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烛火照亮了昏黑的室内。
步入室内的一刹那,高翠兰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地芬芳扑面而来。仿佛自己不是走入了一间密室,而是身在大唐芙蓉园秉烛夜游。
而在那温暖的光晕之中纷繁入眼的,则是一壁开到荼靡的牡丹花。
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白色的蝶停睡在花心之中,在暗黄色的朦胧烛光下,她仿佛看到蝴蝶的翅膀在轻微开合。
高翠兰并不十分喜爱牡丹,但她却无法抗拒地被眼前的美景征服了。深吸一口气,高翠兰确定自己闻到的不是书墨,而是确确实实的花香。
那一刻,她几乎要忘了自己,忘了身边的人。
“喜欢么?”直到高玄飘渺的声音传入耳畔,高翠兰才从迷醉之中清醒过来。
“喜欢,当然喜欢……”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但仅仅两个“喜欢”又怎能配得上如此精妙的画工?快步跑到那如梦似幻的一壁牡丹之前,唐时雪白的儒裙在半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高翠兰实在忍不住像个孩子似的转了个圈,仿佛她自己也是那些蝴蝶中的一只。“你是怎么画出这些的?简直同真的一样……”
“假以时日,细细琢磨罢了,你喜欢就好……值得了。”一手秉烛,一手轻抚正对面的壁画,高玄忽而苦涩地弯了嘴角,喃喃自语道,“如果能早些见面就好了。”
“为什么?”完全沉浸在高玄为自己描绘的梦境之中,高翠兰边欣赏边问。
“没什么,也许能亲自为你另择良缘……他,配不上你。”倚着墙壁,高玄缓缓滑坐在地,若有所思地昂首烛仰视满壁牡丹。
“你在想什么?”目光描摹着昔日少年如今已经棱角分明的面庞,高翠兰并肩坐在他身边。
温暖的掌心抚上高翠兰白皙的面庞,高玄的气息弥漫周身,他的嘴唇近在咫尺。目光如炬,但那眼神之中却蕴藏着一抹浓郁的哀愁。
“忘了这一切吧,忘了那天、今天发生的一切……”额头相抵,他如梦般喃喃道来。
前一秒高翠兰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天堂,而这一秒她却如果跌入了最寒冷的冰窟。作为女人她确实心粗,但她的脑神经还承受不起这样忽冷忽热的摧残。
“为什么……?难道你带我来这里,你画了这些就是为了让我忘记?”
“不。你能喜欢这画,于我来说便是足矣……”
“那为什么要这么说?”高翠兰不理解地皱紧眉头。明明近在咫尺,但那层看不见的墙却早已坚实地立在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倒塌。
高玄忽而沉了语气道:“因为你不能留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明晃晃的逐客?高翠兰不想因自身的脆弱而哭,但任凭怎样控制,那热泪都止不住地滴滴下滑。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兰,别哭……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见你哭,儿时起便是如此。”
“可每次惹我哭的都是你。”
“对不起,小兰。可否先听为兄一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要带着我的祝福回到庄上去,你属于那里……”
“那你呢?你又属于哪里……”她抽了下鼻子问道。
双手附上小兰的肩膀,高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小兰。也许是刑部,也许是……不瞒你说,现今宫中定会有一场恶斗,长安城中亦是危机四伏。这案子若是办不下来,刑部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我已自身难保。随你夫君回庄上去,匿名隐居,享受一个女人应有的福分。不知以后能否再见,但至少我现在可以保护你,我的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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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归,他永远都是把她当做妹妹。
不过正好,正和她意。
一路惶惶。
回来厢房之中,高翠兰便一头栽倒在床榻之上。
好痛!头部猛地一震疼痛,高翠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这是唐朝的硬席榻!不是自家的席梦思床!
她忽然很想哭。不知道为什么,从高玄下了逐客令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浑身似被掏空一般,没了喜悦,没了痛楚,甚至连心跳都快停止了。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甚至不知道高玄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她很想就这样窒息而死,呵呵,说不定还就真穿越回去了呢!就算不是原来的自己,至少还能享受下无忧无虑的宅居生活。
而正在这是,一阵莫名的窸窣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与其说是脚步声,不如说是某种体型轻盈的小兽在身边蹦跳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估计就是那个整天只知道吃、睡、玩的小猪头。高翠兰皱了皱眉,索性继续“装死”。
但那个声音却并没停止,她感到被角一沉,显然是因为那个不明动物恬不知耻地跳到自己的床上了,然后散步似地走进,直到她感到身上一阵轻微的压力。
高翠兰终于忍无可忍,她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气道:“你给我适可而止!我没心情胡闹!”
一团白色的毛绒物灵巧地跳到了她的身旁,这种突然袭击显然对它毫无作用。
“陛下,几日不见,您这脾气倒真是越发火爆了。”头上印有血红色卍字的小白狐眯起黑玉般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高翠兰。
“花间月?”愣愣盯着眼前的“小家伙”,高翠兰一时口讷,“你来做什么?”
“陛下真会说笑,身为妖族摄政王,在下当然有义务时刻保护陛下安全。”狐狸以优雅地姿势上前一步,细长的胡子蹭了蹭高翠兰的手指,毛绒的白尾巴晃来晃去。
“说得比唱的好听,作夜袁天罡来时你倒是在哪?还有,”高翠兰想到在竹屋的事就忍不住气红了脸,“你竟然给我吃迷魂药!你就是这么个保护法?”她本想一把抓住花间月的狐狸尾巴,却被这家伙灵活地躲了开。
“袁天罡?您放心,此人不过现在绝不敢加害于您。至于迷药么,当时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不过我深知陛下您身为人君宽宏大量,过去的事自然不会耿耿于怀呵呵……话说月此来确是因一桩大事,不可不与您商议。”
这狡猾的狐狸!完全是将责任推卸个干干净净,连个发火的机会都不给我留!高翠兰一肚子火气到头来还是自己吞,只好装作不介意,问道:“到底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