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党营私?”高翠兰双眸霎时间变得雪亮,“快说,他查的到底是谁?”
看着如此天真的高翠兰,卢照邻只得苦笑道:“这可是朝廷一等一的密案,卢某怎么可能知道?不过倒是听说此案为二圣亲自督办……尤其是皇后娘娘,据说三番五次给刑部施加重压,于是高玄大人也不得不亲自混迹于此,以便探得些口风。”
唦唦。
高翠兰刚才那“结党营私”喊得过于响亮,心中正担心,没想道门口的骚动果然应声传来。
“该死的,还没走!”高翠兰小声骂道,翻身压在了卢照邻身上。
呃……怎么反倒像卢照邻在卖身呢?
“武后亲自出面……看来是出大乱子了,”手指无聊的在人家哭笑不得的脸上画圈圈,她转了眼珠又道,“既然高玄来的是红杏楼,想必那案子正和辛添花有关。”
而卢照邻显然对眼下的事更感兴趣,“兰姑娘,我们现在做什么?”
高翠兰狐疑瞅了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卢照邻脸红到了脖根,急忙道:“不,在下不是那意思,只是你我若不做些代表性的举动,门口那无耻之徒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不还是那意思?”
卢照邻红脸不语。
“好了不闹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高翠兰一把拍上了他的脸。
月入中天,夜意正浓。长安城万家灯火已然悄悄熄灭,微风轻拂树梢,但见枝杈树影于墙壁之上微微晃动。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祥和,如同熟睡中人的梦境。
但是有些人总是不想让这个世界安静下来。
比如说高翠兰。比如说她那痛彻心扉的惨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惨叫过后接踵而来的,则是饿了半个月的乞丐的有气无力的呻吟。好在把被这四不像的惨叫声打扰的只有两个人,此时此刻他们就半弯着腰潜伏在二人门外。其中一名黑衣人正是重卿。
见屋中熄了灯,另一名略显单薄的黑衣人松了口气问道:“大哥……应该没问题了吧?”
重卿面带忧色点了点头,道:“可以了,你即刻便去添花那里通报一声。”
“属下遵命!”双拳有力一抱,黑衣人一溜烟消失在了廊门口。而重卿则再次向门洞中望了一眼,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合上铜栓离开了门前。相信如果猪小亮看到这一幕便应该明白,黑衣人并不都是刺客,他们还有可能是偷窥狂。
夜里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雨点拍打庭前茂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卢照邻推了推一直环着自己脖子的高翠兰。
“兰姑娘,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兰姑娘?”
女子红唇轻轻抖了抖,依稀蹦出几个音节,却并不成句。
“小兰?”
女子却像枹树干的树袋熊一样把他抱得更紧了。
“睡着了吧……”他释然一笑,试探着将唇凑上前,轻轻吻了女子的额头。
啪。
女子一巴掌拍上了他的侧脸,然后浑浑噩噩地在他胸口找到最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觉。
我是罪有应得。他苦笑着想,为她拉好被子,伴淅淅沥沥的夜雨声沉沉睡去。
梦中,长安古意,花开花谢两相欢。
==============嗯嗯================
不知过了多久,高翠兰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丝亮光。
烛台没灭?
她揉了揉眼睛,见书案前孤灯一盏,一个削瘦的身影正在案前奋笔疾书。披上衣服,她像猫一般悄无声息地点着脚走了过去。
“卢照邻——!”她突然拍了下他的肩。
“啊~!”
见卢照邻果然被吓了一跳,高翠兰满意一笑,捧起桌案上宣纸看了看。
只见一张素纸之上墨迹浓淡参差,笔法更是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高翠兰从小便守着高玄被迫接受各种文词熏陶,即使没能混的如鱼得水,对书法和诗歌也算是颇有些造诣了,至少能看懂卢照邻的字、理解他的诗文也不成问题。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huan,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借问吹xiao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愿作鸳鸯不羡仙……
多么熟悉的句子。即使再现代的歌文中也经常用到。高翠兰不禁苦笑,没想自己竟鄙陋到直至今日才知道这首诗的原作……
“这首诗叫什么名字?”她仰头问。
孤灯下,卢照邻的眼中流动着一丝温暖的光晕。“长安古意。”他不假思索地淡淡道。
说来也有趣,来到唐时高翠兰便喜欢收集诗书画卷,看到那由智慧凝结而成的清香墨迹她便有种别样的享受。这也是她为什么在相亲时看到“猪小亮”的诗句后惊喜莫名。
“姑娘喜欢?”卢照邻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当然!”高翠兰两眼冒光。这卢照邻亲笔诗若是裱起来贩卖到现代估计这辈子吃穿不愁了!
卢照邻沉默片刻,又开口道:“还是算了。本想就此送给姑娘,但卢照这诗还有一半未做完……”
“那你现在写不就得了!”可惜自己记性差,根本背不下全诗,不然若是就地说出下半篇,卢照邻还不得感动死!
“不行。”卢照邻叹了口气,“在下才疏学浅,一时想不到下文……让姑娘见笑了。”他的脸上忽而闪过一丝阴霾。
看着孤灯下的青年,高翠兰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悲伤。不知道为什么,夜色中的他和白天的他判若两人,无论是清瘦的身躯还是寂寞的背影,这一切都在鬼魅的夜中阵阵收紧她的心。
“要不公子先把这上篇给我?”高翠兰微微一笑,“倒时我便凭着这上篇去认领你的下篇,如何?”
“小兰不嫌弃便好。”
“话说回来,卢公子你在朝中做官?”
“不过是邓王府典签罢了,小小文吏何足挂齿?”他淡淡道,似乎对自己的身份毫无不满,也毫无怨言。①
高翠兰直言不讳道:“可是凭你的才学,完全可以借邓王的势力直上青云。”
卢照邻自嘲一笑,“官宦之路哪是凭借真才实学便能登徒的?人脉、地位,阿谀奉承……呵,当然,结实高大人完全是我二人志趣相投,不交不欢。”
雨已经停了,空气格外清新,卢照邻敞开面前的对窗,便有清冷月光直射在台前,如梦似幻。
“已是三更天了,小兰还是快些休息吧。”卢照邻最后说道,伏案在那半篇诗文之上提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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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翠兰再醒来时已是天亮了。
房内仍有一丝余烟绕帐,而卢照邻早已没了踪影。
桌案之上墨迹已干,高翠兰披上纱衣正准备下床将笔墨收好。
忽然,一抹殷红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掀开被子一看,只见自己刚刚坐着的地方竟有一大片血迹。
(二更10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