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深了，积聚在天空中的乌云愈来愈重，像承受不住它的压力，终于响起了轰隆隆的闷雷声。跳跃的闪电在奋力撕扯着，照得大地一明一暗。狂风来回肆虐，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抽得窗户噼啪作响。
皮三军脸色阴沉地抽着烟，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钱莉眼神空洞，斜靠在床边不住地抽泣。
半晌，皮三军抬起了头，“……”，他欲言又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又坐不住了？”钱莉斜乜了一眼丈夫，语带嘲讽地揶揄着，“你俩现在正是如胶似漆的阶段吧？估计……”
“你还能不能唠点别的？”不等她把下面的话说出来，皮三军便恼怒地打断妻子，“事情就这样了，你就说说下一步咱俩之间怎么办吧？”
钱莉“嚯”地站起身，“这么说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皮三军，我们结婚十几年了啊，我做错过什么？难道你就真不在乎我的死活么？”
“别老死啊活啊的，行吗？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么。谁叫我当初鬼迷心窍迈出了那一步，谁叫我就遇上了这么个难缠的主儿呢！”皮三军情绪有些激动说着。
“麻烦你别像个受害者一样行吗？”钱莉只要一想起那张碟片里的镜头，就感觉内心的愤怒无法遏止，“难怪有人说为什么男人的那个东西长在外面，那是因为随时随地就能……”
“闭嘴！”皮三军火冒三丈地吼道，“现在纠缠这些还有啥意思？”他压了压火气，“我们还是分开吧，但我不会不管你和孩子，将来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
气昏了头的钱莉用颤抖的手指着丈夫喊道：“不容易啊，你还知道自己有孩子？哼哼，我还是那句话，你听好了，我是绝对不会给一个骚狐狸腾地方的，你就叫她死了那份心吧，除非我死！”说完扭头趴在床上，用毛巾被把头包住，大哭起来。
顶着大雨，皮三军把车开进了吴晓洁公寓的院内。他没有马上上去，而是坐在车里点起一支烟，想把发热的头脑慢慢冷却下来。说实话，他完全没有想到吴晓洁会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居然能使用这么龌龊和下流的手段，去冲击钱莉的心理底线，激怒她，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现在真正意识到了危机，如果钱莉一直坚决不同意离婚，那吴晓洁接下来肯定还会采取更为极端的做法，到那时，自己身败名裂不说，就连家人……皮三军心乱如麻，茫然地看着漆黑浑沌的雨夜，大脑一时间陷入了空白。
皮三军在车里足足地呆坐了半个小时，虽然没有理清头绪，但心情还是渐渐平稳下来。他拿定主意，先冷处理这件事，特别是不能激怒吴晓洁，然后再找机会做做钱莉的工作，争取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点。
在事业上，皮三军绝对是优秀的，可在处理感情的问题上，他却是十分幼稚的。此时此刻，他依然对吴晓洁的歹毒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天！快进来啊，看你淋的，要感冒啊！”看到皮三军被雨淋透、疲惫不堪的样，吴晓洁的内心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就无影无踪了。她知道，事情已经处在关键的十字路口了，这个时候，要再加把力，而不是松下来。
皮三军无力地展开上肢，机械地听从吴晓洁的摆布。
换了睡衣，泡上热茶，吴晓洁来到客厅，坐在皮三军的身边，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老公，我惹你生气了吧？”
皮三军本来不想提这件事情，见吴晓洁有“主动认错”的意思，扭头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接口说道：“你怎么能用这么下三烂的手段……是什么时候录的像？这个碟片一旦传出去，我们将来怎么做人？”
“我不是急昏了头嘛！”吴晓洁假装委屈地说道。她端起茶杯，递给皮三军，“总这么拖着，我可耗不起。”她的口气又冷了下来。
皮三军苦笑了一下，“你以为这么做钱莉就会退吗？我跟你说，她也是个烈性子，这样一来只会适得其反。”
吴晓洁松开手，直起了身子，盯着皮三军说道：“这就看你了，你要是不给她希望，她不退也得退。”
