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真哲的印象里,童年的胡小佛,活着说记忆里的胡小佛,总是眼泪汪汪的。第一次见到胡小佛的哭功,是暑假的最后一周。
苏爸爸和方姨刚刚结束七天的蜜月旅行。准备先接回来在郊区姥姥家苏真哲,然后一起去接在乡下奶奶家胡小佛。去接胡小佛的时候,苏真哲是一起去的。
在村口。碰接个几个妇女经过,看到方媚指指点点,无非说,城里的女人是靠不住的,这不傍上大款了么!听得方姨的脸是一阵红一阵白的。苏真哲在后面不住的阴笑。
在村子的东头终于发现了,浑身是泥是汗的胡小佛,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画布裙子已经看不出颜色了。方姨看到象脱缰野马的胡小佛是大动干戈,“胡小佛,你给我过来!”
玩得这开心的胡小佛猛地回头看到她妈妈怒气冲冲的样子,突然间撒腿就跑!气的方姨是扔掉白色手提包就开追,弄得父子俩是莫名其妙。正前方突然来了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胡小佛一头扎进男人的怀抱。男人咧开嘴笑了起来,抱起了胡小佛,“咋咧,小佛!”抬头看到方媚一愣,“来接小佛回城里啊!不能多住几天啊?”
方姨停了下来,抚着胸口,“快开学了,小佛得上学了,回去准备准备。”
“早了点吧,小佛才五岁……”汉子紧紧地抱着胡小佛生怕消失一样,小佛也紧紧的搂着男人的脖子挑衅的看着自己的妈妈!
“你知道什么,城里的孩子四岁就开始上学了!”方姨上前就要从汉子怀里抱回胡小佛“怎么放你这几天弄成这德行!”指着小佛身上的裙子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汉子有些不之所措,“那是小佛她奶奶在集上给扯得布,找嫂子给做的……”
“过来小佛,咱回家!”方媚想抱过小佛,不料小佛却紧紧的抱着汉子的脖子死活不下来,方媚急了,使劲去拽小佛,吓得汉子直退,“小佛,松开,跟你妈妈回家!”
“这是我家,我不回去!”小佛开始耍赖,缠着汉子如何就是不肯从汉子身上下来。
“小佛,最听爸爸的话了,乖乖回家,下次爸去城里带你去照相,好不?”汉子开始柔声其余的哄着自己的女儿。
无奈小佛就是摇头。终于激怒了方媚,照着小佛的屁股是狠狠地打了下去。这一打不要紧,胡小佛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看到方媚打了自己的女儿,汉子急了,“你怎么打娃!”
“谁叫她不听话,上学是为了她好!你想让她像你一样一辈子种菜啊!”
“我……”汉子答不出来,慢慢的把小佛放到了地上,可是小佛细细的胳膊还是挂在男人脖子上,男人只好也蹲了下来。“小佛不是最听爸爸的话么,回城里去,等过几天爸爸去看你,给你带老玉米吃……”
苏真哲站在远处看着这对父女,突然间有些同情那个男人。
不知道男人许了胡小佛什么,胡小佛终于离开了她父亲的怀抱,跑了过来,对着苏爸爸说,“我知道你有相机,给我和我爸照张相,我就回去……”胡小佛是一句称呼也不叫苏爸的,不象苏真哲至少还叫声“方姨”。苏爸爸忙说了几个好好,从包里掏出了相机。男人抱着胡小佛逆着夕阳咧着嘴照了张相,画面里的胡小佛满脸泪痕却笑得无比灿烂……
照片又花了两个多小时在村头照相社加急冲洗了出来,胡小佛将一张郑重的给了汉子,汉子的眼来也在眼眶中直打转,将相片贴在胸口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右手在裤兜里掏了半天,掏出来十几块钱,却塞给了苏真哲,“给小佛买糖吃,她拿不住钱!”苏真哲愣愣的看着手里皱皱巴巴的十几块钱点点头!男人在苏真哲肩上重重拍了几下转头向村中走去,苏真哲从男人的背影中看的出,男人在流泪!
此时,胡小佛也拿着一张照片,不住的看着,突然间放声大哭!苏爸爸想上前去抱胡小佛,胡小佛却直往后退,嘴里叫着“爸爸,爸爸……”
一路上胡小佛和方媚坐在车的后面,一直在哭,从开始的嚎啕大哭,慢慢变成低吟,知道在妈妈的怀里睡着,怀里还紧紧的捂着那张照片,苏真哲从后视镜里看到,突然有些怨父亲,但是为什么不多照几张!
