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阀府邸,半中半西的庭院,完完全全是用金钱和势力累积出来的辉煌。
姜戈刚刚处理完公事,朝下人吩咐了几句,独自去了后院。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形姣好的青年男子从下人手里接过一碗银耳莲子羹,也不怕手烫,把那碗儿托在葱白指尖,边吹边往院子里走。
远远看见姜戈的身影,青年男子顿了顿,轻笑着迎了上去。
“我当是谁在院子里感怀春秋呢,原来是我们的姜大人。”
姜戈闻声便笑了:“小浪蹄子又有什么要求啊!”
“哪儿敢啊……”男子把那碗莲子羹端到姜戈面前,舀上一勺吹了吹,“已经不那么烫了。”
“呦!手都红了!”姜戈就着那调羹把银耳含进嘴中,沿着男子被烫红的指尖一路吻着,吻到手腕的时候突然重重咬下去。
男子手一抖,碗里的汤撒出几滴。
姜戈抚mo着刚刚盖上自己牙印的地方,疼惜地说道:“苇儿,这般白皙漂亮的手,我老是在想,要是有一天被咬了血管会是什么样子。”说完轻轻在那淡青色的血管上舔了一口。
唐苇身体微微一僵,脸上却很快就堆起笑容,“苇儿这条命都是姜大人您的,您要是爱喝我的血,我这就给您放去!”说罢作势要走。
姜戈大手一捞,将人搂进怀里,“怎么?生气了?”
唐苇靠在姜戈怀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姜大人,哪儿敢哪~唐苇就是想打探打探,我们什么时候去江南?帖子都发过去了……”
姜戈低头han住唐苇的耳垂,在他耳边轻轻呵着气:“不过是几个小小的戏子,值得你魂回梦绕?”
戏子,他原本也是个戏子。可现在呢,从一个人手里转到另一个人手里,从人人可以骑可以打可以骂的低级婊子,变成了靠迎奉和肆意求huan爬上来的大军阀助手。
其实,还不是一样都是一点自尊都没有的,婊子。
“呵呵……”唐苇笑着咬开姜戈衣襟上的扣子,秋水一样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苇儿心里的这个结啊,只有您能解开……苇儿知道……还是您最疼我。”
清风的伤养了几天,渐渐好了起来。每天趴在床上,就吊嗓子,记台词。陆师父那里缺了人手,一时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清风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颠簸着帮忙去。
如果姜戈和唐苇真是恶意而来,那么只有陆师傅可以挡得住了。
伤口还是有些疼,那也得忍着,还得忍的有技巧,台上哪能露出疵牙裂嘴的表情,就连冷汗都不能多流,怕是会花了妆的。
这档子口清风正是大红大紫的时候,陆师父知道就这样冒冒失失让他去配戏里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色是有shi身份的事情,所以事先根本没声张。
清风脸上上了妆,到了场上认出他的没几个,那几个认出来的也不敢声张,怕是讲错了给人看笑话。
清风扮的不是他最擅长的扇子生,而是头戴乌纱穿着厚重官服的袍带小生,唱腔不多,有一幕却需要他坐在椅子上。
冰冷生硬的板凳上,只罩了一层薄薄的布料,屁股搁在上面生疼,清风在底下攥紧了袍角,张口开唱。谁知他刚开始唱,底下哄一下就闹开了!这唱腔!简直能跟那清风比了!这台上的哪位啊!陆海魁也太懂得藏宝了吧!
台下炸开了锅,方玉潭掀开帘子的一角,略有些紧张地往外看,只见清风一派镇定自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弯腰扶起跪在堂下的妇人,小戏锣匡匡敲着,接下来是几句对话。
清风演完这出,走回来的时候背对着堂下观众,刚迈过那个装了帘子的门槛整个身子就被抱起来。半大的少年一惊,抬头撞入眼眸的是方玉潭一张担忧的脸。
“师父,不碍事!”
方玉潭小心翼翼抱着他,坐在卸妆的椅子上,剥下清风套在外面的戏裤,一只手探入白色裹裤里。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清风手臂紧紧环着方玉潭的脖子,大冷天的鼻尖都在冒汗。
触手比较干燥,方玉潭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清风全身上下就剩屁股上这条口子还没有愈合,得赶快将养好了。今天往那板凳上一坐,怕是有要开裂的。
清风看方玉潭的脸色,知道后边没事,靠在他怀里趁机问道:“师父,今天上台,我那身子板都硬了吧?”清风唏唏嗦唆脱下戏装,“今儿晚上师父帮我压压,不然三天后师哥见了,该看笑话了。”
方玉潭拿过棉衣将他裹紧了,抬手摸摸他的脑袋,突然说道:“清风,记住师父的话,别恨任何一个人,那是跟自己过不去。懂吗?”
