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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拜师学艺

引言:写在前面的几句废话

英雄、美女、罪恶的交织,悔恨、憎恶、****的混杂,演绎着一幕幕人生的悲喜剧!曾经无比优秀的刑警队长没有倒在罪犯的枪下,却沉迷于美色的温柔乡里不能自拔;而他来自农村的徒弟曾经内向羞赧,却始终秉持正派的理想信念,二人最后狭路相对,徒弟无奈举起师傅传给他的那把老枪……也许本书的情节有些落俗,但源来之处却是笔者——一位前刑警的生活亲历,虽为虚构,却不乏真实,望引来您的思考……

第一章拜师学艺

1

临水的秋天总是来的热情而张扬。一夜之间,漫山的红叶扑面而至,仿佛就要蒙住你的双眼,让人无暇顾及其他。

这是东北一座不大不小的煤城,周围群山环抱,树木葱茏,但之所以叫做临水,大概是与那条穿城而过的兰河有关。当年解放军的四野曾在这里无情地嘲弄过“****”,数次以河岸两侧为依托,把杜聿明的车马炮拦截得寸步难行,因此,兰河亦被称为“拦”河。

当地人习惯用河东、河西来化分城界。河东是主城区,高楼遍地,商铺林立,是各级政府机关、行政办事机构的集中所在,可以说是临水市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河西则是工矿区,各类大型的国有煤矿、工厂以及其它小型企业遍地开花,每天机声隆隆,车流不断,一片繁忙景象。

何麦田与简乐都土生土长在这座城市里,但两人的出身和家境却截然不同。何麦田的家在河西,准确地说是河西城区与郊区的结合部,叫做河村镇,他是个善良农民的儿子,从小就肯吃苦,不惜力。简乐住在河东,正宗的干部子弟,三代单传,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是在蜜罐儿里泡着长大的。他们的长相和性格也是南辕北辙,何麦田高高大大,皮肤黝黑,宽阔的额头下有一双深陷的眼窝;他性格内向沉闷,不善言辞,非常喜欢看书和锻炼身体;简乐则体型瘦小,皮肤白皙,长了一张好看的娃娃脸,性格外向开朗,古怪精灵,很有人缘;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只有一处,那就是都喜欢下围棋,而且都属于那种水平不高,口气不小的主儿,平时经常抬杠,甚至互相“攻击”。然而这些好像并未妨碍两人成为铁哥们儿——从一同考进警校住上下铺开始,两人就形影不离,整天粘在一起,虽然经常你掐我、我掐你,却好像从来没有隔夜仇,分开一会儿还互相惦记着对方。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奇怪这种关系,说他俩简直就是一对儿“欢喜冤家”。

今天,是小哥俩警校毕业,到临水市公安局报到的日子。

何麦田先简乐一步跨出了市公安局三楼会议室的大门,头也不回地窜到楼下。外面阳光灿烂,他却满脸乌云。

“这咋回事啊?”何麦田冲着刚刚追过来的简乐吼了一嗓子,看样子全然忘记了场合。

“你吆喝啥!”简乐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显摆嗓门儿咋地,不知道以为做小买卖的来了呢。”。

“不是说你爸都搞定了,百分之百进刑警队么?这咋分到派出所去了?”何麦田的声音明显降低了八度。

简乐那张好看的娃娃脸有些扭曲,“我他妈也没弄明白啊,你等我回家问问。”他爸爸是市财政局的一位领导,平素对这个独子很是宠爱。

“这都公布了,还问啥问?拉倒吧!”何麦田有些底气不足地说。

简乐倒显得有点儿不甘心,他大概觉得这事儿是自己办掉了链子,脸上可能有点挂不住,“那你说咋办,认了?”

