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简直是疯了!
从自由落体定格在床上的姿势转为下地踱步绕圈圈,高翠兰被花间月突如其来的要求雷的外焦里嫩——他竟然要自己随他入宫!还是去伺候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苏宫人!
姚星不知道宫人在大唐后妃之中属于什么地位,但花间月对自己的要求无非是扮成打工的小保姆,伺候一位难缠姑奶奶。
“为什么我非得去伺候她不可?皇上喜欢他?她对我们当真有那么大作用?”
依旧一副狐狸身的花间月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么会让陛下屈尊去演这般苦肉计?那女人虽说没被临幸过几次,却深得萧淑妃信任,算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亲信之一。”
萧淑妃?高翠兰心头一紧,即使是个历史小白,只怕也不会不认识这位高宗宠幸的美人。没有她受宠在先,便没有王皇后的“美人计”,也就没有武则天后来的成功。
“这么说,你是想通过她了解宫中变数?那为何不直接让我去萧淑妃或者武媚娘身边?”
用爪子挠了挠细长的胡子,白狐眯着眼睛,仿佛是在嘲笑高翠兰的幼稚,“陛下想的未免太过简单。那萧淑妃在宫里这些年,身边早就有亲信成群,又怎能容得下外人?而武媚心似海底针,终日周旋于王皇后与高宗之间,怕是连身边女婢都信不过,又怎会求助于你我?还是先探入宫静观其变的好。”
高翠兰无话可说。
“而且,”狐妖说着忽然跳下床,在落地地那一刻瞬间化身人形,“宫中争斗自然也包括那结党营私之案,若处理不当,只怕不仅仅是长孙无忌,高翠兰的兄长高玄与刑部其他官员都会牵扯其中。”细长的眼睛有意扫了高翠兰一眼,高翠兰面庞之上的惊恐与不安被花间月尽收眼底。
——为兄已是自身难保……
高玄刚刚说的一切再次浮现脑海,她周身一抖,本能地握紧了拳头。
“看来陛下您是当真在乎那位高公子?”花间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高翠兰的身前,细长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下颚,“你不会真把他当做亲哥哥了吧?还是说别的……”
从花间月这架势看他,他必是想好了一切可能,给高翠兰留下的只有执行权而没有选择权。这同扯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看着那永远挂在狐妖嘴边的一抹笑意,高翠兰再次感到不寒而栗。
一把捂住花间月微张的嘴唇,高翠兰怒目而视道:“你不用说了!我答应你。”
走到床榻边重新坐好,她挽起了宽大的衣袖,直视花间月道:“既然你花间月已经考虑周全,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在我跟你走之前,你最好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目光聚焦在高翠兰莹白无一物的小臂之上,花间月弯了嘴角,“陛下指的是什么?月愚钝不知。”
“不知?你若不知,天下便没人知道了。”高翠兰猛地将手臂抬到花间月面前,几乎要打在他脸上,“你们为什么要在我身上种血青藤?”
花间月睁大了眼睛,黑玉般的瞳孔中第一次浸满了茫然神色。
“血青藤……”他喃喃自语,双手轻轻抚上高翠兰的小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别装了,袁天罡昨夜亲自让它在我面前现出原色,说这花将腐蚀我的血液,以便将我完全妖化。虽说不知你们打得什么主意,但要在我身上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至少也该先对我说声吧!”
目光依旧不离高翠兰的手臂,花间月的指尖抚过那微微现出的青色血管,道:“陛下说的是。月此事有欠斟酌……不过你大可放心,此花除了让你妖力愈强之外并无丝毫害处……”
沉重的语气加上严肃的面孔,高翠兰觉得这一点都不适合花间月。
“哦,那就好。你还要拉多久啊……”高翠兰尴尬将手抽了回来,藏进袖口之中。
“无心冒犯,陛下勿怪。”花间月果然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虽然这没心没肺微笑的样子很令人恼火,但却比刚才那严肃的样子好太多。礼节周全却不繁琐,恭敬而不卑微。花间月总是能在所谓的君臣之间找到一个合理的平衡点,即让得高翠兰三分,又不失自己的尊严。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怎么,陛下您心急了?”
“那是当然了。赶快平息这场变故,省的夜长梦多,害无关的人受牵连……”直视着花间月,她脑海之中却满是那一壁牡丹花。
似乎看穿高翠兰的心思,花间月意味深长地一笑:“去之前陛下不想再见见什么人?大明宫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谁信啊,看你不还是一样悠闲!不过花间月毕竟是千年老妖,来去倒也方便,无奈自己这个挂名妖女王却一点实力没有——造物主真是不公平啊!
“也好……至少再看看这长安城。对了,猪小亮也会跟我们一起去么?”
“他我另有安排,”花间月想了想道,“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他与我们同去。”
又是“我令有安排”,这句话高翠兰觉得自己听了不下百遍了。
“我呆会便去吩咐小亮收拾东西,你想好了就直接去重天的布庄,我已经向他交代好了。”
高翠兰点点头,重天并不难找,因为出了高府,这一条街上的所有布庄都是他齐重天的。哪怕是光顾最小的一家,也会有伙计在第一时间去通知那牛妖。
高翠兰知道花间月算定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向高玄辞行,但这一次他真是大错特错。此时此刻,小兰最不想见的人恰恰就是高玄。还有什么比离别更伤感的呢?何况是他亲口下的逐客令。但高翠兰并不急于理清她的心绪,她知道自己眼下应该做的是想办法平息灾祸,以免此事波及高玄。
好不容易从“穷乡僻壤”赶来长安,怎么说也要再见证一眼盛世繁华。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径直向院门走去。高家家仆张大、张二一对兄弟正在门口忙着搬运酒家送来的佳酿。
张二见高翠兰神色茫然,憨厚一笑问道:“兰小姐,您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去街上走走,来到长安这些天,还没好好逛逛呢。”高翠兰机械地微笑点头,然后与他们擦肩而过。
“夜里风疾,小姐披件衣裳吧。”张大诚恳道。
高翠兰也没回头,匆匆步入一片朦胧灯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