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天朝北方最大的商都,奉回城从来不缺热闹和话题,或者又来了贩皮货的商旅,或者临江街上又新开了酒楼……不过今天又新添了一桩。
清晨,顺心茶坊里喝早茶的人闲聊着昨日的趣事。
“嘿!老赵!昨个儿捡到银子没?”陈三爷刚坐下喝了口茶就见到老赵提着鸟笼子钻进来,打趣地招呼道。
“呵呵,我要真拣了也说没有啊,知州大人昨个儿可告示了那可是脏银,让拣了的人都给送回衙门去。”
“拿都拿回家了,谁还有功夫给他送去。”旁边有人搭了句,众人一阵哄笑。
话题一开,大家都纷纷说了起来。
“我听留香居的跑堂说,昨个儿不知怎么得了信,段顷带着一大队人去。到了就直奔二楼,踹开阁子的门,里面几个公子哥正玩得热火朝天。哪里想得到段顷动到留香居身上去了,那可是有背景的啊,再说他一来虽说抓赌,可都是查查市井赌坊,轮不到这些少爷公子啊!”
“那是,虽说天朝禁赌,可这是奉回,没人真正理会这事的,就他段顷一来,发了疯似的抓,我看啦,那些‘充公’的赌资怕是全进了他自己的腰包了。”
“可不是,”被打断的人接着又说,“再说那几个少爷也不是省油的灯,况且还有晋王的那丫头在呢。听说就是她带头,噼里啪啦把桌上的银子往楼下抛的,过路的全都拥上去,等到官兵冲下楼来的时候,早捡了跑了。反正啊,他们是宁愿让别人捡,也不想段顷占便宜。这样一来,把段顷惹毛了,当下就抓了关起来。”
“唷!这下怎么收场噢。”有人在旁问,颇有几分激动,富贵人家的事最能勾起老百姓的兴趣。
“嘿嘿,还不是放了。今早上就看到钱家那少爷又出来晃了,那几个肯定也放了呀。”
一席话听的茶馆里的人啧啧感叹,又颇有些期待看这事怎么收得了场,话说这奉回因为是商都,管理从来松散,直到这个段顷一来,样样认真,搞得上下日子都不太好过。所以昨天一闹,大伙都乐得看戏。
而此时,晋王江昱的王府前,钱李两位老爷正下了各自马车,前面的俞平笑呵呵地殷勤引路。
“殿下!”一进花厅,二人便恭谨地拜问道。
“二位请坐。”江昱从内侧走出,端坐在堂前,笑着示意侍女上茶。
“昨日……犬子无礼胡闹,多亏了王爷相助了。”李老爷略略欠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钱老爷赶紧吞下刚喝的一口茶,跟着附和道。
说的正是昨日他二人的儿子与悦落元明一道被关那事,他俩今日来的主要目的也是道谢,若不是江昱,恐怕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子还在里面呢!
“呵呵,哪里哪里,两位公子是搭着我家这丫头受罪了。我才应该抱歉才对。”江昱轻笑摇头道,“这个月,我是不敢放这丫头出门了,若是没轻没重再惹了段知州,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话听来是埋怨,可底子里对悦落的宠溺尽显露出来,两位老爷对视了一眼,看来传闻真是没错,晋王对那个女娃宠上天了。
“也是啊,段知州一来,大家都……嘿嘿,怎么说,”钱老爷又看了一眼李老爷,接着说,“只有夹着尾巴做人了,王爷你也知道,我们这些生意人一年到头忙活也就那么些利润,勉勉强强糊口就不错啦,再多的钱也没有。以前知州还没换人的时候,反正大家和气生财,官大人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我们好过了,自然知道孝敬,您说是吧?”
钱老爷舔舔唇,又说:“可现在呀,段大人有点……那啥,不大好说…...呵呵。”
“段大人是秉公执法,我们有什么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了……”江昱悠悠开口,脸上还是好脾气的微笑,但话语上已经多了些对段顷的不耐。
“他要真秉公执法,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钱老爷正要开口,被李老爷愤怒地抢过话头,“王爷您是不知道,这段顷一来,脚跟还没站稳呢,就急着做大动作,我们那些店铺的帐可被他挨着搜了个遍。您想啊,我们都是小本生意,这帐哪里是看得的,货物交接多了,也不可能都记下来呀,难免有疏忽。可人家段大人不管啊,逮着了错处就喊打喊杀的。我们也去求情了呀,开始以为他还真个铁面无私了,结果这一接触才知道,人家呀,是口气大,咱们孝敬这点小钱根本看不上眼。”
李老爷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回头看江昱脸色,已经有几分认真了,于是又一鼓作气道:“他上来就是狮子大张口的,哪里招架得住哇?权衡再三,他是官我们是民,没办法,也还是给了…..哎!结果弄得我现在是资金都周转不过来了。”
“就是就是……”钱老爷一脸苦相帮腔说,“我们的生意看着倒是红火热闹,可到手的利润也就那么点。”
江昱拿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画着杯沿,听着奉回最富有的两大巨贾诉苦。如此看来,在奉回,段顷惹的人还真是不少了。
“王爷,您说这段顷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朝廷怎么就把奉回这个肥缺给了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小子?”钱老爷见江昱不动声色,忍不住又问。
晋王看了他一眼,垂眸片刻又抬起来,说:“是征西大将军段升的独子。”
“嘿,原来是这般来头,可那段升不是常年驻守西疆,怎么他儿子还……”这次是李老爷开口。
“你是不知道,一年前段升去世了,他儿子不就回来任职么?”李老爷接过话去。
“段老将军一生为国尽忠,老死边疆,朝廷召回他的独子好生安置,也算对他是个交代……”江昱缓缓出口。
“我听说段顷之前也去过好几个府衙任职的,做得好好的,怎么又到了奉回来?”
江昱笑笑,说:“这其中的事,我一个闲散王爷哪里知道。不过……许是下面的同仁有些不满,不太配合吧。”
钱李二人互看一眼,江昱这话,有些意味了。
俞平正巧经过,江昱抬眼看见把他叫住,“叫冯姨去看看悦洛醒没有,若是还发烧,就让张大夫再来瞧瞧。还有给门房说说,这个月她都不许出王府大门。”
俞平领命下去。
“昨晚回来就开始发烧了,定是在牢里受了凉。”江昱蹙着眉侧身向二人说道。
“小姐娇躯,哪里经得起受寒的。一定要好生调养啊。”李老爷关切地说着。
又是一阵闲聊,钱李二人互相看看起身告辞了。
江昱独坐了会儿,喝完茶正要起身离开时,俞平突然来报。
“王爷,钱李两位老爷送来了好些个珍贵药材,说是给小姐补补身子。”
“拿进来。”
略略扫过,是上品的燕窝人参,恐怕得值上千金了。
悦洛不过是受点风寒,哪里需得着这些东西,再说也不对路子。无非是想借个名送了礼,让他在段顷的事上出些力罢了。这两人也算机灵,不然也不能在奉回混上这么多年。
只不过这礼算是白送了,本来这事都要闹起来的。江昱想着,提手阖上箱子,吩咐道:“俞平,放到库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