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白痴吗!搭我爹班子有什么不好的!白挨了这顿打!”
陆悦,似乎总是出现在清风出丑的时候。
清风趴在床上,疼得抽着冷气嚷嚷:“大小姐你轻点儿!轻点儿!”
“轻个屁!扒了你这层皮才能让你记着下回该怎么做!”话说陆大小姐嘴辣心倒是不坏,这会儿下手真的轻了很多,“清风啊,你说唐苇请你唱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清风沉默。
“我说他没安好心!那么多年连个音讯都不给,现在要来吧也不事先来探访一下,派了几个爪牙来我家撒野。方玉潭可是他师父!他这是目中无人!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就无法无天一来就点你的戏!”
清风以前跟陆悦提起过他和唐苇之间的事,知道她为自己打抱不平。自己当时也是小孩子脾性存不下这口气才伤了唐苇,算起来他也是有错的。唐苇本性并不坏,只是当年师父对自己多偏爱了些,引得大家不满,也是正常的。
都是些没爹妈疼爱的孩子,谁不盼着师父能多看自己一眼呢。
“苇子哥那么多年没见咱,想考验考验我呢!”
陆悦叹口气道:“你就瞎掰吧!哎!屁股那边也让我给上药吧!”
清风一张脸顿时涨得血红:“男女……授受不亲……”
“噗!”陆悦笑弯了腰,脸也跟着红了,“真保守!又没看你前面!屁股谁没有啊!你又不想让师父看见这伤又不让我上药,那我叫元宝过来?”
清风还来不及答复呢,看见门槛上有人拍落肩头的雪花,几代中药包的方方正正用细细的绳子串起提在手中,就立刻闭了声。陆悦也立刻闭嘴,这伤分明是方玉潭打的,清风却怕他难过,找自己来上药。
真是作孽!于是大小姐暗地里白了刚进门的人好几眼。
“陆小姐在呀。”
陆悦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方玉潭也不恼,将药放置在桌子上,探身查看清风的伤口。这姑娘手脚还挺利落,伤口处理的不错。
陆悦知道方玉潭对自己的手法满意,迎上他的目光也颇为自豪:“我是学校医疗小队的,清风的伤我能处理好。”
方玉潭点点头:“谢谢陆小姐!清风那里的伤……”
清风使劲朝陆悦递眼色。
陆悦鼻子里又重重哼了一声:“我检查过了,没伤。”
清风长长透了口气。
“我怕陆小姐某些地方还是没有检查清楚了,毕竟清风是个男的,还请小姐回避一下。”
陆悦脸上挂不住,走了。
清风一看势头不对开始扒着被子不放。
“师父!真没事!”
“怕羞?”方玉潭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没……真、真没有……”
“怕疼?”
清风一颤,屁股这次是真开花了,要是裤子被强行剥下来,那还不给疼死了!可那还不是关键!他不想让师父看见,师父看见了一定会心疼。
清风这孩子认准了理就死守,拼命抓住被子不让方玉潭拉开。
指腹轻轻扫过清风的耳垂,方玉潭身子俯在他的上空,低头去吻他的发旋,养了这么些年的孩子,他怎么会不懂。
“是怕师父难过吗?”
清风全身轻轻打着颤。
“乖,掀开来给师父看一看好不好?”
清风脸埋进枕头里,依旧摇头:“师父,真没什么。”
方玉潭去掰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的掰,然后收拢在手心里。清风本来就浑身疼得要死,没挣扎几下只得服服帖帖的。
被子掀开后,灰色裹裤上已经透出一片鲜红,方玉潭灵活的手指抓住血液与皮肤粘结的地方,迅速一拉。
清风几乎将牙咬碎。
带了血肉的裤子被褪下,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显露出来。
这是全身上下最疼的一道伤痕,清风就算看不到后头,也能想象出黑紫伤口的模样。这样狰狞的伤口,怎么舍得让师父看到。
“这不叫伤,叫……叫挂彩!”清风冷汗直流,嘴巴强硬。
方玉潭心里被捅了几十下,什么话也说不出。默默用干净的白布擦去血迹,让后把另一块干净的布塞进清风的嘴巴里,声音跟着指尖一起颤抖着“咬住了,如果疼,就出声,别闷着。”
裂开的伤痕,皮肉翻卷,紫黑口子犹如一张裂开的嘴,从嘴里吐出的自责几乎将方玉潭淹没。白白药粉撒了一下,又撒一下,清风裸露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从喉咙声出发出连续的呜呜声。方玉潭顿了一下,咬咬牙,将他不住扭动的腰固定住,话音里带了哽咽:“这伤要是不上药就该烂了,你瞒着谁都瞒不住师父!”
清风十指在床上胡乱抓着,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上药的人满头大汗,处理完伤口内部又将清凉软药膏涂到伤口边缘,或许是凉凉的感觉缓解了火热的时候清风终于停止了挣扎,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魂,只剩下背猛烈起伏着上头刚上好的药膏都被热汗给融了。
心疼归心疼,方玉潭一改温柔形象嘴里不饶人:“你也大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总该有个谱。让你拿身子去换师父在外头的冠冕堂皇,还不如把我的心剜了去挂在门口省心。”
清风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又被方玉潭按下去。
“清风,你挨了多少打,吃了多少苦头才熬出来的今天,断不能轻贱自个儿了,知道么?”
