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尚在迷惘之中,皇后已经满眼讶然之色,喃喃道:“这箫……”伸手来轻轻接过,低头拂拭着手中的玉箫,“木槿……木槿……”
飞扬温然微笑道:“怎么,现今皇后信我了么?”
皇后低声说:“想不到,你竟然是他家的后人……”皇后说的话,我听不懂。飞扬的神情,于我而言也是惘然,可是我知道,这其中一定蕴涵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只过了片刻,皇后已经抬起了头:“那你要我做什么?”
飞扬正色道:“我只需要皇后做一件事情,劝说皇帝传位于信王!”
皇后微微‘哦’了一声:“你要我做这事?”她昂头凝视着飞扬,“我说的话,并不管用。皇帝很听魏忠贤的话。”
飞扬上前一步,语声决然:“可是除了魏忠贤和客氏那两个奸人,皇上最信任的人就只有皇后您和信王。这件事情信王并不能够出面劝说,魏忠贤和客氏自然决不能应允,只有从中阻挠。这世上,现今惟独娘娘您才能让此事成功。”飞扬的声调如水,“假若魏忠贤得逞了计谋,立了宫外来的那些野孩子为帝,到时候皇后您认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么?况且——皇后您的孩子……倘若不是魏忠贤,您早已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又何必受制于他人?”
皇后的目光如炬:“我是憎恨魏贼,也心甘情愿推举信王继位。只是——”她低头沉吟,“假若事情办不妥当,只会无辜害了信王的性命。”
信王?难道他们说的信王,就是阿信?
我看了看他们两个人,心中浮现一丝疑惑。阿信——就是朱由检?
阿信就是未来的崇祯皇帝!
我为这个想法而悚然心惊了。
飞扬毅然道:“这个问题皇后不必担心。只要皇后现在立即去见皇帝,其中利害因果,我自然晓得。我会有办法将信王秘密带进宫来,绝不致于惊动魏贼。”
皇后沉默片刻,终于,缓慢而坚决地点了点头,说:“那好。就依照你的意思办。”
飞扬转头来看我,我不由自主地、怔怔后退一步。飞扬却轻轻的笑了。
他的神色和悦如花,寒江春晓片云晴,琉璃帘子旁,飞扬的声音很温柔:“小猪,你跟皇后去……我要你保护皇后,能做到么?”
我知。飞扬是怕我跟了他去,此行凶险,他是为了保护我的周全。
他的凤眼如最清冽的山泉,飞扬,是尘世中最骄傲自在的弄潮少年。
我想,我是该信他的。
信他,就不该羁绊他。
我深深地凝视着飞扬,点头,许下了我的承诺:“好。我答应你……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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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了皇后,远远的到了乾清宫去。
这样寂寞的宫廷,竟不象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一片,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照着庭院,树叶儿在风中婆娑,我拉扯着身上那不合身的小宦官服,迟疑着伫立在殿前的台阶上。
皇后停下了脚步,和缓地对我说:“你等在这里,可以么?”
我点了点头,微笑了:“当然可以。”
天边有一片乌云缓缓飘来,我双手撑起下巴,独自静坐在台阶上,昂首仰望着天空。
怕是又要下雨了罢?夏天总是这样的变幻无常。
我戴着可笑的宦官帽子,摇头晃脑地坐在那里发呆。
皇后和皇帝……又在屋子里谈着什么?我听着殿前叶子沙沙的声音,默默地想。这里到处都散发着陈腐的气息,真是……这个宫廷,建造起来也有几百年了吧?
这么久的日子,阿信的王府里,可全都是灿烂年轻的朝气呢。
想到阿信,我的嘴角浮现起一抹稚气的欢颜。
飞扬——他定能安然将阿信带进宫来的。
外面这样安静,我想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这样的声音让我蓦地惊醒过来,张开了眼。月光下,一个少年正微笑着站在我面前,姿势闲散而随意,如最自在的水墨山水画般,写意而旷美。
我轻呼了一声,欣喜地笑起来,飞奔到他身旁紧抱住他:“阿信!”我笑得象在哭,“你来了!”
阿信明亮的笑颜让月光都失去了颜色:“萤珠儿,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我扯着阿信的衣襟,又哭又笑:“阿信,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真奇怪,才不过短短几天未见,我竟这样想他。
见到阿信,我就觉得安心了。
阿信微笑着:“这里不好玩么?”
说起这个,我就撅起嘴角:“不好玩。这里的人……都太坏了。”我皱起眉头,“飞扬呢?”飞扬,他不是该跟阿信在一起么?
阿信的声音暗淡下来:“飞扬他……来的路上,发生了一点事。”风从鬓边轻轻掠过,阿信的声音举重若轻,“我想,待会儿,他该会来的。”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皇后的声音温和地响起:“信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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