“咋办?凉拌!”何麦田把头扭向一边,气鼓鼓地说了一句。这句俏皮话他是从简乐那儿学来的,这会儿正好用上。

简乐没接茬,两人暂时沉默了。身边不时走过熟悉的警校同学,热情地冲他们点头致意。

“哎,大麦,你说……我们直接去河东分局,找刑警队的皮队长咋样?”简乐忽然眉毛一扬,伸手捅了何麦田一下。因为何麦田长得人高马大,警校的同学们都这么喊他。

“皮队长?咱又不认识人家,人家凭啥管咱这破事儿。”大麦有气无力地回道。

“我看行。我见过他本人,可带派了,一看就是个明主。你还记得咱实习时他怎么说来着?”

“我哪儿记得啊,实习咱又没在一起。”

“我不是给你讲过吗?那回他做报告,说男人这辈子不当警察遗憾,当了警察没当过刑警更遗憾。”简乐有点眉飞色舞了。

“可是……”

“还可但是呢,转折啥呀!我跟你说,反正也这样了,咱就去和他说说,行就行,不行再说呗,啊!”

两个小家伙这会儿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一刻的年少气盛,将会带给他们一个怎样不同的未来!

“进来!”河东公安分局刑警队队长办公室内传出的男中音简短有力。

门开了,两张稚气未退的脸探了进来,可能是有些紧张的缘故,他们的喘息声很重。

队长办公室是个不大的套间,里间放着一张单人床,上面整齐地叠放着一条没有外罩的军绿色棉被,墙上很扎眼地挂着一个老式的纯皮手枪套,角落的衣架上搭满了各式警服;外间屋除了一张靠着窗户摆放的深棕色办公桌和一个看上去很旧的长条沙发外,就只有几把折叠椅子依墙而立。墙上除了各种锦旗外,最醒目的就属那张集体合影了,上面写着一行烫金的宋体字:公安部先进个人表彰大会留念。整个办公室除了一部电视机外,唯一一个有些奢侈的摆设大概就是窗台上那个进口的咖啡机了,和一盆浑身长满了黄刺的“金虎”并肩站在那儿,分外醒目。整间办公室干净、简约,充满了浓浓的职业气息,彰显着主人的干练。

刑警队长皮三军开始并未理会来人。穿着一身崭新警服的他,身材瘦削,肤色黝黑,坐姿端正,一直在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件,那是市局部署打击流窜犯罪专项战役的通知,他正在思考着怎样平衡刑警队的警力部署,既不能耽误正常工作,又要落实好“打流”任务……见进来的人只喘气不说话,才有些意外地抬起了头。

“皮队,我们是……是……”大麦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说出话来语不成句。

“我们是警校刚毕业的,学刑事侦查的,我叫乐子,他叫大麦。”简乐一急,把小名报上了。

“呵呵。”皮三军好像来了兴趣,他把身子侧了侧,右手习惯性地搭上椅背,那样子分明是在鼓励他们说下去。

“我们听过您作的报告,当警察不想留遗憾,所以想来刑警队。”简乐象是受到了无声的鼓励,一口气说完,居然还很溜,顺便还将了皮三军一步。大麦心里长吁了一口气,他就佩服乐子这点,关键场合不怯阵。

皮三军两道浓浓的卧蚕眉动了动,深陷的眼窝里似乎闪过一丝狡黠:“是吗?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啊?”他的这张脸如果不笑,真就像有人形容的那样,是一张标准的“警脸”,不怒自威。“你们不是分完了吗?”没等他俩接话,皮三军放下手中的红蓝铅笔又说了一句。

“是。可把我们分到派出所去了,我们想当刑警。”大麦总算说了一句整话。

“噢。”皮三军又拾起那支红蓝铅笔,轻轻在手心里拍打着,眼睛转向了窗外,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皮三军点燃了一支“骆驼”牌香烟,“我看这么办吧。你们都是好样的,我也很想要你们,可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既然局里已经分了,你们就应该无条件服从。你们都这么年轻,在下面锻炼锻炼不是什么坏事儿,当刑警以后有得是机会。对了,一会儿把你俩的名儿写下来,我先记着这回事,怎么样?”他的表情有些不容置疑。

