堂。刘和不甘作平凡人,所以宁可冒着杀头的大罪也要坚决伪装成刘室家族的后人。河间献王是西汉刘德的谥号,相传其子孙凋零,家谱已竟不可考。刘和选择了刘室家族之后的一个旁支,就是为了减少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刘室之后?”杀意暂退,吕布神色平和许多。在这个讲究名望身份的社会,谁都会对帝室之胄刮目相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破落子弟也比贫民体面。狂妄自大的吕布也不例外,除了武功,政治上他没有任何优越可谈,他不过是并州刺史丁原的主簿。听说刘和是河间献王的后人,他自然会惊讶,甚至表面带点敬意的目光打量刘和。

“所有的人都该现身了吧!”吕布突然高声喝道,目光锁定草丛。

太史慈身后的草丛里陆续出来上百人。

“在下陈登,字元龙,下坯淮浦人,东阳县长。与吕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其中领头的是位弱不禁风的儒士。

吕布暗思道:既是朝廷命官就更杀不得。他朝陈登寒暄几句,然后问太史慈和刘和:“方今兵戈四起,我家主公丁刺史正招募英雄豪杰。两位武艺不错,不如跟随吕某转战沙场如何?”语气凝重,隐隐然有股强压的态势。吕布自恃武功绝伦,满以为二人会震慑于他的威风下。

“多谢将军美意,在下怕死,不便从军。”刘和对吕布非常失望,婉言谢绝。得罪吕布后果很严重,刘和把自己说成胆小鬼。自大的人最瞧不起胆小鬼,尤其是吕布这样勇武之辈。

吕布眉头一挑,眼神充满鄙弃,与先前听说宗室之后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视线转向太史慈:“跟着吕某,有吃有喝有女人!”

太史慈拒绝道:“家中还有老母需要照料。”他二十一岁那年毁坏郡守的章,不得不避祸辽东。因挂念母亲,回来省亲。

“真乃孝子!”高顺称赞一句,又催促吕布道:“将军,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一个胆小鬼,一个床前儿,都不是成大事的料。吕布顿觉失望,打马便走,连声告辞都懒得留下。张辽高顺二人辞别大家,扬长而去。

陈登望着吕布的背影,讥笑道:“这个吕奉先,自视天下豪杰为无物,太过狂妄。”

“吕布真他娘狂傲,跟他注定没前途。幸亏骗他说自己胆怯,我若是鼠辈决不会独自伏击那帮贼人。”刘和长吁口气,在吕布面前可以自贬,在豪杰面前应该认真解释。

“哈哈,单戟上阵,这个兄弟胆量不小。”太史慈呵呵大笑。

“我乃河间献王之后刘和,今天幸遇两位大哥,不如去县城喝杯酒!”刘和欣赏三国里的名人太史慈与陈登,热情邀请他们。

“这个兄弟爽快!喝酒去!”陈登是个豪爽性格,见刘和请得爽快,回答得也爽快。

“在下居住的村庄有几名女人被贼兵掠走,肯请陈兄派人送回村子。我代村民们谢谢陈兄。”险些忘记大事,刘和赶紧补充道。

“侠义之事,义不容辞!”陈登唤来几位门客吩咐完毕。然后领着手下一百多亲兵同去剧县喝酒。

还没进剧县城门,就见吊桥升起,城门紧闭,城墙守军剑拔弩张。望楼守卫一面敲锣,一面高喊:“黄巾贼来啦!黄巾贼打剧县啦!”

“真他娘见鬼,竟然把我们认做黄巾贼。”刘和气得肺都快炸裂,最憎恨黄巾贼,结果被别人误以为是贼。

陈登调笑道:“咱们这号人哪里有做贼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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