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蝉羽!”双渠砰的一声踢开房门,怒瞪着床上的那条“死鱼”。
“你还不给我爬起来?!”
房门上成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灰尘飘啊飘的,打着旋儿落到地上。而床上的“死鱼”蹦跶了两下,伸手一掀薄被蒙住头,小小的身躯扭啊扭把自己裹成茧状,继续装死。
船舱的下人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幕,仍旧各司其职,毫未被刚刚的狮吼功影响。新月手里捧着待会儿小姐要换的衣衫,吩咐着手下的小丫鬟。
“今日小姐要吃鸡粥,雅乐,去看看厨房的粥还温着不,顺便端一碟鳕鱼酥。”
“是。”小丫鬟答应着往厨房走去。小姐一向对食物甚为讲究,若是出了差错,少不了一顿骂。
“莫蝉羽!”双渠和裹在茧里的“死鱼”角力,扯着被角往后拉,累出一身汗来。“你还要不要治病了?”他恼得脸颊绯红,眼睛雪亮,倒显出几分媚眼如丝的味儿。
终于,薄软的秋被受不住两人的较劲,被面刺啦一声,拉开一个大口子。双渠气呼呼的瞪着被褥,粉红印花的图案上那两丈来长的狰狞裂口就像某人欠扁的嘴脸,嘲笑着自己的幼稚与愚蠢。他只觉得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床上的家伙是个小仙女?那分明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床上的人儿从被中坐起,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尖细小巧的小巴分外惹人怜爱。
“啊~”花未名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半张着一双迷蒙的眼,神情慵懒,像只高贵的猫。“师父,”她看着怒发冲冠的双渠,无辜的眨眨眼,声音里还透出股无奈,“这已经是你毁的第二十三床被面了,雍亲王府再怎么有钱也经不得您这样折腾啊!”
新月低垂着头,轻手轻脚的经过双渠身侧,走到床边给花未名梳洗,心里默念: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她打心底同情双渠大人,估计他老人家这辈子的涵养都要被小姐磨光了。
“莫、蝉、羽——”双渠从牙缝里丢出三个冷得掉冰渣子的字,一双桃花眼气得都快要瞪成杏花眼了。
“师父——”花未名抬起胳膊方便新月给自己换上外衫,以一种哄小孩的无奈口吻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新名字,但你也不用这么频繁的念叨,徒儿会不好意思的~”由于原本的身份不能用了,花未名这次出来就换回了前世的名字。
当初是谁觉得这小娃娃深沉的像大人一样来着?双渠胸口上下起伏,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怒气。想到自己未来十几年要把这个小魔星带在身边,他头也大了。莫非天生灵体都是这样?
“你快点出来,就快到桑燎了,你的基本功连百分之一都没练好。”已经被花未名,现在叫莫蝉羽,气得没力气的双渠道。
“师父,您十多天以前就说快到了,快到现在我连个山的影子都没见到。”撇撇嘴,低喃,“这桑燎离沐翔国还真远,一路上从水路到陆路再到水路。这都半年多了,还没到。”莫蝉羽满意的看着镜中的影子,抬手捋了捋长发。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立刻撒满船舱。
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镯,莫蝉羽露出温柔的笑意。
这是出发前的那个晚上范子彰亲手给她套上的。银色的手镯上铰着金丝,五个紫色的小铃铛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均匀坠在镯子上发出清脆的铃声,煞是好听。
范子彰一手拉着花未名的小手,一手拿着镯子轻轻一滑便将手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银色的环大小正合适,温润的松松贴在肌肤上,并不若普通金属那样冰冷,反而带着温温的暖意。小巧的紫色铃铛也可爱的晃动着,在略显昏暗的房内折射出迷离的流彩。
“这个镯子的内侧有个机关,按一下铃铛就不会响了。这样你要偷偷干什么事也不会被发现了。”范子彰微热的气息喷在手腕上,声音像隔了一层纱,模模糊糊的几分磁性,花未名听着脸上莫名一热。
好奇的晃晃手,果然一丝声音也无。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手镯?”花未名直觉的感到这个镯子价值不菲,她对于珍宝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范子彰抬头看着她,目光柔和,瞳眸泛出炫目的华彩,就像手上的紫色铃铛。他浅笑,俊逸而消瘦的脸庞像暗夜中绽放的白色花朵,有种令人无法直视的力量。眼前的少年几天之内仿佛成熟了许多,青涩的气质逐渐转为内敛。
“其实,这镯子在你生日那天就想给你带上了。结果这几天太忙,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花未名心突地一跳,这几****一直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之中,现在才发现范子彰带自己出去的那日是自己的生日。
“你怎么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
“呵呵。。。”范子彰轻笑出声,“范子瑞那几天一直拉着我挑生日礼物,想不知道也不行。”
花未名拨弄着手上的银镯,想象着范子彰从一堆首饰中将它挑出来的模样。范子彰一定是一眼便看中了这个镯子,她想。
“。。。羽。。。羽。。。莫蝉羽。。。”
“啊?”直到新月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莫蝉羽这才从手镯上抽回神智。再转头,双渠坐在椅上已被她气得无力。
“我说!”双渠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按摩着太阳穴,“再过一天的水程就能到桑燎了。”
“骗人!那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看到桑燎山?”
鄙视的斜睨她一眼,双渠道:“你一天晚睡得跟头猪一样,怎么可能看到?”
“小姐。”新月替双渠作证道,眼睛熠熠发光,“大人说的是真的,奴婢们都看到了。新月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高的山呢!”
