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模拟舱内部跟说明书上画的一样狭窄。当厚重的圆形压力门发出一声闷响，牢牢锁死的时候，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都长出一口气。
新来的女孩自然而然成为焦点。
她有一张阴郁而苍白的面孔。嘴唇的颜色很淡，使得唇线并不分明，嘴角不高兴的紧绷着，让脸颊也笼罩着一层冷色。鼻子不大，但鼻梁很直，鼻尖光滑，反射出略带寒意的光泽。男孩子一样的短发盖住一只眼睛，露出的另一只眼睛凶巴巴的半睁着，暗色的眼线配合精心修剪的眉毛，使整个人就像一具披着婚纱的僵尸，提炼出一种颓废的性感。
“我叫展青苗。”有磁性的声音。
范胡烟说：“嗯，很有范儿的名字。不知道展妹妹今年多大？”
“十七。”
“那跟我们一样呀。看上去要成熟些呢。”其实这里看上去最成熟的恰恰是她范胡烟。
尹姜插嘴道：“能不能详细说说你自己。我们只从苏主任那里知道你的存在，现在我们很想知道你从哪来，你是如何入选的，你都会些什么。以后就要一起生活了，互相了解一下。”
范胡烟说：“这样，我们请展妹妹先说，我们再说说自己的情况，大家就算认识了。”
展青苗扫视四周。
并不宽敞的模拟舱内，居住舱、能源舱、栽培舱、通讯舱，等等等等，各舱室之间的扶梯管道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球型枢纽，勉强挤着六个人，恐怕也只有这里适合开会了。
“我可以开始了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展青苗说道，“我在两天前得到消息，当天就赶过来了。我很早就报名进入了候补名单，也参加了必要的训练，就是为了出缺时填补进来。所不同的是——你们都是出自空军系统吧，我是陆军。你们要知道，扬帆计划的航天员培训可不止一批。”
“说说你会什么吧。”苏小吻说道。
“你们的专业，大概都是维持这个生态圈的吧。”展青苗掰着手指头数，“水、电、空气、食物、舱外作业，应该跟我以前的同学差不多。”
她抬起头，冷笑了两声。“我是‘武器管理员’。负责维护大家的武器。”
范胡烟吃惊的问：“武器？你是指……”
“枪。”
“这里有枪？”
展青苗在一台湿度监控仪前蹲下身子，拿手轻拍着仪表盘下面紧闭的金属门。“你们的说明书上没有写，我的却标明了，这里有枪。而我知道开锁密码。”
“为……为什么要给我们佩枪？”
展青苗简短的回答：“任务需要，格列星上又不是只有我们。”
安在麟大声问：“你现在就能把那扇门打开，取出枪，然后把我们全毙了？”
那急切的样子，好像如果有人开枪，第一个瞄准的就是他似的。
武器管理员答道：“现在？现在不行，毕竟这是模拟测试，老毛子没给我密码。要执行任务时才有。而且我为什么要开枪射你们呢？”
安在麟看上去松了口气，发出令人厌恶的笑声，把脸凑上去，手也搭上人家的肩膀，“我就知道是这样。展妹妹还是不要舞刀弄枪的好……”
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
因为展青苗手里正有一柄亮闪闪的“家伙”抵住他的咽喉。
安在麟举起双手，一步一步缓缓后退，脱离了接触。
“喂！犯不着动粗吧！”一进入安全范围，他立刻跳起来大叫。确信没有流血之后，又质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你怎么还有刀子？”
展青苗亮了亮手里的家伙，是一只瑞士军刀。不过并没打开锋利的部分，刚刚只用开瓶器就逼退了老安。
“你……你怎么带这个！”安在麟不依不饶的说，“这、这是安全隐患！是凶器！”