大麦看了看简乐,又认真地盯了一眼皮三军的脸,颇有些无奈地从兜里掏出纸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两人的姓名。

“政治处吗......你谁啊?哦,季主任你好,我皮三军,我想看看刚分来的几个小孩儿的档案……”大麦他们前脚刚走,皮队长就拨响了桌上的内部电话。

2

“皮队、皮队,秦局找你,刚撂电话,快去,可能有急事。”内勤栗巧巧迎着刚刚吃完晚饭回来的皮三军一通乱嚷。皮三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搭腔,径直向楼上走去,一步三个台阶。栗巧巧自觉有些失态,下意识地伸了伸舌头。

栗巧巧也是警校毕业生,比大麦和简乐高两届,个子高高的,人也长的漂亮,性格泼辣,嫉恶如仇。队里的人都亲切地管她叫“丫头”,她也好像很认可这个小名。

“三军,快,我正找你呢。”分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秦鹏把一支“555”香烟顺手甩给正要坐下的皮三军。

“出事了。法院一个法警和他对象刚才在河畔花园里给抢了,伤得挺重,我已经让鬼子姜带人先去医院了。刚消停两天,又来了。你先看一眼电话记录,咱马上走,老宋头都来电话了,火了。”秦局说的老宋头,是市局一把手。

“人怎么样?那个法警当时身上带枪没有?”皮三军眼睛不离电话记录,短促地问道。他一方面担心被害的伤情,一方面又考虑有没有武器丢失。

“据说伤得挺重,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没带枪。”说到这,秦局压低了声音:“不过他对象够呛,可能给轮奸了,正抢救呢,快走吧。”

秦局和皮三军飞快地跑下楼,副队长段力琼正带人候在那儿。

河畔花园是一个沿兰河而建的带状公园,每到夏秋,这里植被茂盛,曲径通幽,七彩的射灯在夜色中交织闪烁,各种开放式的便民健身器材随处可见,市民可以任意进出、使用;到了冬天,河两岸则白雪似银,风景如画,人们或滑冰、或玩雪,或拍照,在这里充分享受惬意的休闲时光。这些年临水的各级政府在市政建设方面花了很多心思,也花了很多钱,使很多的硬件设施上了一个档次。被称为临水市脸面的河畔花园就是其中之一。现如今,这里霓虹闪耀,歌舞升平,一片祥瑞的美景,和当初芦苇横生、臭气熏天的状况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已经完全不能同日而语了。

然而,也正是由于独特的自然环境和地貌特点,这里亦被很多人看作是得天独厚的谈情说爱之所,成了一处见不得光的地下恋情、甚至是****的天然掩体。因为花园傍河而建,狭长幽静,治安方面按区段分别归属几个派出所管辖,中间的结合部又被几座桥梁隔开,所以安全情势相对比较复杂。很多恶人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频频在此出没。特别是习惯使用暴力的罪犯,专门喜欢朝那些“野鸳鸯”们下手——祸害了你,你还不敢报案,一报案自己那点丑事儿就得曝光。正是由于这样的侥幸心理才使得他们有恃无恐,胆大妄为。为此,市局曾经组织过多次专项打击,无奈受警力所限,每次风头一过,这类案件还是时有发生。

市第一医院手术室走廊的长椅上,皮三军和秦局长正在那里低声讨论。

“这小两口给整得太惨了,气死我了。我就一个要求,给我增加点儿人手。”皮三军披了一件风衣,眼睛看着地面,头压得很低。

大概是仲秋的夜晚多少有些凉意了,秦局抬手把自己名牌夹克的领子竖起来,“调人得党组定,我说了算么。你当这是拉山头?”他说。

“会上你得使劲儿提啊,上头不是总吵吵着要建立大刑侦格局么!”皮三军嘟囔了一句。

“使劲儿?拉屎使劲儿管用,在这块儿没戏。全局都缺人,你刑警队比别人多点啥啊?”秦局长也有点儿呛火。

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儿过,他伸手拍了拍沉默不语的皮三军,说道:

“这么的吧,借这个案子,我再提一次,这回不是刚从警校分来几个小孩儿吗,实在不行就先借调上来。”

皮三军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对,对,领导就是领导,真有办法。”他和秦局年龄相仿,资历相当,私下感情很好,说话基本没什么界限。

“我不属马,你少拍,不过,人要是调上来了,案子你是不是得给我个期限啊,老宋头可盯着呢!”

“那你正好就和老宋头说得了,先给人,后破案。”

“我削你!”秦局瞪了皮三军一眼,接着说:“你别管我跟谁说,反正十天破案,怎么样?”

“又整这套,要命!非弄个期限干吗呀,又不是挖土方?这个案子我还得往细了寻思寻思呢。”皮三军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白墙,像是在自言自语,就连副队长、绰号鬼子姜的姜峰站在面前他都没有感觉到。

“丫头,以前各派出所类似受害人的情况都报上来没有?”皮三军边走边问身边的栗巧巧。自从来到刑警大队,每当有大案发生,丫头都会主动留下来跟大家一起熬夜。

“都在这儿呢,皮队。”栗巧巧没等队长再问,利落地递上材料,接着补充道:“一共九起有并案条件的。”

“告诉力琼和姜峰,嗯,还有技术组的人,干完活儿一回来就去我办公室碰头。对了,明天别忘了通知教导员到局里开会。”皮三军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咚、咚”地走了。河东分局刑警队深夜的走廊里,经常响起这样的脚步声。

第二天中午,补觉醒来的皮三军从一楼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刚一出来,迎面和一个冒失鬼撞了个满怀,他抬头一看,竟是那张似曾相识的娃娃脸。

“不好意思,皮队。”简乐也没想到能撞上皮三军,一时有点儿不知所措。

皮三军本来有点儿恼,可一看见简乐那局促的样子,气就消了,“嗨,小伙儿,干什么来了?”

简乐是个乐天派,对他来说“不好意思”也就一会儿,看到皮三军没怪罪自己,他立马轻松起来,回答道:“分局布置警卫任务,我和大麦开会来了。”自从上次见面,他就觉得皮三军身上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很吸引他。

“吃饭没?”皮三军和蔼地问。

“嗯?吃了……没吃。”简乐根本没想到皮三军会这样问,一时有点乱。

“去把你那个小哥们儿叫上,正好我也没吃,咱们就去对面吃饺子,门口等着,我请客。”皮三军说完头也不回走开了,简乐开始以为听错了,随后就反应过来,跳起来一挥拳,兴高采烈地跑出去找大麦了。

这是一家专门经营饺子的小店,名字叫“微利饺子馆”。店老板是一对儿下岗夫妻,待人和气,透着善良。分局机关和刑警队的人他们都熟,也经常过去给加班的弟兄们送饺子。女主人看见警察都那么辛苦,就时不时的炒个菜搭上,虽然不贵,但心意令人感动;而民警们也经常以不找零头的方式回报,大家其乐融融。皮三军特别喜欢吃饺子,羊肉大馅儿的那种,是他们两口子最为熟悉的老主顾。

三人进到店内,找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这会儿刚到饭口,客人还不是特别多,老板娘一看到他们三个人进来坐下,忙热情地迎上来问道:“皮队长,老样子?”

皮三军一指大麦和简乐,“我还那样,你问问他们小哥俩儿吧。”

“哟,这小哥俩儿新来的吧?别见外哈,以后就拿这儿当家,想吃什么就说,千万别拘束了,来!”老板娘和气地笑着,顺手拿过单子递给了他们。

大麦把两只手夹在腿中间,一个劲儿地搓着,特别不自然。简乐到是满不在乎,笑着接过单子,点了两份芹菜馅饺子。

三大盘饺子一会儿就被扫了个精光。大麦开始不太好意思动筷子,被皮三军说了一句“当刑警要是你这么个吃法就得饿死”后,才甩开了腮帮子。皮三军第一个结束“战斗”,随后点燃一支烟,漫不经心地问:

“你俩真的愿意到刑警队?”