为什么不能恨。清风不懂,如果有人伤害师父,他就会恨,恨一辈子。
想要和姜戈结交的权贵,与姜戈作对的军阀以及姜戈布在上海的眼线,一时间底下暗波汹涌,只等着三月的最后一天。
那是个淋漓的雨天。
早春的雨滴落在指关节上,冷的人禁不住将捏着伞柄的手缩进袖子中。大白天大街上冷冷清清,叫一场雨浇的人失魂落魄。
上海最有名的戏馆子里,台下坐的都是有名望有地位的人,此刻齐聚一堂,为的是听当红小生清风一炮走红的戏《邵澈传》,更是为了取悦坐在二楼包厢的重要人物。
“爷,不枉此行吧?”
珠帘间隙下,清风一张脸蛋被勾勒得柔和而俊美,全身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一颦一笑,纠人心弦,说唱之间,字正腔圆。
姜戈撩起珠帘,细细看着楼下台上的清风,笑道:“确实有点儿意思。不过还是咱家苇儿的扮相好看!”姜戈摸摸他的眼角眉梢,“等会儿爷叫你小师弟给送你一份礼物。”说完做了个手势,身后的跟班立刻会意俯到他的耳边。姜戈眼里含笑,朝跟班轻轻吩咐了几句,那人点头哈腰一阵,就下了楼。
后台有些忙乱,方玉潭和陆海魁已经坐不住了。
方才有人来通知,说是姜大人不信清风能文能武,又听说他爱拧旋子,让他排上一段拧旋子的段子,不多不少,三百个就够。
“岂有此理!”陆师父一拳敲在桌子上,“分明是找茬!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胚!连严大人的面子都不卖!”
严固如是上海滩的大人物,和陆海魁两人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原以为姜戈会敬他几分,没想到他这样肆无忌惮!
方玉潭站起身。
“师哥,怕是这孩子这些年一直怪罪我,这孽债,该由我来偿的。”
陆海魁拦到他跟前:“当年师父……也并不是个个保全过咱们几个!怎么偏生到了这兔崽子身上就恩将仇报了!你养他、教他这几年……他就给忘了……他良心……被狗吃了么……”
“玉潭……你当年受了多少欺侮才熬出来的……你可曾恨过自个儿师父么……”
“听师哥的话,总有办法解决,我再去交涉交涉,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他不敢对我们怎样。”
清风身披团凤大龙蟒,最后一场里头已经没有邵仪的戏份,他坐在椅子上,跟前是众将军的舞刀弄枪,眼睛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台下悄悄走过。
几乎控制不住喊出那人的名字,他穿着戏服,甚至连妆都没有卸。
那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转角,清风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这出戏能马上就结束。心里不详的感觉一点一点扩大,眼前的人影都模糊了,练过千百遍的动作和唱腔,一切只是条件反射般机械的演,坐在台上的邵澈已经没有了灵魂。
二楼小包厢里的唐苇突然不安地动了动,被姜戈按住了身子。
“来了,不用紧张。”
唐苇的手被姜戈握住,冰凉冰凉。
这些年,他在男人们的身下辗转,用了很多办法来打听方玉潭的行踪。人人都说,他有一个最疼爱的徒弟,叫做清风。为了他,方玉潭甚至退出了戏台,把他捧在手心含在嘴里,连戏班子都不要了。
可是当年,方玉潭为了保全自己的戏班,把自己给推进了火坑,一个活生生的人……终抵不过一个小小戏班,在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自己。
“姜大人”,唐苇靠到他怀里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姜戈在他额头轻轻一吻一根一根的水晶帘子,间隙很大,一眼就能看到房间里两人的暧mei。
方玉潭停下脚步,垂下双眼候在外头,手却不由地紧了紧袖角。
“外头是哪个啊?”
是姜戈的声音。
方玉潭赶紧回道:“回姜大人,外头候着的是方玉潭。”
“哦?可不是从前在北方红了好一阵子的小潭子?”
“正是在下。”
“听说当年可是个美男子啊。来,进来我看看,还剩下几分姿色。”
这样侮辱的话,怕是换作一般人怕是早就怒了。方玉潭依旧垂着双眼,身板挺得直直的,走进去。
他的身体忽然被一股大力拉动,然后下巴被狠狠抬起。
“我当是依旧貌若天仙,原来不过是个丑老生!”
方玉潭下巴被捏得生痛,头被迫抬着,目光落在姜戈身边的唐苇身上,顿时柔和下来。
还好,他还活得好好的……
“姜大人,你这样捏,怕是要捏坏的。”唐苇的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腕,用轻慢的声音说着:“要是把我师父弄出个什么伤来,等一下还怎么看清风的表演哪……那孩子,可是关心他师父关心得紧,怕是要和我拼命的……”
方玉潭双眼顿如死灰。
“姜大人,唐……大人……有什么错,就由我来担!这不管清风的事!他不过是个孩子!”
“孩子……我也曾是个孩子!”唐苇吼着,“怎么从前就没见过你这样关心我!”
姜戈一使力,方玉潭被甩到地上。
痛彻心扉。
这时候,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仔细听,能听见清风在台上的讲话。
清儿……不可以……
“感谢诸位今日捧场!姜大人亲点我清风为大家表演三百个拧旋子!”清风一包拳,“清风给大家献丑了!”
敲戏锣的人面面相觑,犹豫着下手。
清风朝二楼一笑,展开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