“我？”皮三军有些冒火了，“该做的我都做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她死活不离，你叫我怎么办？”
“你现在有身份，有地位，她当然不肯轻易放了你。你要是个穷光蛋，什么光环都没有，她早就同意了。”吴晓洁把自己主观的想象无意中合盘端了出来。在她看来，钱莉之所以不同意离婚，和这些外在条件有决定性的关系。
皮三军一怔，“她可不是这样的人。”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吴晓洁，“我看你倒是很在乎这些吧？”
吴晓洁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十分难看，“哟，说你老婆几句实话，受不了了啊？”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极为犀利，“皮三军，我对你怎么样，是不是在乎这些，你心里明白。如果你还犹豫，如果这个月之内钱莉还不肯痛快地离婚，你很快就能看见真相了。”
“你......你究竟要干什么？”皮三军失态地站起身。
“我要干什么？呵呵，我什么都不要干，我就要嫁给你，做你老婆。等你什么都不是了那天，我看她还和我争不争，到时候看看谁才是真正爱你！”
2
经过几天的思考，钱莉打定了主意，坚决不同意离婚，不能让吴晓洁就这么轻易得逞。她毕竟是个有阅历、有经验的企业领导，经过短时期的慌乱、无助之后，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只是，她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是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江湖人物，是一个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什么都可以豁出去的女流氓。
“哟，这不是钱总么？大热天的，您捂这么严实干吗？要起痱子的，咯咯。”钱莉刚到单位大门口，猛不防吴晓洁从旁边的一辆轿车里下来，拦住她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
钱莉的脑子“轰”地一响，一股热血急速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双眼仿佛就要喷火，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看来你真是不要脸到家了，佩服！”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不是想单独会会我吗？我来了！”吴晓洁貌似很平静，但眼镜片后面的目光却冷得吓人。
望着身边陆陆续续前来上班的人群，钱莉只好强压怒火，“哦，原来如此，那好啊，麻烦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
“咯咯，还能行不？当我是你手下么，拜托，这位置很好啊，不要换地方，就在这儿吧，要杀要剐都随你。”吴晓洁一脸笑容，但语调十分无赖。路过的人都以为钱莉在和熟人聊天，纷纷冲她们点头致意。
钱莉一下子明白了吴晓洁的用意，脑海中急速闪过一个念头——不能上她的当，随即笑道：“好，我不进去了，咱们现在就走，你说咱们去哪儿吧？”
“咯咯，你这领导是怎么当的啊，智商这么差？我哪都不去，这地方不是很好么？”吴晓洁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一边看了看周围。
“你……”钱莉气得脑袋都要炸了，但她仍然克制住自己，“那你在这儿呆着吧，恕不奉陪了。”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嘛，啧、啧，看你这脾气，哪还有点儿女人味儿。”吴晓洁毫不留情地奚落道。接着话锋一转，“其实我不想难为你，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如果你执迷不悟，站着茅坑不拉屎，就不要怪我下手太狠了。”
“噢？”钱莉乐了，“我倒想领教一二，看看乌鸡如何能变成凤凰。”她不知道，这句看似无意的闲话却直刺吴晓洁的心窝，对这个死要面子的情敌杀伤力极大。
“咯咯，钱总真不愧是女强人啊，我喜欢。你听着，如果这个月内我没有听到你离婚的消息，我立刻就会让皮三军变得一无所有，让你们全家都无法安宁，让你为今天的一句话后悔一辈子。”吴晓洁听完钱莉的“乌鸡”、“凤凰”说，不禁气得七窍生烟，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脸部肌肉，使之不至于当场扭曲。说完这番话，她也不等钱莉做何反应，转身拉开车门，绝尘而去。