大麦的嘴里正咬着半个饺子,猛然听到这话,顿时满脸通红,卡在了那儿。他侧身看了一眼同样有些发愣的简乐,随即鸡啄米似地一个劲儿点头。

“可人家都不爱干刑警啊。”皮三军吐出一口浓烟,“你们看啊,刑警队成天熬夜,又苦又累,还危险,好人都不稀罕干。最关键的,是这个地方不出息人,和政工、调研那些部门根本没法比,有时候连派出所都赶不上。”他所说的“出息人”,是指提拔快慢而言。

见大麦和简乐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己,皮三军不慌不忙地继续说到:“我是想要你们,可又怕耽误了你们,整不好你们家里人都得骂我,真的。”他轻轻地往可乐罐做成的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

“不会的皮队,你放心吧,咱俩的家里人都挺支持的。”简乐明白过来,抢先说道。

“你们太年轻了,现在很多事情都还不懂。有人觉得当侦察员穿便衣,再别上个‘二斤半’(指手枪),很牛啊,可以爱谁谁了!呵呵,那是典型的光看到贼数钱没见过贼挨打。蹲大粪坑的滋味在警校尝过吗?被猎枪顶住脑门呢?”皮三军深深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

“其实,当刑警什么都没有,哪像电影里演得那么浪漫,花钱随便造,身边美女不断,那些都是瞎扯。如果说真有什么,那就是有那么点儿男人的乐趣在里面,是个男人干的活。要想活得不窝囊,干刑警还行,要想当官儿的话,最好拉倒。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皮三军掐灭了手中的烟蒂,看样子是准备走了。

大麦“嚯”地站了起来,刚要说什么,简乐在一旁拽了他一下,他才注意到周围的目光,又坐了下来,急切地说:“皮队,我是农村出来的,我不怕吃苦,更不怕什么危险。我就是想干刑警,想破案,从小就想,上警校就为这个。”

简乐一听不乐意了,扭头瞪了好友一眼,拦住话头说:“你几个意思啊?城市出来的就怕苦了呗?皮队,这儿没人想当官儿,更没人怕吃苦。您别看我细皮嫩肉的,在学校我不比任何人差,不信您问他。”

皮三军差点儿没让他俩逗乐了,他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两个初生的“小牛犊”。其实,政治处的档案里有他们在警校时所有的表现,他心里有数,就想故意搞搞他们。他刚要再说什么,却发现简乐在冲老板娘招手。

“还需要点儿什么?”老板娘急忙过来问。

“给我来瓶啤酒。”简乐把右手张开挡在嘴边,好像生怕别人听见似的,然后回过头冲皮三军不好意思地一笑。

“好咧,马上。”老板娘利落地答应了一声,扭头跑去。

皮三军本想制止,但觉得这个小娃娃脸挺有意思的,吃完饭又要酒,有什么名堂?所以就没出声,一直那么看着简乐,好像在等他的下文。

“皮队,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就一杯,不好意思了哈,主要是我们哥俩儿是想借着这杯酒,认您做师傅。”简乐抓过老板娘递过来的啤酒,正好倒满了三杯。

简乐的话完全出乎皮三军的预料,他一愣,急忙摆手道:“我就是你们的老大哥,你们就是小老弟。什么师傅不师傅的,咱这儿可不兴这个啊!”

“我们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也早就惦记着跟您学两手。今天您要不喝,就是嫌我们不行。”简乐有点激动,更多的是兴奋,端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大麦从心底里感到一丝亢奋,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跟上简乐那不断跳跃的思维。他欣喜地看了好友一眼,也坚定地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皮三军的内心被深深打动了。他从骨子一直认为,只有一心想干刑警的人才配得上男子汉这个称号,而眼前这两个毛头小子不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吗?

