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苏德启,跟谐音一样,我老爹帮我起这么个烂名时还饶有兴致的不断向旁人吹嘘,说自己的文学根基有多么深厚,正所谓名字起的好,这命也跟着好,将来平步青云一定有望。
为这么个鸟名我可没少犯愁,自小就被别人嘲笑,脆弱的心灵一直饱受摧残,渐渐变的胆小怕事,老爹见我堂堂男儿竟然不敢同人家孩子一样上树掏鸟,下水捞鱼,跟个耗子似的成天躲在家里不敢见人,于是连拉带拽的把我扭送到隔壁武大叔那里拜师学武艺,说是艺高就人胆大,这办法准行。
武大叔是退伍的老兵,身手甚是了得,南拳北腿都会耍上两下子,自小就跟着解放军走,中越战争那会,他还是从一线上面全身而退下来的,就足以证明此人颇有能耐,至于我老爹苏三强,虽然跟武大叔都是同辈人,但跟要是跟人家比那可就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了,说了都嫌浪费水资源。
我家世代务农,好日子咱也没赶上,坏行情却也没波及到,听老爹说,当年白色恐怖时,红卫兵大扫荡,把村里头那些执笔杆子的都拉到镇上去批斗,见家就抄,好多名流绅士都在那会丧了命,至于那些贫下中农的,他们也没多理会,把家里现钞现银席卷一空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倒也没伤其性命。
后来,骚乱平定后,又跟越南那帮棒槌干上了,到处都在征召人民入伍,那时候当兵可是个好差事,一来可以锻炼人,二来如果将来转业了能分配工作。那些没关系的走后门入得大多都是留在城里当工人,可以赚工资。最倒霉的就是那些没门路,没关系,或者家里受到冲击的,这些年轻人只能上山下乡去插队当知青。老爹就是那会当了知青,后来认识了我母亲,这才成了家,再后来就莫名其妙的当起什么风水先生,替人看宅选墓地佳穴,有一次,一个老归国外侨回到镇上发展,落脚在他们祖家的大宅子里,可没住多久,老外侨就染上不知名的疾病,请了许多大夫都没办法治好,有人说是妖物作祟,也有人说是这老宅子原本就是供给死灵居住的,它们看老外桥把自家屋给占了,就施法作祟,让他染疾,反正这事要传的有多玄乎就有多玄乎。
外侨的夫人见可能是玄冥之事,再加上那时候迷信的思想已经荼毒了很多代人,于是就马上把镇上的风水师傅和道士全请到家里看,要知道,一般在外面抛头露面,吹嘘自己道行怎么这么高的,都是没有几把刷子的二愣子,结果钱倒是没花得少,可外侨依然一病不起,没有丝毫气色,眼看着一只脚已经伸到阎王殿里了,正凑巧那天老爹苏三强从那宅子外经过,见此宅门面迎南坐北,屋外有小溪流过,原本是呈一阳抱水的吉宅格局来建造的,为何此屋会暗含黑气,而且此处土质都带黑色杂质,隐然有大凶的趋势,真是怪哉怪哉。
这时外侨夫人刚好出门回来,见屋外有人在言言自语,而且听话语仿佛是个略懂风水阳宅术之人,赶紧上前将老爹请进屋内,将事情一一交代。
苏三强听后也觉得惊奇,一个本来十分健康之人进住不到半年功夫,竟然染此重疾,难道真是阴兵作祟,厉鬼杀人?于是马上重新将宅子里里外外全都仔细的看了遍,发现宅子地基都是些呈暗黑色的泥土,有点像南方的沃土,可一般建筑用土都很少用上沃土的,便出声询问外侨夫人,外侨夫人说只知道这宅子并不是原本就建好的,是买地后才建的,听说原本是块林地。苏三强一听,便暗自思量,当晚就到书堂找来县志,这才知道,原来在早些年间,有一外地躲难到此的妇人因被土豪恶绅欺凌,为了保全名节,只好以死就义,在树上上吊自杀,此事曾轰动一时,后来事态闹大了,恶霸也被巡捕房捉拿伏诛。自古流传,含冤吊死者,尸体下方泥土必呈黑色,正好与宅子附近的黑色沃土相符,据说那是死者的怨念渗入地底形成的。传统作法就是开坛请法师为死者超度,再为死者立新坟,以表对暴尸荒野的死难者给予尊重。但这些事外侨夫人都一一做够,可依然没有奏效。