钱莉楞楞地呆在原地，很久都听不到身旁的声音……
“你又去找钱莉了？”皮三军晚上一进门，就怒气冲冲地质问起吴晓洁，“我这边正要做她的工作，你这么整不是搅和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等你做工作？咯咯，笑话！”吴晓洁一边往脸上贴黄瓜片，一边嘲笑着皮三军，“这方面你不中用，得我来。哎，你也甭冲我喊，我这回可什么都没干，就是想劝劝她，叫她开开窍，怎么？这也不行了？”
“你堵在她单位门口，故意羞辱她，是不是有点过了？”皮三军脸色铁青。
“哟！还能行不？”吴晓洁骤然之间停下手，突然暴怒起来，把满脸的黄瓜片往下一划拉，“羞辱她？我羞辱她……”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皮三军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心里发软。
“皮三军你听好了，如果你心疼你老婆，从现在起，没人会拦着你，滚！”说完，“嘭”的一下，把卧室门重重地关上。
皮三军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热血一下冲上了头顶，冲着卧室大喊一句，“好，咱们到此为止！”说罢，转身冲出来，摔门而去。
“好！你等着瞧，我叫你英雄变狗熊……”卧室里传来吴晓洁声嘶力竭的哭喊。
3
不知不觉半个多月过去了，住在队里的皮三军面对这出人意料的平静有些不知所措。吴晓洁没来过电话，钱莉亦没有只言片语，大家就这么绷着……是福？是祸？他无从判断，一直在得过且过的潜意识里游荡着。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该来的迟早还是要来。这段时间皮三军甚至想过去找宋局长、熊主任谈谈，把自己的问题主动跟组织交待清楚，以求得原谅，就是撤职开除，也比这么日夜煎熬要强得多。可一想到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儿子，他又犹豫起来，想象不出他们如何能够承受住这意外而又沉重的打击……
时间进入了八月份。今年的夏天好像格外燥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路边的树叶一动不动地在骄阳下死撑着，就连小鸟都无精打采，懒得飞出去觅食。皮三军好像已经忘记了吴晓洁给出的最后期限，每日躲在办公室里看书、上网，偶尔关心一下各个中队的工作进展，指导一下业务，很有点儿类似尚未惊醒前的假寐状态。
一大清早，吴晓洁化好淡妆，找出一件样式相对保守的白色暗花连衣裙，对着镜子仔细穿好，看了看时间，拿起皮包，出门直奔河东公安分局而来。
“您好！您是赵局长吧？我叫吴晓洁。”
门卫打电话汇报时，分局局长赵理刚进办公室。看着这位款款进入、气质出众的文雅女性，有些摸不着头脑，“哦，是你一定要见我？”
吴晓洁含笑点了点头。
“那……，请坐吧。”赵局长想着一会儿的会议，有些不太情愿地客套了一句，他狐疑地看了吴晓洁一眼，问道：“请问，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吴晓洁从容地抿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我要向您反映一个重大问题……你们的刑警大队长皮三军开始时强行zhan有了我……但现在我们相爱了……请组织上批准……”
赵局长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略一迟疑，他摆手制止了吴晓洁继续说下去，伸手拿起了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政委吗？请你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对，急事！”
吴晓洁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孤注一掷，公开皮三军和自己的地下情，打碎他头上的光环，断掉其退路，使他不在犹犹豫豫。同时，这段“丑闻”一传出去，钱莉肯定就会同意离婚。至于其他，她管不了太多了。她是个嫉妒心极强的女人，那天钱莉的一句“乌鸡变凤凰”，差点儿没把她气疯，现在，她是真的疯狂了！
“皮队，秦局刚刚来电话，叫你去赵局办公室，看样子很急。”栗巧巧有些忧虑地看着皮三军说。
