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李睿言“可恶”的面孔印入眼帘。
“我不是——”我有些诧异,“你救了我?”
“前面就是元泓镇了,瞧你这德形,等会好好洗洗。”
元泓镇,除武陵外我头回到的城镇,来到新的地方,我浑然忘记心中的伤惆,外面的花花世界原来这么美丽,一切一切变得那么微不足道。
一进元泓镇,早有一队人马上来迎接。李睿言高傲地走在前头,向周围的几名绿衣婢女悄声吩咐着。
一处诺大的豪园,一排衣着淡雅的女子立于阶前迎接,春暖花开季节,豪园内百花齐放,一丛又一丛的玫瑰相映开放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檀木长廊外,几处樱花并排开着,与百花争奇斗艳,好一处雅致别苑。
一进园,李睿言和李安便无影无踪,几个绿衣婢女领着我到一间雅间,“云姑娘,公子吩咐,先让你沐浴更衣。”
一个能容十多人的浴池,池面铺满玫瑰花瓣,轻烟袅袅上升,那群婢女放下换洗衣服便退下了。我褪下纱罗衣,轻踏入池中,房中弥漫着玫瑰清香,心情一下子舒展起来……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唉!”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叹,我吓了一跳,这房间除了我还有谁?
“怎么不唱了?”
透过重重纱缦,李睿言坐在茶己旁,斟了一杯茶,独自饮着,那模样十分逍遥。
“你、你怎么进来的。”我不禁全身打哆嗦,刚才,他不是全见到了?
“这是我家,我爱进就进。”李睿言悠哉地又饮了一口。
“给我滚出去。”我气不打一处来,这无赖,我真恨不得将他打个半死。
“你这德行,有什么么好看的,哈哈!”他取笑道。
“又没叫你看,快出去!”我大声叫道,从小到大,还没让一个男子见我沐浴。
他悠悠站起身,手指拂过纱曼,居然向我走来。
“你要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你。”我急道。
他慢慢逼近,情急之下,我慌忙没入水中,厚厚的玫瑰花瓣覆盖,我自幼在溪边长大,也略知水性,在水中摒那么一两盏茶工夫也不是问题。在水中憋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一下子涌出水面透气。
“喂,憋不住了吧!”李睿言笑嘻嘻的正巧就坐在我对面。
“你好不要脸啊!”我又羞又急,周遭又没有衣服让我蔽体,好在有玫瑰花瓣帮忙掩饰着。
他俊美的轮廓一下舒展开来,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两条弯,“哈哈……太好笑啦!”说罢,拂袖而去,有没搞错,看我洗澡有那么好笑吗,待他淡蓝色身影走远后,我慌忙起身,穿起婢女准备的衣服,忙下了浴池。
淡绿色的绸衣,十分轻盈,穿在身上显得更加纤秀,我走到院外,茶花丛中,几只淡黄色粉蝶上下翩跹着,我慢慢走了过去,粉蝶立刻围绕四周,我想起那支蝶舞,轻扬衣袂,与粉蝶们共舞着。
“云景怡,少爷要你上大堂。”一个绿衣婢女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她面容浑圆,酷似中秋月饼一般。
“叫我去干嘛。”我没好气道,见他准没好事。
“快点,少爷说你若迟了,后果很严重。”‘月饼姐姐’威胁道。
“知道了。”我闷闷应了声,得罪了他,不知道他又会想过什么怪招整我。
堂中立着十来个婢女,均是绿衣妆扮,李睿言坐在当中,身旁坐着一个年纪相若的男子,那男子一身褐色长衫,剑眉星目,比起李睿言,显得更加英气勃勃。
“找我什么事!”我语气十分嚣张,反正我又不讨他欢心,左一句公子,右一句公子奉承着。
“这是?”褐衣公子望着我,十分好奇。
“这是我新买来的婢女,云景怡。”
“云景怡?睿言,你若让伯父知道,定又要训斥你。”
“对对,让你爹知道了,肯定会把你骂个半死!”我附和道,这褐衣公子看着比李睿言顺眼多啦。
李睿言冷笑不语,半晌,才指着褐衣公子说道:“这是我表哥王仲闻,云景怡,你少无礼!”