“好,这师傅不师傅的先不说了,你们两个小伙儿的心意我领了,回去准备准备就上来报到吧。这杯酒我喝了!”说完,皮三军站起身,端起桌上那杯满溢的啤酒,一饮而尽。

3

刑警队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丫头栗巧巧一边记录,一边捂鼻子,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是秦局第二次亲自组织的专案会议。三天了,他有点儿发急,“我说,细节都清楚了吧?不清楚的会后再问技术。大家都谈谈吧。”这位一向注重仪表、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脸都没刮彻底,衣服也有些褶皱,看样子已经几天没回家了。

皮三军低着头,一直自顾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周围的一切仿佛和他无关一般。教导员涂大志不时地扭头看他,那意思是局长都说话了,你还装没听见吗?

涂大志刚调来刑警队不久,是个部队转业的政工干部,长的白白胖胖,一副富态相。他有洁癖,每次上完队里那脏兮兮的厕所都要在走廊里“骂”上一通“刑警驴子”之类的话,再洗上N遍手。

见有些冷场,副队长段力琼咳嗽了一声,偷眼望了一下正埋头写字的皮三军,开口说道:

“从现有条件上看,我觉得拿下这案子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伙人好像刚‘吃’上瘾,估计很快还能露头。原来报案的不多,能串上的还不到十起,都零零碎碎的,所以才便宜了他们几次。我觉得我领人在这边蹲下去肯定有戏,就是这半个月的期限稍微紧了点儿。”局里把破案期限最后敲定为十五天。

段力琼说的一点儿不错,这的确是一伙最近刚刚冒头的恶棍。他们或三人成帮,或五人结伙,手持利刃专门袭击那些在黑暗处激情的男女。作案时下手狠毒,往往一句话不说上去就把男人砍翻,然后洗劫,再逼住女人施暴。根据并案材料显示,他们有时甚至等不到天黑就下手,真可以说是一伙穷凶极恶,不计后果的狂徒。

这次被侵害的,是市中级法院的一位法警和他的未婚妻,是正当的恋爱对象,就住在发案地附近。由于和未婚妻因为购置结婚物品的事争吵了几句,在家里怕影响老人休息,两人便下了楼,信步走进了马路对面的河畔花园里面。

那时是晚上七点钟左右,天并未完全黑透,年轻的警官身穿便服,在河边树下好言劝慰着未婚妻……猛然间,他觉得身边围上来几个人,个个身高体壮,膀大腰圆。还没来得及等他张口问句什么,寒光一闪,一把利刃直劈下来,他下意识地闪身就躲,但还是慢了一步,左肩部被硬生生砍上一刀,鲜血喷涌而出。他顾不得伤痛,大喊“我是警察”,并用右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证件,想阻吓凶手,没想到那几个家伙只是犹豫了几秒钟,第二刀就劈了下来,正砍在左边的额头上,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接着就被死死按住,一把冰冷的尖刀随即抵在颈部,只听其中一个家伙说:

“他说他是警察?”

“嘘……,小点儿声,你翻翻他,看他有枪没?”

“……”

“妈的,这小子穷鬼一个啊,鸡毛没有。”

几个家伙在他身上乱翻一气,又研究开了他掉在地上的警官证。

“这上面写的啥?”其中一个问

“看不清了,没用,扔了吧。”另一个说

“他真是警察?也不像啊。”

“那女的像,你一会儿可得好好看看,哈……嘘!”接着就是一阵压抑的淫笑和一阵杂乱离开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年轻的警官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不远处传来未婚妻一声凄惨的哭喊,随即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顿觉眼前一黑,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他清醒过来时,几个施暴的家伙早已没了踪影,他顾不得满脸的鲜血和巨痛难忍的臂膀,踉跄着起身四下呼喊、寻找,终于在旁边的树丛里发现了已经昏厥的未婚妻……,他拼命挣扎着爬上了公路,终于拦到了一辆过路的监狱警车,向市局报了案。

