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的水声起伏响起。花未名左臂支在窗沿上,撑着自己的脑袋,默默欣赏船外的水上风景。
双渠看着花未名沉寂的模样,漂亮的眉微微敛起。
眼前的人儿让他困惑,很困惑。
有时候你会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天真烂漫的孩子,可爱纯净的神情就好像婴儿一般毫无防备,任何一丝黑暗都会玷污这张纯白的纸,谁都可以在她身上染上属于自己的颜色。然而,无论你多么靠近她,无论你如何努力的在纸上涂鸦,最后,都会发现,她仍是她,白纸仍是白纸,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有时候你会觉得她是这世上最难懂的成年人,微冷的镇定敏锐的观察力以及精准的推测力,就连老道的成年人都不一定会拥有。她就像一只无形的兽,潜伏在黑暗之中,窥测着你的内心,并在需要的时候给上完美的一击。那双总是清亮的黝黑的瞳眸是世上最诱人的毒药,美丽而致命。
这小丫头究竟几岁啊?
“五岁刚过。照虚岁应该是六岁了吧。”花未名转眸对他一笑,明媚的笑颜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啊!”却原来自己将脑中所想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双渠轻叹一声,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笑很让人心酸么?明明是最开朗的笑,偏偏眼里带着掩不住的悲伤,像是涓涓细流,止不住的漫进心底。
七天前,范楚毅回府得知双渠将收花未名为徒,虽不满倒也未反对,子彰更适合呆在京中学会处理事务学会在皇室中生存。桑燎对于皇室子弟而言,平和的环境就像是温床,只在有京中的污水里浸泡才能成长,才能对时局把握的更加透彻。而花未名的离开虽有违范楚毅的初衷,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前六天里,一切都很平常。双渠指点范子彰武艺,闲暇之时范子彰就陪花未名出府闲逛。范子彰几乎是一刻不离的跟在花未名身侧,即使是练武时,他也要随时能看见树荫下的那个小小身影才能安心。
双渠看着少年的眼神,开始觉得,或许好友放心的过早了。
别离有时是情感的淡化剂,但有时也会成为情感的催化剂。
这样温馨的有点平淡的日子被花未名打破了。昨日,范子彰牵着花未名的手,走向练武场。
花未名突然顿下脚步,抬头仰望着天空。刺目的阳光令她半眯起凤眸,却也在她的身上镀上氤氲的光华,长长的睫毛折射出七彩的颜色。
范子彰诧异的回头,刚好见到这样的光景,心顿时慌乱起来。这样的宝儿太不真实!他攥紧了包裹着宝儿小手的右手,确定着她的存在。
感受到范子彰的紧张,花未名斜望着他,小巧的下巴扬起美好的线条。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目光有些迷离。
“子彰哥哥。。。”她说,神色茫然,“我想他。。。”
一瞬间,范子彰的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也中了情丝,不然心怎么会这么痛?
“好。”
即使痛苦,范子彰仍是用宠溺的口吻说道。而这个字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
下午,花知秋便坐在了雍亲王府的会客厅内,与范楚毅品茗下棋,神色清雅。
他并没有在意到离自己不远处有一屏色彩妖娆的屏风,屏面上的紫金兰半卷着深紫色的花瓣,寥寥几笔的金色线条令花朵绽出既妖媚又圣洁的魅力。花瓣上栖息着一只硕大的魔鬼蝶,似张似合的翅膀使蝴蝶栩栩如生,浓郁的黑在深紫的映衬之下竟朦胧氤氲起来。
他也没有在意到,在那一纸之隔的背后,放置着一张宽大舒适的椅子。椅上,范子彰抱着花未名,两人一动不动。花未名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进范子彰的怀中,听着屋内回荡着清脆的落子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清越的话语声。她一直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很安静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几乎以为她睡着了。
抱着花未名的范子彰也一直未动,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僵硬酸痛。然而,他仿佛感受不到肌肉的叫嚣,只是半垂着眼,凝视着那只紧紧攥住自己袖口的小手。深深的皱痕沿着袖口蔓延而上,落下蜿蜒的痕迹。
日暮西山的时候,花知秋婉拒了雍亲王的留饭,走出亲王府。他回过头,看着缓缓闭合的大门,困惑的蹙起好看的眉。
他抬起右手,指节纤细精致,流转着如玉的色彩,骨节明晰。手掌有力的按在心口处。心跳沉缓,照着一贯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可是,不知为何,空落落的。
花知秋看着王府正中的牌匾,“雍亲王府”四个大字在夕阳的余光下熠熠生辉。
清早,刚下早朝的花知秋便接到雍亲王府送来的拜贴,雍亲王邀请他过府一叙。花知秋手持拜贴心中微惑,两府之间并无往来,与雍亲王范楚毅也没什么交情,如今为何会有此一邀呢?
原本,本着独善其身的原则,花知秋应该拒绝的。可是,他竟神使鬼差的应了下来,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去,一定要去。错过了,自己会遗憾终生的。
此刻,花知秋站在王府门前,家中备的马车早已在不远处静候,可是,他迈不出脚。
为什么自己会有将什么东西遗落在里面的错觉?为什么他会升起一股离愁别绪,就好像遗失了最重要的珍宝?
“老爷?”香蕊小心翼翼的开口。眼前的老爷有些奇怪。
“啊!”花知秋强迫自己回神,撩起衣衫,踩着踏板进入马车。眼看车帘落下,他却忍不住掀起窗帘,透过那不大的缝隙,回望着王府的方向。
雍亲王府的大门之后,站着两个不大的身影。稍小的米白色身影背抵着门,长长的秀发被夕阳染成赫赤,丝丝缕缕滑落下来,遮掩住大半的容貌。稍大的深黛色身影与她面对面站着,左手与小人儿相牵,浅灰的影在地上搭作了一座桥。
“他走了。”
“恩,我知道。“花未名轻轻道。
两人间弥漫着满满的宁静。忽而,花未名抬起头来,露出白皙的面庞。她微微笑着,容颜清秀可爱。
“子彰哥哥,明日你就不要来送我了。”花未名说,“我不喜欢离别。”
范子彰盯着她的眸,瞳仁清澈,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倒影。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小人儿的眼里只有自己,就好像她的世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好。”半晌,范子彰应道。
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