“我就是这么无礼,哼!”我甩了甩衣袖,转身嚣张离去。
李睿言果真是天下头号爱记仇的‘小人’,我昨日一番‘豪言’,今日果遭报应了。
我在幽静的长廊上来回踱着,一缕晨光轻抚花园,百花上的露珠晶莹闪耀着,春风轻拂,透出一股春晨的气息。
长廊左侧沿边,挂着一个镀金鸟笼,笼中关着一对羽毛炭黑的八哥,一只个头稍小的八哥(大概是母的吧),上下扑腾了一下,忽然阴阳怪气叫道:“云景怡,云景怡”。我心中大喜,好有灵性的八哥,居然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随手拔起髻上发簮,向这对“夫妻”挑逗道:“给我请安!”
公八哥扑腾了一下,忽然粗嘎叫道:“你完了,你完了。”
云景怡,你完了?谁这么无聊,教八哥说这样的话,眼前浮现李睿言骄傲的面容,一定是他,诺大的别苑,也只有他才有闲情逸致做这些无聊事。
“李睿言,你才完了!”我拍着鸟笼大声叫道。
“李睿言,完了,李睿言,完了……”八哥似乎受到惊吓,齐声大叫。
我抿嘴偷笑,继续浏览这别苑景质。长廊尽头,便是层层假山,连绵叠翠,像小丘陵般,中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弯弯曲曲,没入假山后,小径尽头,一泓春水印入眼帘,水上浮起阵阵雾气,湖右侧立着一个小亭,我沿着湖边向小亭走去。
亭里摆设有几分画斋的味道,地上宣纸丢弃满地,这里大概是李睿言平时做画之地,纨绔子弟就是纨绔子弟,十足一个败家子。
石己上,铺着一幅尚未完成的仕女图,画中女子粉衣飘然,拈花微笑,那少女面如姣花,淡眉灵目,十分眼熟,旁题字:偷得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你看什么?”李睿忽鬼魅般地站在我身后。
“我……我没什么”我急忙将画卷好。
“哼。”他一把夺过画,冷冷道:“少碰我的东西。”
“她是谁啊,不会是你心上人吧!”我好奇问道,上次比试,他也画同样的画中人。
“云景怡,你的执责是服侍本少爷,而不是在这左右闲逛。”他脸上又浮现轻浮的笑容。
“我从来不侍候人!”我傲然道,要我侍候他,做梦。
“本少爷从不留没用的人在身边,如果云大小姐不喜欢服侍本公子,那本公子只好让别人来服侍你了,凭云大小姐的姿色,要一两个人侍候你,也不难。”他目光荡漾出一丝狡黠,“万花楼,风骚阁,嗯,我可以帮你问个好去处。”
“够了,你要我做什么?”听这些名头就知道跟妓院差不多。
“这才对嘛。”李睿言笑道,他纤长的手忽然轻挑地轻触我的脸颊,我心中一惊,登时向后退了几步,他“阳光灿烂”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命今道“去把这些画收拾了。”
我白了他一眼,俯身收拾那些残缺字画,都是画了一半的仕女图,相同的面孔,相同的风姿,她到底是谁呢?
李睿言坐在一旁,手中端着一盘蜜饯,逍遥地享受着,“其实你又何必这么倔呢,只要好好伺候本公子,哪天我一高兴,说不定就放你回去了。”他边说,边‘扑’的一下将口中梅核吐在地上。
“真的?”我不相信他有这么好。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说话不算话吗。”李睿言冷哼道。
“那你订个期限,这样……”
“少罗嗦,从来没人敢跟本少爷谈条件,小心我反悔。”他打断我的言语,十分高傲的说道,仿佛这世上他最大一般。
我沉默不语,随时等候差遣,在这骄傲的公子面前,沉默是金。
晚春的柳月悄然爬上树梢,元泓镇的夜晚总是降临的那么快,李睿言似乎很忙碌,自早上见他一面,一整天下来都不见他影子,见不到他还挺开心的,像逛菜市场般的逛他家,感觉还不错。
“云景怡,少爷在堂中设宴,你快些去伺候!”那个圆脸婢女英儿隔着房门大声催促。
我一听,从床上一跃而下,忙开门问道:“设什么宴啊?”