这起案件,虽然没有致被害人死亡,但性质却极端恶劣。经过法医鉴定,那位被害的年轻法警属重度伤残:左侧额头和脸颊被砍开,伤口长达15厘米,属毁容伤;左臂功能损伤80%,属七级伤残。他的未婚妻由于受到严重的惊吓和暴力侵害,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精神和心理创伤,可能终生无法治愈……

此时此刻,皮三军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只不过是不愿意多说而已。他已经几夜未眠,不停地在思考和梳理着案情。那本子上记的,就是这三天以来他根据调查走访,秘密摸排而缜密分析出来的思路和下一步需要调整的工作方向。

这几天,他亲自接触了所有的被害人,并分别和他们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对话。特别是那对儿警官恋人,他几乎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守在他们的病床前,诚恳地开导和安慰着他们,并从他们支离破碎的回忆中寻觅着自己迫切需要掌握的案件信息。让人唏嘘的是,这位受害警官深明大义,一面积极配合皮三军的调查询问,一面主动提出躺在救护车上的担架里带领刑警还原现场,要知道,这样做除了要忍受伤口上的疼痛外,还要承担怎样的心理折磨啊!皮三军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心疼地看着那位年轻的警官所做的一切,发誓一定要打掉这帮十恶不赦的家伙,除了这个毒瘤!

这几天刑警队的人都显得心事重重,唯独何麦田和简乐感到有些亢奋——刚刚进队就赶上了个大案子,今天还被皮队允许参加案情分析会,这真是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未费功夫啊!不过,他俩也深知这起案件的恶劣性,看着领导和老队员们过于严肃的面孔,只好把那种不合时宜的躁动悄悄压在心底。

“我说几句。”皮三军终于合上了本子,左右看了看,点上一支烟,开始侃侃而谈。

“刚刚大家说得很全面。这三天力琼他们那边很辛苦,他说的没错,蹲死他们,他们肯定还会来。但我有几个建议,大家看看是否可行,有没有意见,啊,秦局。”

秦局微微一颔首,表示收到,心说你小子终于开腔了。

“这几天我着重走访了一下被害人,从过滤的情况看,‘身高体壮’是他们对这几个嫌疑人最为一致的描述,或者说是认知。这说明什么呢?是简单意义上的那种大个子、大块头吗?如果其中仅仅有一两个‘身高体壮’的家伙,这很正常,人嘛,胖瘦不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问题是为什么这几个人都是这么一致的‘身高体壮’呢?一开始,我们好像没太注重这个细节问题,对吧?”皮三军看了看自己的左右,并未直接点名批评当时走访被害人的队员。

“这次我反复询问了他们,特别是咱那位民警,我觉得他的意识、表述没有任何问题。他说得很清楚,这几个家伙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个个身高起码超过一米八以上,没有一个例外,就是感觉年纪还不大,也可以说是很年轻。其他被害人也都是类似的说法。所以,我做了一个相对大胆一点的推测:这几个人会不会跟搞体育的沾边儿呢?”

会议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另外,我觉得这几个家伙不太像老手。大家看啊,他们下手虽然狠毒,却显得笨拙、愚蠢。说实话,要不是老天开眼,就这个砍法,咱这个小警官必死无疑。我想问问,咱接触过那么多人犯,有哪个老手为了点小钱是这个干法的?吓唬一下,钱到手才是目的,可他们呢?下刀时根本不看部位,不管轻重,直接就劈,要我看这叫不要命,这叫蠢货,所以说他们应该是‘雏儿’,起码不会是老手。还有,翻枪、扔警官证的细节,说明了什么?有的同志提到这应该是被我们打击处理过的人,对我们恨之入骨才会这么做。表面上看是这么回事,但我反复跟这位小警察谈过,也去现场复核过,给我的感觉正相反,这几个人好像根本没和警察打过交道,甚至压根儿就没见过枪,完全是出于好奇。他们在听到对方是警察时居然不知道犹豫和害怕,还要把对方的警官证拿到手里研究一番,最后还给扔进了水里。这像是一个老手干的事儿吗?我看就是一帮小崽子干的。