“是么?”莫蝉羽闻言,转头看向双渠,甜美一笑,小跑到他面前,把小小的手塞进他的手心,“那,师父陪徒儿去看看,顺便介绍一下桑燎派吧。”
感受着手心软软的触感,双渠不禁心下一柔。这个小人儿表面上一副开朗的模样,其实心底还是很难受的吧。虽然是范氏的阴谋,但她毕竟还是被至亲所抛弃了啊。
“好。”声音难得的轻柔。
仰望着高耸入云的桑燎山,莫蝉羽深吸一口气,不由得感叹大自然的伟大。
放眼望去,泛着银银波光的银海上,高耸起一座巨大的山。尽管她使尽全力仰起头,极目远眺,连脖子也快要折断了,也只能看见云雾缭绕的山腰。
红唇微张,莫蝉羽震惊的看着桑燎山,下意识舔舔下唇。她可以肯定,这桑燎山绝对比地球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高多了。
“师父。。。这山有多高啊!”莫蝉羽赞叹道,面对着缓缓逼来的巨大山脉,她的眼眶隐隐有些湿润,说不出的感动。她无法用言语来描绘此刻心中的感觉,只觉得在大自然面前,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呵。”见到莫蝉羽大张着嘴,孩子气的表情,双渠不由轻笑出声。转头看向桑燎山,言语里带着骄傲与自豪,“不知道,桑燎山的具体高度没人说得清,只知道大概是两万米吧。”
抬手遥指远处的桑燎山,双渠解释道:“桑燎山分为三重天。第三重天称为水天,就是你现在所能看到的部分。”臂膀微抬,指尖朝向山腰,“第二重天称为云天,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第二重天终年被云雾环绕,少有露出真面目的时候。而第三重天。。。”他仰头,浅淡的笑容在阳光下折射出圣洁的意味。“第三重天被称为风天,是永远不可能在山下看到的部分,也是桑燎派真正所在。”
“山上的人都不会有高原反应么?”莫蝉羽小声嘀咕道。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小的脑袋摇的飞快。她又问道,“师父,为什么昨天我没看到桑燎山呢?”昨天她特地眺望了一下,波澜壮阔的银海之上一望无际,不要说山了,连只其他的船都没有。而且,才一个晚上,他们这艘船再走么快也不至于令一座万米高山突然跃到眼前。除非。。。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双渠笑道:“这银海之上设了阵法,能迷惑海上行人。”
果然!
“宝儿,”双渠低下头,桃花眼凝视着莫蝉羽的凤眸。“你要不要作我的义女?”
“渠。。。”莫蝉羽神情微讶,眼前的美男子神情凝重,周身所散发的炫目光芒让她无法直视。
眨眨眼,莫蝉羽凤眸微眯,流过一道深思的光芒。红唇微抿,她问道:“有什么区别?”
“你若是作为我的徒弟,那么我会以峰主的名义直接将你招入第一天,你会跟着我的另外两个徒弟一同接受教导。若是作为我的义女,我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教育你,那么你必须从第三天一步一步爬到第一天。”
闻言,莫蝉羽毫不犹豫的一整衣衫,双膝跪地,嘭嘭嘭的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义父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好!好!好!”双渠眼眶微微湿润,激动道。他虽为桑燎派峰主,地位尊贵受人敬仰,但向来孤独一人,难免会有寂寞之时。外表看来双渠不过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模样,实际上他已年过八十,只是由于特殊的血统才会青春永葆。
虽然双渠提出问题的时候就猜到莫蝉羽会选择认他为父,但也没料到她会如此果断。时至今日,终于收得传人,令双渠怎能不激动?
爬起身,莫蝉羽揉了揉微红的额头,困惑道:“义父,怎样才能从第三天升到第一天?”
莫蝉羽一声娇软的“义父”叫得双渠喜笑颜开,当下抱起她详细解释道:“我们桑燎派每年会从各国招收二十名弟子进入水天。每年冬季第一场雪的时候,会举行一场武试。水天的前十名可以进入云天接受更好的教育,而云天的前五名则可以进入风天,拜五峰峰主为师。每个峰主每年还有一个额外名额可以招收自己中意的弟子。当然,”他补充道,“水天前十名可以向云天前五名挑战,胜了的话就直接晋入风天。”
“那,日积月累下来,桑燎派岂不是会有很多人?”
“不会的。二十年内,水天弟子若是无法晋入云天就必须离开桑燎派。而云天弟子在这期间无法晋入风天的话则有两个选择。”
“哪两个选择?”
“他们可以离开桑燎派,也可以选择留在第三天当师傅。风天弟子也不是一直呆在山上,他们有的学成归乡,除非派中有难才会回来。”
“也就是说,”莫蝉羽扬起头,“我在一年内就可以跟义父学习了?”
好笑的捏捏小人儿的琼鼻,双渠眼带笑意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要知道,第三天内可是有上千人,其中许多都是学了十来年的弟子,你一个刚六岁的小娃娃哪能升得那么快?我记得水天内最快的一个弟子是花了三年的时间升上云天的吧。而云天里也有上百人,个个天赋异禀,在江湖上也可算入高手之流,想要打败前五名更是难上加难,印象之中最快的一个好像是花了五年的功夫。”
“义父,你等我。”莫蝉羽看着双渠,神色肃穆目光坚定,“我一定会在一年内进入第一天,因为,我是花未名!”
“因为,我是花未名!”
双渠盯着小女孩的眼,怔怔无法言语。略带稚气的小脸上,笃定的神情与她稚嫩的年纪不符。可是她的口吻中有种不容置疑的高傲自信,使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莫蝉羽的小脸上满是凛然之气。双渠突然想起,这孩子是天生灵体,万年不遇的天生灵体。
他只在古籍之中看过这种体质的介绍,寥寥几字尽述其中玄妙:蕴天下灵慧,得神祗独宠。
或许,她能够创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