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手术费,吕颂平很快就离开了医院。或许是因为不想面对医院里那般压抑的气氛和酒精消毒水的气味,或许是不敢面对妻子和儿子那样的眼神。回到了家,这才想起了那个还没打开的档案袋。
于是从公文包里把它取了出来,看着它有几分发愣,打开以后,就是交易的完成。吕颂平突然觉得手有些沉重。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拆了开来。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里面,赫然是一张死亡证明单。姓名那一栏里填着的名字是:方岩。
也就是那个女尸的父亲的名字。
吕颂平开始疑惑了,这个神秘的男人究竟是谁,在这之前,他曾经猜测过他的身份。经过反复的推敲,吕颂平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方岩。可是,没想到这个方岩早就死了。看这张死亡证明单的时间,好像还很早,是一年多前。可是……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对,没有盖章。也就是说,这张死亡证明单其实是无效的。它缺少了一个公安部门的盖章。
呵呵,吕颂平突然想要笑起来了。这代表着,那个神秘人毕竟还不是万能的。不是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既然如此的话,他就一定有办法把他给揪出来。
在外面匆匆的吃了一顿饭,吕颂平终究还是不放心,回到了警局。
陈扬看到他似乎觉得很惊讶:“咦,吕队,你怎么来了?”
“呵呵。”吕颂平笑了笑,道:“怕你们这帮兔崽子给我造反呀。”
“瞧您说的,好像搞的我们只会造反似的。”陈扬也是开玩笑的说了句:“怎么样,大侄子还好吧。”
“还行,下个星期一动手术。”
“那吕队你可得多陪着点啊。”一旁正在复印资料的郑玉朝这边的陈扬不知做了个什么眼神,插话道。
“那是。不过还是放心不下你们啊。对了,我不在的这一天半里,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哪里会有什么事儿啊。”陈扬灿烂一笑,道:“对了,吕队,你要的那份资料我放你台子上了。”
“小子办事效率还挺高。”吕颂平夸赞了一句,便不再与他们插科打诨,朝办公室里走去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那厚厚的一打资料静静的躺在了桌面上,吕颂平粗粗的翻阅起来,似乎想要找到那个神秘男人的影子。可是,从头翻到尾三十多页,不要说方岩这个名字了,就那么恰巧的连一个姓方的都没有。难道真的是自己搞错了吗?
仰起头来,深深的呼吸。只觉得这些天以来的古怪感觉,来的毫无缘由。似乎自从接触到了那个中元路女尸的案子之后,就开始发生怪事。
这时候,吕颂平突然注意到了压在一堆文件下面的新闻晨报,是从三月七号到十号的。这是吕颂平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每天总是要看报纸。这几日来紊乱的生活几乎都要使他忘记了。
而就在今天的也就是三月十号的报纸上,有这么一张照片吸引住了他的眼球。不是别的,正是他这两日纠结着的中元路的案子。标题赫然写着“连环杀人,究竟谁是红舞鞋的诅咒”几个醒目的大号字体。吕颂平先是很不屑的哼了哼,暗道迷信封建,可是却也有气愤。规定来说,还没有侦破的案子是不可以泄漏出去的。究竟是谁,会将这些照片公之于众呢?
难道,又是那个神秘人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样做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可是,始终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这些照片他究竟是从何而来?难道,他在警局里也有眼线吗?一念及此,吕颂平突然感觉背脊上一股凉意窜了上来,似乎有那么一双眼睛从背后紧紧的盯着他似的。
紧接着就是在繁忙的工作之中度过了艰难的两日,终于到了星期一。
今天是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开刀的日子。吕颂平特意又请了假。
手术是从早上十点开始的。杂乱的在手术室外踱着步子,看着带上手术帽的主刀医生,从口罩之中露出来的敏锐的双眸,毫无理由的想起了那天与神秘人的眼神对撞的时候。于是开始胡思乱想。隐约之间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和不祥的预感,可却说不上来。
于是,在焦急和茫然的等待之中,看着医生和护士一次又一次紧张的进进出出,神色凝重,看着时针与分针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到合成一个诡谲的六十度角的时候,正是下午四点了。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吕颂平也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大汗淋漓,或许是被吓坏了,整个人都几欲虚脱。
一个穿着白大褂终于撩开口罩,朝他走了过来:“你是沈丽娟的家属吗?”
吕颂平连忙点头,道:“是的是的。”
医生带着叹息无奈的眼神看着他,如同给他下了一张死亡判决书:“很抱歉。在换肾的过程之中发生了一些问题,病人沈丽娟大出血。血压急降,怎么也控制不住,现在恐怕……”
如同被一道惊雷狠狠的迎面砸下,吕颂平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惊恐的神色从他的眼眸里缓缓流溢出来,随后是不信任,悲伤,愤怒:“你们是怎么做医生的,我妻子她好好的进去,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仿佛当年在警队里所受的所有特训一下子被激起的回忆一般的本能反应,吕颂平狠狠的抓起了医生的领口,想要将他给拎起来,砸上一拳,这时候,却猛然惊醒,松开:“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
“我们真的感到很遗憾。吕先生,你进去见一下你妻子的最后……一面吧。”医生拍了拍刚刚被吕颂平揪起的领口,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说道。
吕颂平连忙飞快的推开了那道沉重的仿佛阻隔了生死的手术室大门,冲了进去。
带着手术帽的沈丽娟看上去格外的苍白脆弱,竟让人完全无法联想起昔日那个会撒泼耍赖,盛气凌人的女人。苍白的宛如墙纸一般没有生气。
吕颂平的眼泪一下子就在眼眶之中打转,颤抖着双手轻轻的抚mo上沈丽娟的额头,唤她的小名:“娟娟……我来了。”
沈丽娟吃力的张开双眸,看着丈夫,一下子又变得柔和无比的眼神显得那么的无奈,却隐约带着喜悦:“颂平……我终于……还是救了咱们的儿子啊。”
“别……别说了……娟娟。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这么多年来……”吕颂平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要……好好照顾儿子……我……我……我不能再陪你们……了……对……不、起。”破碎的句子在沈丽娟最后的沉寂之前吐出,一字一句揪人到心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吕颂平觉得是那样的无奈。原来命运如此脆弱,如此绝望。他明白妻子的死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意外。也一定是那个神秘的男人搞的鬼,他知道他的意思的,只是想让他安安分分的替自己办事而已。可是,为了这个就可以草菅人命吗?!他开始愤恨自己的无能。为什么在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没有进去陪妻子一起动手术呢?他应该看着她的,可是事已至此,无能为力。
毫无气息的冰冷的尸体静静的再一次的陈列在吕颂平面前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有万念俱灰。一如那一波未起的心电图,在发出“嘟——”地一声之后戛然而止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