当然,我这么说容易误导大家,犯先入为主的错误。但是,时间紧迫,已不容我们瞻前顾后。不管以上的推测是不是准确,我个人认为有必要查,就按这个框框查,符合条件的细查。出问题我负全责!

我让丫头统计了一下四区三县的所有体校和成型的运动队,做了一份表格,条件都在上面了。涛子,你们组从现在开始就给我秘密干这一件事儿。就是赌,咱也赌一次。”

皮三军说完回头看了看大案组组长李涛,又看了一眼秦局,秦局深深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再有,力琼他们蹲坑那边是不是也可以来点花样呢?我看可以半明半暗地蹲嘛。刚才我们几个简单碰了一下,准备按现有人员重新编成十个小组,两人一组,每组配一个女的,砸死坑,就在铁路桥底下那块儿蹲。”

皮三军话音刚落,会场一片嗡嗡声,老刑警汤伟在底下来了一句:

“头儿,这是要带家属上阵啊?”

大家哄堂大笑。

皮三军没笑,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脖子,把身子向后靠了靠,力图更舒服一些,说:“就是你家大嫂主动要上,我也负不起那责任啊!”

底下一片哄笑。

“好了,我们没时间扯皮。”皮三军威严地扫视了一圈,继续说道:“十个组、二十个人里面必须有人成为女的,我已经联系了市话剧团的领导,‘装备’他一会儿派人送来。至于谁是女的,我就管不着了,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只要求你们必须要像,要跟真的女人一样,在现场谁要是因为小节出问题,可别怪我翻脸。”

这次没人敢笑了,整个屋里静悄悄的,跟空着一样。

“还有,我一会儿和巡警队通个气,包括下面的派出所,晚上可以让他们出来打着警灯公开巡逻,把现场那些‘家花野草’的先清走,七点钟以前再让警车收摊,保持绝对安静。这样先明后暗,可以配合你们一下。七点以后那块儿可就剩你们这二十个人了,大家一定注意自身的安全,还有武器的安全。具体怎么弄,力琼会安排,我带机动人员在外围接应,怎么样?”

“好,就这么干。”大家群情振奋。大麦、简乐也随着老队员们摩拳擦掌。

“秦局还有什么指示?”

“阵控组那边也要抓紧摸那些个交通工具,特别是出租车和摩托车。”秦局从兜里掏出一盒“555”,扔给皮三军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美美地吸上一口。

“好了,都清楚了吧,那就赶紧落实吧!”皮三军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会议。

“等一下,我有话说!”栗巧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来,“我也要去!”

“鬼子姜”姜峰乐了,“你要去哪儿?这又不是旅游?”

栗巧巧扭头瞪了他一眼,“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知道这不是去旅游,但我也知道我是个刑警,况且,这次任务更需要女刑警。”

“哈哈,好啊丫头,干脆咱俩一组怎么样?”“鬼子姜”半真半假地说道,引来一片笑声。

没想到栗巧巧顺着杆儿上来了,“姜队,说话算话?”

看他们逗了半天嘴的皮三军说话了:“好了,别废话了,丫头跟我去机动组,大家赶快回去准备。”

从栗巧巧站起来说话开始,简乐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这位比自己大两届的同校师姐,看着她由于激动而有些微微发红的漂亮脸蛋和发言时那生动的表情,简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怦然一动,特别当听到师姐主动要求参战时,他甚至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师傅真的太牛了!”大麦拽了一下有些发愣的好友,悄悄地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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