开学的前几天,父亲和方姨一直在忙碌胡小佛的上学问题,她的岁数有点小,而且没有户口,不过苏爸爸总是有办法的,终于在开学的日子将小佛送到了和苏真哲同一所小学。
开学报道那天,胡小佛穿的很漂亮,像个小公主,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学校的大门。晚上苏真哲回家时,胡小佛正帕在餐桌上一笔一划的在课本上写自己的名字,她只会写“胡”,看到苏真哲回来,高兴地叫着“哥,帮我写字,不等苏真哲拖鞋们就拽到了桌子前,苏真哲看着胡小佛课本上那个严重分家的“胡”字直摇头,拿起铅笔在后面一笔一划的写“小佛”俩个字,写了大概两三本,胡小佛一把抢过铅笔,说了声我会了,便在练习簿上写了开来,此时苏真哲有些惊叹胡小佛的聪明,只看了几遍,就学会了。
第二天放学回家,苏真哲刚刚推开门,就听到屋子里惊天动地的哭声,有些头疼,不知道胡小佛又在哭什么!全家人都在,胡小佛抱着课本站在沙发上,对面做这苏爸爸和方姨,看那架势似乎方姨要打胡小佛,苏爸爸在拦着!苏真哲有些奇怪,问了句“怎么了?”,胡小佛回头看到苏真哲,也不知是怎么从沙发上翻了过来的,几乎把苏真哲撞到,两条胳膊死死的缠住苏真哲的脖子,五岁半的小女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劲!苏真哲只好走了过来,抱着胡小佛在对面的沙发上做了下来!方姨一把把胡小佛从苏真哲的身上啦了下来,按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打了下去。胡小佛大声的哭着,嘴里喊着:我叫胡小佛,不叫苏小佛!我叫胡小佛,不叫苏小佛……”苏爸爸从方姨腿上拉起了胡小佛!似乎非常心疼!可是方姨却完全不打算妥协的样子,“现在要是不给她校正过来,一辈子都改不过来!你犟的就是一头驴!”
胡小佛,从苏爸爸的怀里挣脱了出来,跑到苏真哲身边,摇晃着他的胳膊“哥,你求求妈妈别让我姓苏,求求你了,我叫胡小佛,我不是苏小佛!哥,我把我爸给买的兔子也给你,求求你了……哥!”
苏真哲知道的,那只有些脏兮兮的兔子是胡小佛的宝贝,原来是胡小佛的爸爸给买的!他抱起胡小佛,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生怕她哭得抽了过去!“怎么了?什么胡小佛苏小佛的?”
原来胡小佛今天第一天上学,班主任老师点名,点名册上写得是“苏小佛”点了几次,小佛都没有答应。后来老师问谁没点到名字时,小佛站了起来,老师问她叫什么,她说叫“胡小佛”,老师很奇怪从档案袋里翻出了小佛的户口本,上面却实明明白白的写着“苏小佛”。放学后,小佛问老师“什么叫户口本?”老师说“就是记载身份的本子。”小佛又问“为什么给她改了姓。”老师细看了下,告诉她,“大概你是随继父姓了。”小佛又问“什么是继父?”老师不耐烦的说,“就是不是你亲爹的意思。”小佛又问“问什么不让和亲爹姓?”老师生气的说,“你妈不让你要你亲爹了!”然后小佛就开始了惊天动地的哭声,对他来说“不让她要亲爹了”是很严重的事,严重到可以将最宝贝的兔子都可以送人了。
苏真哲无奈的看着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知道,许多在婚后,孩子都会改姓的。可是父亲似乎也铁了心让小佛改姓,有些犹豫,但是终归还是把目光移了开来!
小佛看到大家都没有理她的样子!突然间跪倒在苏爸爸的脚边,小脑袋在地板上“咚!咚!咚!”的磕着,吓得苏爸爸一把抱起了小佛,可是小佛的额头还是渗出了血丝。小佛哀求道“求求你了,我不能不要我爸!他没了我活不了的!”
终于苏爸爸含着泪点了点头。小佛笑了,跳了起来,“我叫胡小佛!听清楚了是“胡小佛”!”
“胡小佛“那三个字说得什么郑重。听得苏爸爸和方姨都在流眼泪。
当时苏真哲不理解为什么年仅五岁的胡小佛这么强调自己的姓,后来才知道,胡小佛的爸爸和方姨离婚时,胡爸爸对小佛说,“爸爸穷,没东西给你,就给了你个咱家的姓,你千万别弄丢了,丢了就是不要爸爸了,爸爸没了你是活不下去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胡小佛天天缠着要看户口本,因为她知道那个才算数。后来方姨以叫苏爸爸为“爸爸”来威胁,胡小佛难免又哭得惊天动地,但是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办法,终于为了抱住自己的姓氏妥协了。可是当提到自己的生父时,她会说“我爸”,神态飞扬!而叫苏爸爸时,却是一个“爸”就完了,叫得是干净利索,绝没有尾音。可是苏爸爸还是激动地要命!
后来胡小佛也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没把那宝贝兔子给苏真哲,也没有再提过!但是苏真哲知道她是记得的,因为有一次,胡小佛在给兔子洗澡时,苏真哲只是说了句“我帮你”,吓得胡小佛,把湿湿的兔子紧紧地抱在怀里,那可都是很多年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