“这是我的随身物品。你们不也带了吗？”展青苗指了指范胡烟的粉色枕头和老安的叫花鸡，随手把瑞士军刀折起来，塞进短裙口袋，轻拍着说，“如果这算凶器的话，厨房多的是。”
范胡烟赶紧打圆场：“原来展妹妹是武器管理员。下面该我啦，我是营养师，负责给大家做饭。”
童满说：“我是果农。”
尹姜说：“我负责电力保障。”
苏小吻简洁的说：“循环净化。”
安在麟也平息了怒气：“我负责通讯联络。”
“咦？”童满夸张的挑起眉毛，“真没想到你是学通讯的。”
封闭空间内的气氛又融洽起来。
2
快到午饭的时候，安在麟逮了个空溜进栽培舱。
“喂，你怎么看？”
童满把手里的5颗转基因大豆重新放回培养液。“什么怎么看？”
“我失算了。”老安神秘兮兮地说。
“你算过吗你？”
“第六人不是男的，而是个女的。”安在麟一脸严肃，“还是个有暴力倾向的女的。”
童满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本来以为六个人，男、女、男、女，分三对。”老安吞了口唾沫，“以后日子长了，组成家庭，生儿育女。”
“可结果呢？人家不按你想的来呀。不过细想想也对，航天资源是很有限的，送一个人上去就得发挥一个人的作用。既然要增加人口，那……女人就是最宝贵的资源——这我以前算过，想提高人口增长率，女人越多越好。这时候就不管什么社会伦理了，什么叫科学？科学就是不讲人性，只讲效率。”
像往常一样，安在麟发表着高见。
童满笑着驳斥：“想追求效率，那就应该一个男的，五个女的。咱们二男四女，这你怎么解释？”
“问得好，我正要解释。咱们国家做项目，讲究‘防患于未然’。路这么远，出了事怎么办？万一你死了，不还有我吗？万一我死了，不还有你吗？”
“嗯，有道理，我们总得有个备用。”童满盯着老安的眼睛，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又转身摆弄他的大豆去了。
安在麟也任由自己的头轻轻的点，出神的思考。他沿着这条思路走了很远，过了半天才惊醒过来。
“等等！谁是谁的备用？咱们得说清楚！”
3
午饭由一大盘糊状物和两块切成正方形的面食组成，都呈现浅咖啡色。
这两种食物把用餐过程变成一种煎熬，难以下咽不说，吃不完的话，范胡烟就会把剩下的食物倒回锅里，那意味着晚上还得接着吃。
营养师范胡烟解释道：“从今天起，咱们的食物就是这个水平，每顿可以变变花样，但追求好吃是不可能了。咱们只需要记住最重要的两个字——营养，一捏鼻子就吃下去了。都理解一下，受条件限制，浪费是决不能允许的。”
尹姜配合着说：“如果把注意力集中在别处，就不会觉得难吃了，咱们可以边吃边聊，聊天能分神。”手中的勺子却迟迟不往嘴里送。
“我今天上午调整了微波天线的角度，以便更及时的发现小行星威胁——当然，是虚拟的。”安在麟说。
“我把大豆的育种程序重新设定了，预计在下午两点完成。”童满说。
这些无聊的话题无法让人把注意力拽离味觉。
“我来讲一个你们感兴趣的吧。”展青苗出人意料的说道。
对另外五个人来说，她的一切都足以引起兴趣，所以都安静的听她要说什么。
“我杀过人。”
展青苗的口气就像在说“我上过树”或者“我化过妆”一样稀松平常。
随后，她没有任何解释的宣布——她讲完了。
盘子里的食物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显得不那么难吃。
4
到了晚饭时间，安在麟再次发表他的高论——如果研究这个封闭空间内的人类行为，科学家将会发现，人类并不比猴子更有自制力。
紧接着，他以自己作为论据证明上述观点。
“胡烟妹妹，这是我带来的叫花鸡，还没有开封，你拿到后厨撕巴撕巴，大伙分着吃了吧。”
这只是进入模拟舱的第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