方玉潭恨恨道:“师父最恨人作贱自己……师父曾经……”知道差点泄了口,方玉潭赶紧闭上嘴,给清风搭好被子,看到枕头早被清风的眼泪沾湿了大片,于是爱怜地伸手去拭他的眼泪。谁知道手指刚触到他的脸,清风眼泪便更大颗更大颗地往下砸。
方玉潭拿袖子将他的眼泪抹去,一边说道:“再哭晚上咱俩都吃眼泪咸鱼汤!咸死你这只小馋猫!”
清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主动将眼泪鼻涕全擦在方玉潭袖子上。
晚餐当然不可能是眼泪咸鱼汤,而邱丛生这个宠着清风宠上天的“亲爹”也不知是听了哪里的小道消息,说是过几天姜大军阀千里迢迢从北方赶过来,专门要听清风的戏,于是傍晚吃饭时分很准时的出现在屋子里。
左手一包绿豆糕,右手一袋驴打滚,邱亲爹往床沿一坐,捏着细嗓儿叫道:“儿啊!这是哪只豺狼恶虎下的狠心!”
床上的人抽搐好几下,“我是——甘愿受罚哪——”
“儿子!让爹亲看看你的脑袋有没有一并被敲坏!”
清风很顺从的将脑袋抬起来,眼睛温柔的像小绵羊。
邱丛生从袋里掏出一块绿豆糕塞进清风嘴里,方玉潭只觉得背脊上直起鸡皮疙瘩,也不敢回头,兀自将炖在小炉子上的大白菜炖粉丝面结汤端上桌,又拿了个小碗盛上一碗厨房里熬出来的清粥。
“邱先生还没用饭吧?在这儿随便吃一点。”
邱丛生鼻子里也哼了一声,和陆大小姐真正是如出一辙。
“邱先生,我真的没事儿!就是白天皮痒痒了让师父给刮了几下,改明儿就活蹦乱跳啦!”
“改明儿?改明儿我看你这样子怎么过接下来这道坎!我看那姓姜的是来者不善!”
绿豆糕味道本应该是很好的,又甜又滑腻,可这会儿却有些苦涩。清风看到方玉潭身形一震,连忙答道:“爹——孩儿自有——办法!爹爹莫要担心哪——”
清风小生腔刚亮完,肚子就咕噜咕噜唱起一阵“空城计”,于是一室的人都笑了,气氛稍稍缓了下来。
方玉潭挑了几片煮烂的白菜叶,想到清风这只爱吃肉的小馋猫不禁笑了,于是又往小碗里挑进个肉馅儿足的面结,再淋上喷香的汤汁,那碗粥上不知何时铺了一堆去了骨的红烧鲳鱼肉,最后被一并端去床头。
清风早吞下了绿豆糕趴在那里流哈喇子了,方玉潭笑着点点他的鼻子道:“你身上有伤,行动不便,这几天多吃些流食,不然会很不方便的。”
邱丛生朝天翻个白眼:“方兄,你直接说出恭会不便不就是了,绕来绕去的清风还不一定晓得!”
清风一张脸红得要滴血,抓起调羹边往嘴里送粥边小声嘀咕道:“谁说我不懂了……师父说的我都懂……”
可惜桌上两人似乎都没听见清风的小声嘀咕,邱丛生一个单身男人平日里三餐都是乱来的,前些天清风天天演戏赶场子,他根本没时间跟这对师徒好好聚聚,盼方玉潭的手艺盼得紧,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那饭怎么的也得吃他个两大碗。
那时候,用的是口也大,底也大又比较深的碗,这两大碗给按的严严实实的,一餐饭吃下来还不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直喘气哪。
“邱兄”,方玉潭淡淡笑着:“你呀,该娶个会做饭的媳妇儿!”
邱丛生大义凛然:“我要自由!”
方玉潭笑着摇头去收清风的餐具,没想到清风也附和道:“邱先生!清风也不娶媳妇儿!清风有师父就够了!”
“臭小子!”方玉潭朝他脸上轻轻刮了一下,动作轻的连根汗毛都扫不走,“饱了没!”
清风拉着方玉潭的袖子撒娇,不让他收碗:“师父,再吃一个成吗?”
方玉潭指指远处饭桌上的空盘子。
清风将怨恨的目光投向邱丛生。
“儿啊——爹错了——”
清风作势不理邱丛生,继续问道:“师父,等这次戏唱完了,清风天天都吃肉,成吗?”
“诶?”邱丛生一惊,“清风,不要身形啦?天天吃肉?”
清风眯眼笑啊笑,“鱼肉也是肉嘛!”
“新年里鬼主意倒是翻了个倍!”邱丛生笑骂到,这孩子总让他疼到骨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