我赤着一双秀足,青丝胡乱散于两侧,一副刚睡醒姿态,英儿见我这副怪样,训斥道:“快些收拾了,等会少爷见到定要骂你了。”
真不愧是李府的婢女,天天跟着主人,耳濡目染,跟李睿言一个‘德行’。
“快点,我在这等。”英儿又催促道。
我点头应是,关上门对镜梳妆,换上淡绿色的衣裙(那是婢女装),胡乱地将青丝挽于左侧,匆忙地跟着英儿向大堂走去。
比起花园幽雅静谧,大堂显得十分富丽堂皇,鎏金牡丹花柱,花纲大理石地板,每处摆设都十分大气,主人位置设于堂中,左右各设三张矮桌,李睿言傲然坐于堂中,左右各站两名婢女,端酒持扇侍奉着。
我慢慢踱到堂中,他抬头见我,指着右侧是首位身形魁梧的锦衣男子:“这是屈靖公子,去替他奉酒。”
“是。”我小声答应,移步走到屈公子身后,端着紫玉凤嘴壶。
左首位白衣男子轻佻看着我,对李睿言戏谑道:“好本事,这么快就把这匹野马驯服了。”
“来,给王公子倒酒。”李睿言吩咐道。
王公子轻抿一口,也许是酒意上升,竟对我轻吹着口哨,轻浮的表情在他正气的脸上显得十分别扭,我一下记起,他不是李睿言的表哥,王什么来着,果真是表兄弟,都是些轻佻好色之人。
李睿言双手一拍,屏风后慢慢飘出一衣着裸露,神情妩媚的舞伶,李睿言得意道:“这是有名的扬舞班,我特地从洛阳带来,诸位,可要好好欣赏,不能错过啦!”他虽然风liu不羁,但眉宇间自有一股贵族气质,比起其余几位公子来说,显得高人一等,气宇不凡。
众舞伶扭动纤腰,目光迷离,引得几位公子纷纷起身与她共舞。果然是一丘之貉,我心里越发鄙视李睿言,斜眼瞟了他一眼,他黑色的瞳孔抹过一丝邪意,嘴角扬起一阵恰似胜利的笑容,好可怕的神情,我心里哆嗦了一下,不敢正视他。
琵琶声停,舞伶纷纷散在众公子身旁,柔弱无骨的手指在几个‘花花公子’身上游走,几位公子欲加神魂颠倒,眼神始终游离在那些妩媚的面容上。
“李公子,好眼光呀。”众公子奉承道。
“哪里,诸位若是喜欢,那就送给诸位仁兄吧。”李睿言大方道。
“那怎好意思呢。”
“我可不敢夺李公子所好啊。”
“李某过几日便回洛阳,这就当李某临别赠礼吧。”李睿言笑道。
回洛阳,我心中大惊,洛阳与武陵相隔千山万水,此去洛阳,要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云景怡,给各位唱首曲。”突然的言语打断了我的遐思。
“唱曲?我可不会。”给他们唱歌,污了本姑娘嗓子。
“云景怡,可别忘了本公子的话。”他语气虽淡,却是话中有话。
我真是遇到我命中的魔星了,为了那张赌约,李睿言我忍你,我放下酒壶,轻移漫步走到堂正中,清清嗓子,唱了几句诗经名曲《采苹》,复站到屈公子身后,面无表情仍旧站着。
“睿言,这匹小野马真不简单,野马换野马,值!”王公子笑道,目光色迷迷停留在我的脸上。
我白了他一眼,瞟向别处。
“就她这副德形,哪配和我的马比啊。”李睿言轻视道。
“那将她卖给我如何,我愿出纹银万两。”王公子拍拍胸说道。
“表哥若喜欢,我苑中有更好女子送上,至于她……疯丫头一个,实在不敢出手。”
王公子听了,闷闷饮了一口酒,沉默不语。
曲终人散,几位风liu公子搂着舞伶各回府去,我揉揉惺忪双眼,怎么忽然间会这么疲乏,现在我只想在暖账里饱饱睡上一觉。
“喂,你跟我来。”李睿言站在长廊口叫道,然后头也不回,径直向里屋走去。
“有什么事明天再做不行吗?”我大声叫道。他步伐很快,我叫了两声,他仍不回应,我索兴坐在长廊下方,此时脑子一片空白,眼皮越发沉重。朦胧中,一个高大身影向我走来。
是他,宋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