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至王府，立即有下人过来伺候，事情折腾了一宿，府里没一个睡得好的。
江昱下了车来，看怀里的悦落熟睡不醒，于是小声对迎来的冯秀娟道：“我先带悦落回去，冯姨你送送元明去彦竹那边，这一晚她也担心了…..”
说着抱起悦落转身离去，窦远明在后面抬头看着江昱怀里睡得正安稳的小人儿有几分恍惚起来，直到冯秀娟唤他名字才猛地回过神，很快恢复了平时神色，跟着她向姐姐院子去。
窦彦竹确实是担心了，整夜坐守在门边，生怕那个不知轻重的段顷别做出什么事来，伤了自己唯一的弟弟。想来想去又怪到悦落身上，当初元明提出来奉回任官职时，她还很是高兴，想着不过是来外地历练一下，过一年半载的回京陛下自然会照顾着安排进朝臣中，而在外的时候能来奉回也能让她这个姐姐关照着。却不曾想元明的心思是放在小时要好的玩伴悦落身上。自打来了奉回，二人就跟久别重逢的难兄难弟般黏在了一起，元明虽说任的是闲职，但好歹也该注意一下影响，不该跟着悦落这般瞎闹的。这次还是被名义上的上司段顷抓住把柄。
碍着悦落受宠，她平日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偶尔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一下弟弟，没想到那孩子，平时伶牙俐齿的，偏偏在这事儿上装作不懂，照样常来找悦落。
贴身的侍女看她一晚眉头紧蹙，过来劝道：“小姐且放宽心吧，少爷应该不会有事的。那个知州胆子再大，也不敢罚太傅之子的，再说王爷也赶去了，肯定没事的。”
她本就是陪嫁侍女，无人时对窦彦竹总还以小姐称呼，凸显些亲近。
窦彦竹听着有礼，却是无奈一笑：“就算这次没事，可以后呢……元明这般模样，我担心早晚会出事……”
侍女心思一转：“娘娘是指少爷对……”
“呵，那傻孩子，心思露得如此明显，恐怕王爷也看出来了。虽说王爷现在没有收她，可不见得以后……元明跟她终究是不可能，偏偏这孩子执拗，一门心思的……”
侍女一愣，想了想终还是说了出来：“少爷这般着实对自己不利，伤身伤心的，要闹出事儿来更不好……小姐不妨也明明白白劝一回，把话说明了，也好绝了他的念想，上回您不是说老爷来信为少爷定了门亲吗？”
窦彦竹心思一动，侍女最后这句话倒提醒了她，奉回终究不是元明久留之地，不如早些让他回京把婚事办了……
她犹自思量着就听到外面有人声传来，接着有下人急急来禀报：“娘娘，冯姨带了窦少爷过来。”
窦彦竹心一喜，迎了出去，就见冯秀娟已经陪着耷拉着脑袋的窦远明进了院。
“娘娘，让您久候了。”冯秀娟迎上晋王妃道，“窦少爷给您带回来啦。”
“有劳冯姨了。”窦彦竹换上满脸的笑客气道，“还让你大半夜的亲自跑一趟。”
“哪里哪里。”冯秀娟忙摆手说。
窦彦竹对待这个王爷极信任的老妈妈，向来是带着几分尊敬的，她淡淡地瞥了眼弟弟，又转向冯秀娟。
“恩……冯姨，王爷还好吧？”笑着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冯秀娟却是立马明白过来，一笑答道：“王爷说天太晚了，他就不过来打扰了，让您好好歇息……”
冯秀娟避重就轻地答道，避开了王爷带悦洛回去的过程。
窦彦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却又旋即恢复正常：“冯姨，今日实在太晚了，我也不好留你坐了，您忙了这么久早点回去休息吧。”
冯秀娟应诺着退了出去。
窦彦竹这才回头去看弟弟。
窦远明原本乖乖垂头立在一旁，这时注意到她的凝视，方才抬起头来，心虚地扯扯嘴角：“姐姐……”
“有没有哪儿伤着了？”窦彦竹本来想要责怪，看到弟弟这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反而难以出口。
“没……没事……”窦远明也是一愣，原以为会挨骂的，这下反而无所适从地紧张起来。
窦彦竹凝视了他片刻，悠悠叹了口气，回身道：“元明，跟我进来。”
窦远明略一怔忡，跟她进了屋。
刚刚坐定，方才那侍女就奉了茶来：“少爷喝口暖暖身子吧，大冷天的在外面受冻了。”
窦远明经常来王府姐姐处短住，跟她也相熟，于是笑着接了过来。
还没待喝，就听对坐的姐姐说：“前月给你说过的，父亲来信提到的订亲，我现在想着干脆尽快办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尽早成了家，安安心……”
窦远明茶杯刚放到嘴边，一顿，又放了下来，定定地看向姐姐：“姐姐是怪我今天的事……今天是意外，姐姐要是不放心，我保证以后……”
“也不完全因为今天。”窦彦竹打断他，“只是正巧让我想到了。你借成亲之机也正好可以回京，皇上保不定看在父亲的面上给你个朝中的事儿做，也算是完满了。你在外地呆着，一家人心总是不安的。”
“姐姐……这不还早吗？用不着那么急啊……”
“你也不小了，该急了，先前是京中没有适龄又门当户对的，选来选去耽误了，现下这个尚书小姐也算配得起你。”
“可是……”窦远明还想再说。
“不要可是了。”窦彦竹看着弟弟的模样，心中焦虑，想着难得今日下定决心索性把话说绝了，“你是和王爷一起回来的吧？”
窦远明一愣，不知怎么问起这个：“是……”
“悦落没事吧？”
“没事……”
“王爷送她回去的？”
窦远明看了眼姐姐，抿唇片刻艰难启口：“嗯……”
“悦落睡着了……”说完又补上一句，然后才觉得不妥，垂下头来，急着补上这句，不知是说给姐姐的，还是说给自己，脑子里纷乱，心已乱了大半。
窦彦竹也是一愣，然后苦笑：“那还是王爷抱她回去的了……”
这句话似问非问，好似早就定下的答案。
说完之后，姐弟二人俱是无话。
窦彦竹早就该想到，事情绝不像冯秀娟轻描淡写说的那般。
良久的沉默后，她看看弟弟，垂头怔忡地看着地面，双眉紧蹙，搭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激起股股青筋。
“傻孩子……”
她迟早是王爷的人……这句话她没忍心说，为了弟弟，也为自己……
窦远明深吸了口气，扬起头来，咧开嘴勉强露了个笑。
“你若是没意见，我就给父亲写封信，让他帮着安排婚礼的事了……”
“但凭姐姐做主吧。”窦远明还未说完，就起了身，转头向里间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