思量了半天,苏三强决定让外侨夫人将原本吉宅的房门反向凿通,并且将附近的黑色沃土全部挖出,将其让寺庙的大师安魂,并且和新坟一起掩埋,烧黄纸金铂,也不知道是苏三强****运好,还是真的有其神通,过了数月,外侨的病状居然有些许好转,到最后竟然奇迹般不药而愈,一时间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在茶余饭后小声嘀咕着,顿时苏三强声名大躁,不少深信此道的名流绅士都相继登门拜访,询问自家楼宅的风水运程,慢慢地逐渐有了些名气,家道也一点一点地富裕起来,这些事都是听我母亲跟我提起的,但风水这档子事在我眼里就是变戏法,一套一套的,瞎扯淡,老爹每次都要教我风水术时,我都溜之大吉,能避则避,我可不想变成满嘴日月乾坤的小神棍。
十九岁那年,我上了县城的一所民办大学,教了我十多年技艺的武大叔突然病逝,让人措手不及,丧礼还是街道给办的,场面很清淡,武大叔孤身自己一人生活,十多年来我也没见有什么远方亲戚来拜访他,所以除了镇上一些老街坊前来吊祭外,基本没有陌生人,望着那再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面容,我的心情复杂难言,世事就是那么无常,昨天还好生生的人,今天就再也见不到了。
收拾好行装,准备搭车回学校,这时,突然从屋外传来一阵拍门声。我顿时觉得奇怪,老爹和母亲都出远门了,我也是临时请假回来祭拜武大叔的,那门外的会是谁呢。
我伸手开门,只见屋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高高瘦瘦的,留着八字胡,微驼着背,两眼异常闪亮,气息内敛,看起来并绝不像普通人。
我出声问道:“请问您找谁?”
中年男子打量着我,突然问道:“你是小六子?”
我愣了愣,小六子是我小时候的乳名,只有跟我家极为相熟之人才知晓,便问道:“您是?”
“我是你蔡二叔啊,都长这么大了呀,快认不出来了,你老爹在家吗,我找他有急事。”中年男子边进屋边把外面的行李拽进来。
老爹以前当知青的时候结交了不少兄弟,斩鸡头烧黄纸那是少不了的,蔡二叔就是其中一个,他们论字排辈,蔡二叔拍老二,老爹排老三,后来生了我不久,蔡二叔就搬离到别处去了,没想到多年不见,今天居然到来串门了。
我赶紧搬凳子招呼,说:“是二叔呀,老爹和我妈都出远门了,事情赶么?一时半会的我也联系不到他们。”
“老三出门了?靠,关键时候总是掉链子,难得我找得半死,他居然一点也不上心。”
“对了。”蔡二叔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急忙说:“你们家那只黄色的鱼还在不?”
现在在自个家里养上几条鱼,那不算小资主义,以前除四旧那会,被发现得挨批斗的,如今每家每户多少都有养上几条,什么风水鱼啊,招财鱼啊,那花样就多了去了,但我家这条享受的待遇可是国宝级,哪次老爹不是用好饵好料伺候着,简直比亲爹还亲,就供养在楼上的鱼池里,见蔡二叔提起,当下就领着他到鱼池前。
金黄色的外鳞看起来栩栩如生,红蓝黄三色的尾巴有力的煽动着,蔡二叔见到鱼后独自发怔,喃喃自语:“又见面了,老伙计。”
“二叔,这鱼你认识?”话出口后又觉得不妥,好像形容词用得不是很好,只好干呵呵的傻笑着。
蔡二叔从衣裳拿出袋烟点燃,慢慢说道,这鱼叫司天,名堂可大了,想当年干大事的时候它可功不可没啊…这话还没说全,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我心中纳闷,咋今天串门的就那么多?
匆忙下楼一看,门外居然是一女人,齐肩短发,脸上带着茶色斗大墨镜,穿着打扮都很时髦,看样子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我寻思着是不是看错门牌还是敲错门了,正想出声询问时,陌生女子打量了我一下然后先开口道:“请问蔡海滨先生可在?”
我一愣,这女的怎么知道蔡二叔在我家?难道是二叔的熟人。
此时蔡二叔已经闻声下楼,慢里斯条的抽着袋烟道:“是蒋怡啊,快进来吧,教授他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