皮三军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说不出来的不祥预感袭上心头，大脑也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没说什么事儿？”他拿起内勤桌上的报表，故作平静地问了一句。
“没有，但秦局的口气……”栗巧巧最近消瘦了很多，黑眼圈特别明显，往日的干脆劲儿也不见了。
“嗯，你忙吧，我过去看看。”
4
简乐哼着小曲，一溜小跑地溜进了刑警大队一楼的走廊，门卫老房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故意和他逗哏：“我说小乐子，你还高兴呢，你半个月不朝面，媳妇都让别人领跑啦！”
“你个老不死的，脑袋都掉地上了，嘴还不消停，真能说！拜拜吧您那！”简乐给老房来了一个飞吻。
推开内勤室的大门，屋里的情形让一贯开朗的简乐不禁愣住了——内勤张大姐满脸泪痕，显然刚刚哭过，正在一声不响地整理档案。未婚妻栗巧巧趴在桌子上，身子一抖一抖的，颤个不停。
简乐看了看张大姐，茫然地走向栗巧巧，把手轻轻抚在她的肩上，“这是怎么了，都？”
栗巧巧不说话，只是抽泣，张大姐在一旁叹了口气，摆手示意简乐到跟前来，“皮队出事了，被停职反省了！”
“啊？！”简乐呆住了，半晌才醒悟过来，“什么时候？”“刚刚！”张大姐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什么？”简乐牙关紧闭，双拳死死地攥着。
张大姐回身看了看房门，小声说道：“听说来了个女的，告的，是那方面的事。”
“胡扯！”简乐狂躁地大喊一声，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张大姐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简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直奔秦鹏的办公室而来，也不敲门，“咣”第一声把门推开，“秦局……”
“你去吧，照我刚才说的办。”秦鹏正和一位手下交代事情，看见简乐没头没脑地冲进来，怕他多事，就把那位手下打发了出去，回身关好门，冷静地说道：“别急，你喝口水，咱们慢慢说。”
“我……不急。”简乐压了一口气，“李云那边我已经有所突破，可师傅这……”
“噢？”秦鹏的眼睛倏然一亮，“你师傅的事你先不要管，局里自有主张。你就赶快说说李云提供的情况。”
简乐情知事态严重，急忙把与李云交往的详细情况一五一十地向秦鹏汇报起来。因为这是简乐和秦鹏单线联系的秘密任务，所以，外人并不知晓。
“……李云母亲的治疗情况就是这样，她很感动，甚至几次想诱惑我，后来见我根本不占她便宜，才踏实了。她跟我讲了很多吴晓洁在南边的情况。但这个女人太鸡贼，李云又太彪，所以她并不知道多少内幕，但跑龙套的事儿没少干，她熟悉那家旅行社的情况，还知道一个叫阿阮的越南人，在澳门那边控制****货源，和吴晓洁关系非同一般，好像是直接的上司。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表面上吴晓洁是珠海那家公司的经理，实际上，她是澳门那伙人在大陆的全权代理人，属于塔尖上的人物之一。
还有，澳门这家公司在珠海实际控制着几家夜总会和酒吧，应该是重要的****集散渠道，李云她们经常在里面瞎混，帮着推销。其他人都没怎么见过吴晓洁，但只要一提起‘二郎神’，她们都怕得要死。李云说过，这些年吴晓洁虽然在钱的方面待她不薄，但从内心里根本就没把她当人看，老拿她当枪使。有一回交给她一个纸箱，让她送到宾馆。结果她一到就被警察当场包围了，可打开纸箱一看，里面居然是白糖。事后李云问起吴晓洁，吴晓洁还嘲笑她智商低得可怜。李云跟我说，她再傻也知道吴晓洁让她送什么，送白糖这回根本就是‘探雷’，结果还真响了。李云说她自己比较幸运，跟她一样的很多姐妹后来都莫名其妙不见了……”
简乐一口气说完，抓起水杯喝了一口，急切地看着上司。秦鹏微微皱着眉头，在笔记本上草草地写着什么。
“就这些？”
“就这些。要是有时间，还能在掏点儿，我今天就是回来跟你汇报，听你下一步指示……”
两人正低声说话，门猛地一下被打开了，大麦和栗巧巧风一样刮了进来，一看简乐在场，两人对视了一下，又疑惑地看看秦局。秦鹏没说话，示意他们把门关上。
“丫头，最近让你受委屈了，我正式道歉。关于乐子接触李云的事，都是我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想把吴晓洁的前科劣迹和现行犯罪摸出来……”
“晚啦！”大麦眼里噙满泪水，在一旁怒吼着，“该死的‘二郎神’，害惨师傅，****她八辈祖宗。”
“不晚，我看这才刚刚开始……”秦鹏目光坚定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