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还有三天就是年三十了。云霞一早起来洗漱完，把屋子收拾干净，又给公爹做好了早饭，就去翻看墙上的日历，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丈夫的归期。
由于要追捕一名省级逃犯，大麦和简乐已经出差十天了，昨天往队里打过电话，说任务已经完成，并将于后天返回临水。栗巧巧马上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云霞。由于受到简乐的影响，这段时间以来，只要男友不在身边，栗巧巧都会想方设法地抽出时间去河村镇看望云霞父女。虽然她自己并不富裕，但每次去都会买上好多平日家里实用的东西，还不许人家拒收，搞得大麦的父亲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云霞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常常会利用手艺，回赠巧巧一些自己剪裁的衣物和女孩子都喜欢的饰件，两家人相处得其乐融融。
北方的冬夜来得很早，刚刚晚上五点多，天就黑了下来。大麦和简乐去看守所送完他们刚刚在外地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后，便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队里。今天正巧赶上大麦的值班日，他连推带搡地把简乐赶回了家，打算就在队里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一早再回河村。
“麦哥有人找！”大麦正在一楼卫生间里洗脸，忽听值班室传来喊声，心里感觉有点奇怪——这是谁掐得这么准啊，刚进屋就找上了门。
“呵呵，你咋来了啊？”大麦看见云霞的脸冻得通红，正坐在值班室的床上，不住地磕着双脚。
云霞笑了起来，看了看丈夫有些红肿的双眼，用手一指桌上的饭盒，“我来喂‘猫’啊，呵呵！”
一起值班的年轻队员知趣地出去了，小两口互相看了一会儿，把手拉在了一起，甜蜜地说起了知心话。
“爸怎么样？家里没啥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有啥事还能指望你啊？呵呵，快吃吧，一会儿就凉透了。”云霞抽出被丈夫揉得有些疼痛的手，“我给师傅和乐子也带了一份，他们都在吧？”她知道每次都是皮三军带丈夫的班。
“乐子让我撵回去看师姐了，师傅不在，可能有事儿出去了，我一会儿给他放办公室的暖气上。”大麦伸手操起温热的饭盒，大口吃起了饺子。“天这么冷，你的腿没事儿吧？
“没事，好着呢！呵呵！”云霞就爱看丈夫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你慢点，多喝点热水。”
2
晚上十一点多，一辆日本凌志轿车悄然停在了刑警大队的门前，皮三军身披藏青色海军将校呢大衣，从后座上下来，不小心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到在地，好在他身手敏捷，迅速调整了过来，车内随即传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今晚是黄柏霖宴请他的朋友——市委政法委的刘秘书，特意邀请皮三军一起出席的。在此之前，黄柏霖已经有意安排过几次这样的饭局，好让皮三军跟这位领导秘书尽快熟络起来。让黄柏霖欣慰的是，尽管皮三军每次开始时总是不太情愿，可一旦坐下来，却很快就能和大家融入到一起，大多数的时候居然成了桌上的主角。特别是刘秘书，认为皮三军身上具有一种特殊的领袖气质，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无论对什么人，他都是不做作、不谄媚，不卑不亢，睿智成熟，是个真正的男人。刘秘书经常向黄柏霖问起他，言语之间颇为欣赏，已经或多或少地传递过来某些诱人的官场信息。也就是说，只要皮三军本人再“开事儿”一些，他的仕途之路将会出现一定的转机。
而皮三军对于参加这样的应酬和交际，已经开始渐渐感到习惯和适应了。自从上次受了处分，他真的感觉有些心灰意冷了，甚至对自己以往的人生观、事业观产生了很大质疑。他很感激黄柏霖所做的一切，认为在人生低谷时他还能一如既往厚待自己，是个真正的朋友。由于皮三军以前的朋友圈子不大，他又总是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再加上他身份特殊，所以一般人对他都敬而远之，现在自己回过头来想想真是有点可笑了。照皮三军眼下的看法，其实多交个朋友，喝点酒应酬应酬也没那么可怕，有时甚至挺有意思的。就像黄柏霖说的那样，人是社会动物，不能太封闭自己，只要不出大格就行了！至于能不能在这样的朋友身上受益，皮三军倒是没有过多的想法。
打开队里的大门，皮三军没有像往常一样到值班室看看，他觉得有些酒劲儿上涌，想赶紧休息，就快步上了二楼，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进门开灯，他忽然发现暖气上多出来一个裹着毛巾的饭盒，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余温尚存的大馅儿饺子，香气扑鼻。皮三军忽然意识到是大麦在楼下值班，急忙转身下了楼，直奔值班室而来。
