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垂下眼睫,我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说:“可……我刚才……”那竟是我的声音。我竟想用障眼法,假若她生下的真是儿子,那岂不是我害死了她?可是,假若不是那样,皇帝就会死……
我觉得害怕,这样的恐惧。我真是没用。
人世间的一切,怎么会这样的黑暗与可怖?我怀念阿信清凉却美好的笑颜。我怀念那段虽然平淡却温馨的日子。
飞扬将我揽在怀里,轻轻地:“小猪,你听着……听我说,我们要先去找师兄。他必然不知道宫中发生了这些事,我得去告诉他。”这个少年,此刻仿佛瞬间长大沉稳了许多,“跟我一起站起来……试试看?”
我悲凉的点了点头,伸手紧紧握住飞扬的手。仿佛握住那渺茫的生命之光。
待我站直了身子,微蓝色的天空就在我的头顶,我昂起头,飞扬的眼眸如珊瑚般美丽,他的声音里带着清晨微凉的风,柔和如斯:“做得好,小猪,咱们走……不能让他们发现……”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回廊、经过一扇又一扇的宫门,闯过一面又一面高高的宫墙……我觉得整个人都窒息了。
怎么还没出去?为什么,这个宫廷这样的大。
似乎永远都出不去。
有侍卫们巡逻的脚步声近,我一惊。飞扬拉起我的手,直窜入前面的一座宫院,越过小小的花园和回廊,钻入了宫殿中去。
房间里,锦缎绣被、异香扑鼻,珠帘软帐、秀雅别致。
我和飞扬躲到了帐后,飞扬握着我的手指冰凉如水。我轻轻靠在飞扬的身上,这样,就仿如给了彼此一个温暖的依靠。
飞扬伸出一只手,细心地替我拭去了额头的汗珠,暗暗的光线里,我听到飞扬噗嗤一笑:“小猪,还怕么?”
我觉得有些害羞:“不怕了。”刚才跑得这样急,我都忘记了去害怕。
生与死,邪恶与光明,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一刻,只有我与飞扬轻轻的呼吸声,在楚楚的静谧里。仿佛连空气都是清澈透明的。
飞扬低头看着我,手指如蜻蜓点水般抚过我的鼻子:“小猪猜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调皮地笑了:“莫不是哪个妃子的寝宫罢?”这样香。
似是为了回应我的猜想,有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我和飞扬相视一笑。
那女子并未发出声响,只是静静地在书桌旁安坐,我偷偷地从缝隙中朝外看去,朦胧的光线中,她的背影纤细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我等得心焦。有小宫女的声音在门扉之外轻声道:“娘娘,娘娘歇下了么?”
果然是娘娘呢。我心里暗暗想。
那娘娘恩了一声,声音柔美清甜,道:“什么事?”
小宫女道:“魏公公来了。”
那娘娘似乎微微惊讶,踌躇道:“他来……”顿了顿,才道:“让他进来。”
那小宫女低低应了,细细青烟中,只听得咳嗽了几声后,魏忠贤才道:“请皇后娘娘的安。”
怎么?皇后娘娘!
黑暗中,飞扬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皇后柔声道:“魏公公来此,不知为何?”
魏忠贤道:“臣近日见皇上龙体垂危,因此日夜忧心,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故而来找皇后娘娘以思良策。”他在皇后面前,竟自称是‘臣’。
皇后唔了一声,笑道:“魏公公的苦心,皇上必定十分赞赏。”
魏忠贤道:“臣今日所说的话,全是为了皇后娘娘着想,倘若有一丝半点不敬之处,还望皇后娘娘见谅。”说着,昂起头来,微笑道:“恕臣直言,皇上并无子嗣,根据本朝先例,无子嗣者,则由宗室子弟才能兼备者继位为帝,这些,想必皇后娘娘都是清楚的罢?”
皇后点一点头,说:“说下去。”
魏忠贤上前一步,脸上全是奸诈的笑意,缓缓道:“今日臣已想好一个良策,从宫外找进已怀有身孕的妇女,等到那一日,则由那些妇女产下之子为皇后之子,到时候立为皇帝,不仅水到渠成,而且皇后娘娘这个太后之位,更加是稳稳当当、实至名归,岂不是两全其美?”
此话一出,不仅是我和飞扬心惊,皇后也蹙起了眉。
我原以为魏忠贤虽然做出了这些事,却也是私下进行,今日却敢这样光明正大来找皇后说明一切,真是胆大包天!只听皇后颤声道:“你……你这样做,是欺君的大罪!”
魏忠贤却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道:“关于此事,臣已禀报过皇上,皇上也已经答应了。”
皇帝竟然会昏庸至此!
我回头,昏暗的光线中,飞扬的脸色也似乎变了。
待魏忠贤走了出去,皇后仍然怔怔地坐在原位,良久良久,似乎是痴了。
我看到她模糊的背影,孤独而苍凉,皇后——在这宫里,终究只是个孤单清薄的女子而已罢?
飞扬的呼吸渐渐急促,我回头瞧他。他年轻的脸上有坚定毅然的神色,须臾,飞扬的手指一根一根的离开我的手。我心中一惊。
“飞扬……”我轻声唤他。
飞扬朝我粲然一笑:“小猪,”他凑近了我,“我要出去。”
我茫然:“出去?”
“跟皇后结盟。只有皇后能帮我们,皇后也一定能够帮得了我们。”飞扬严肃的说,“我必须要赌这一把,否则,师兄就输定了。”
话音刚落,飞扬已经起身走了出去。我的指甲握痛了自己,我听到皇后惊讶的轻呼,不由得紧跟着奔出。
皇后直视着我们,眼里全是疑惑之色:“你们是谁?”她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神情却是镇定的。
飞扬微笑:“我们是可以帮助皇后娘娘的人。”
皇后眸光一闪:“哦?”
飞扬说:“皇后不喜欢魏老贼,我们也是。假若皇后可以跟我们合作,则总有一日,咱们必定可以将魏贼击败。”
飞扬故意没有将话说完,外面已经有小宫女敲门的声音,轻声问:“娘娘?”许是刚才皇后的轻呼惊到了她。
皇后回身看了一眼,低声道:“没事。”她的背影纤细却坚毅,“我如何相信你们?”
在这一瞬间,皇后的整个人已经仿佛一把待出的剑,锋利冷然。飞扬没有看错,皇后的确是憎恨魏忠贤的。
她将会是我们的盟友。
我的心中迅疾地闪过一丝念想。
飞扬并不吭声,只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我和皇后的目光都紧紧凝视着他,那是一支玉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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