大麦正躺在床上看书，听见由远而近那熟悉的脚步声，立刻披上棉衣坐了起来。门开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儿扑面而来，皮三军劈头就问：“你怎么不回家？”
“不用，明早回去一样的。”大麦平静地说，随后起身给师傅倒了一杯热水。
“云霞来了？”皮三军问。
“嗯，送的饺子，我给你放暖气上了。”大麦心疼地看了看师傅，嗫嚅着，“别总喝酒了，伤人的。”
皮三军笑了，“你看见我喝酒了？胡说八道。”说完抬头看了看上铺已经熟睡着的另一名值班侦察员，小声道：“你为什么不事先打电话调个班？哪有出差回来还连班的？”
大麦心里一热，嘴上却说“没事儿，正好赶上了”，然后一指楼上，“饺子太凉就不好吃了。”
皮三军好像没听见，抖了一下身上的大衣，用手一指大麦，“你和乐子明天后天休整两天。年三十儿我跟你们组值班。”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麦默默地看着师傅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3
大年三十儿的临水，天空不紧不慢地往下飘洒着细细的青雪，街上到处都弥漫着鞭炮炸响过后的火yao味，路边的商铺里人头攒动，热闹异常，浓浓的喜气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涂大志今天很早就到了队里，领着内勤张大姐和几个年轻的侦察员楼上楼下地贴对联。他写得一手漂亮的颜体字，这些对联全部出自他的手笔，内容也都是他自己的原创。其中最为得意的一幅“勤勉廉洁天下为公”“爱岗敬业百姓平安”被他贴在了刑警大队的正门两侧。欣赏着自己的藏尾（上下联的尾字分别为“公”、“安”）大作，涂大致颇为得意地笑了。这段时间他感到比较舒心，觉得皮三军客气了很多，不像以往那样对他爱搭不理的了。
“一会儿小栗子他们来了，就把晚上的值班安排写好挂起来，我带头两班，让老皮他们几个好好在家过个除夕。”涂大志兴致很高，一面搓着手往卫生间走，一面大声地吩咐着张大姐。
栗巧巧跟简乐正好走进来，两人听见这话，互相对视了一下，睁大眼睛做惊愕状，然后捂着嘴大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秦局和皮三军也来了，两人先到楼上楼下的各个探组转了一圈，最后往内勤室走来。
秦鹏边走边和皮三军说话，“三军，不是我乌鸦嘴，这年年三十儿可都不太平，但愿今年能消停点儿！”他指的是往年一到年关就有大案子发生。
皮三军笑了笑没搭话，伸手推开屋门，见栗巧巧正往墙上的小黑板上写值班表，便看了看，问道：
“丫头，把教导员的班排到初二以后。”
栗巧巧回头看了他一眼，“皮队，涂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可不敢违抗党的命令。”说完嘻嘻一笑。
皮三军刚想说什么，秦局在一旁说道，“你俩今晚前半夜还真得都在，政治处说市里和局里的领导可能要来慰问。”
“噢。那就后半夜再让教导员撤。我领大案组在家。”皮三军说到这儿瞥了一眼栗巧巧，“丫头，你没意见吧?呵呵。”
栗巧巧脸红了，随即一撅嘴，“有意见，我也要来！”
“哈哈”，秦鹏乐了，“我说三军，看样子队里得安排‘洞房’了吧？哈哈哈！”
“什么呀秦局，净瞎说，人家是要来给大伙送好吃的。”
4
临近夜里零点，外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各种礼花夹着尖利的呼啸声在半空绽放，整个城市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了！
“铃……”刑警大队值班室的警备电话急促地叫了起来，把正围坐在电视机前看联欢晚会的侦察员们吓了一跳。大麦抢先一步抓起了听筒。“完完完，日本船，肯定出事儿了。”简乐在一旁小声嘟囔了一句。老队员都清楚，这个时候的内线电话十有八九是通报突发事件。
“河东刑警大队吗？我是市局指挥中心，兰河大桥守桥武警的冲锋枪一个多小时以前被抢，请你们立即做好准备，随时等候指令。”
呼啦一下，侦察员们迅速冲出值班室，分头跑向自己的屋子做准备。没有人问什么，也没有人说什么，大家都知道在十万火急的案情面前该怎么去做。
正在秦鹏局长办公室里打扑克的皮三军等人接到大麦的报告，立刻安排所有值班人员整装待命，又打电话通知刚刚回家的涂大志等人，紧急回队里报到。人们正在忙碌着，栗巧巧手里提着好几个方便袋，冒着严寒给大家送年夜饭来了。一见眼前的情景，不用问她就明白是发生了大事，立即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打开内勤室的大门，守候在电话旁边。
“喂，刑警大队吗？我是凤翔派出所，刚刚接到报案，十字街居民常金利一家被枪杀，情况不明，请你们速来！”
……
“喂，刑警大队吗？我是卫红派出所，我们管内黎明街居民武强被人用枪杀死，爱人孩子受重伤，生命垂危，现场已经封锁，请你们速派人过来！”
……
“喂，刑警大队吗？我是花园派出所……四口人被枪打死……”
“老天爷，开锅了，这可怎么得了啊？”栗巧巧望着外面依然不时盛开的烟花，心急如焚。这是她从警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三个小时之内，竟然连续发生四起特大恶性案件，实属罕见！
信息在市公安局指挥中心内不停地传递着、反馈着、交换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年夜血案的面纱被一层层逐渐揭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