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了一夜,祝煕砚一早起来便起来去找云笺,然而走到云笺的房门外,他却又停住了脚步。她应该是有什么心事吧。正转身,却看到李韵一脸诡谲地站在祝煕砚身后,高声吓了祝煕砚一声!
祝煕砚蹙起了眉头,狠狠地扬起手,轻轻地在李韵的额头上叩了一叩:“丫头,这么早到云笺房间来高声吼什么呢?”
李韵调皮地吐吐舌头:“人家是看你这么艰难地考虑着是不是要敲门,所以特地来帮你一把的,真是不识好人心呀!”
祝煕砚宠溺地拍拍她的脑袋:“昨天她似乎很累,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李韵乖巧地点点头,祝煕砚微笑着要离开,却见李韵两下窜到房门前,用力叩了起来:“嫂子,起床咯!”
祝煕砚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李韵总是这样。不过,云笺起来了也好。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忐忑不安——
两人正安静地等着云笺从里面应门,然而里面却丝毫没有回应。
“算了,她大概真的是很累了。”祝煕砚只觉得不安越来越浓烈,却又不敢去看真相,只想尽快离开。
“熙砚哥,你傻啦?”李韵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一把拉住祝煕砚,“我刚才那么大的嗓门,你觉得她不会被吵醒吗?更何况她也算是有武功的人。”
祝煕砚停住了脚步,的确,自己是怎么了?这样明显的事情,自己怎么会忽略呢?或者说自己根本没有忽略,只是假装忽略?
李韵一把甩开祝煕砚的手,一副觉得他不成气候的样子去用力推门,门“咿呀”一声被撞开了。
大步进门去找,果然,证实了两人刚才的不安。屋里没有人。
“云笺!云笺!”李韵大声喊,“你去哪儿啦?出来吧!”
祝煕砚快步进了屋子,屋里只有在大喊的李韵。他冷静下来环视了一遍四周,的确都没有人,但是也可以确定她并没有带走什么,那些男装都还堆在房间里,没有男装,她应该还没有离开才是。可是,也不排除她偷了山庄里下人的衣服偷溜出去,毕竟凌云山庄戒备森严,很难离开。
“韵儿,马上派人在山庄四周找!”
李韵看了一眼突然冷静下来的祝煕砚,点了点头,便快步地往外小跑着离开了。
祝煕砚在梳妆台前坐下,翻看梳妆盒里的东西,里面没有昨日她包好的玉簪的碎片,也没有“荷香溢”。即使她贪玩,可是依昨日的情形来看,她是很在乎毒王阿白的,既然在乎毒王阿白,那么为何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离开呢?或者是他们想多了,她只是早起去山庄里散步?
祝煕砚突然站了起来,要往门外走。正在这时,一名弟子快步跑着来向他报告:“祝少爷,少夫人找到了!”
“在哪里?”
“现在正在南苑的偏厅里。”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去。”
那名弟子看着祝煕砚狂奔而去的身影,突然脸上展开了笑靥,转身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南苑是客房,平时用来招待较为尊贵的客人。然而此刻祝煕砚也没想那么多,只一径地来到南苑。
李韵早已经在南苑门外站着了,看到祝煕砚,先是一惊,却也没说什么,便拉住他:“熙砚哥,你先听我说。”
“云笺呢?”祝煕砚看向李韵,李韵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欣喜,更多的是凝重,“怎么回事?”
李韵略垂下眼睑,正打算开口,却有另一个声音插入:“里面的姑娘毁容了。”
“毁容?”祝煕砚看向声音的主人,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说她美是无可挑剔的,就连相较云笺都并不会逊色。她刚才说毁容——
“沈夫人是我们在山庄外遇到的,遇到她的时候她正背着云笺,她说她清早赶路经过凌云山庄,中途发现有个人躺在路中间,便去救了起来,可救起来以后云笺本来漂亮的面容就开始逐渐地出现斑点,直至变成一个大斑块。”李韵声音低沉地解释。
“我家中世代行医,所以当下我就给那位姑娘把了脉,可并未发现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生病的症状,正背着姑娘往茶寮走,就遇到了贵山庄的人。”
祝煕砚一把拨开沈夫人,偏厅里,云笺无力地倚在一张软榻上,身上覆了一层薄被。祝煕砚迟疑了一下,才走近她,她的右脸颊上果真有了一块褐色的斑块,足足覆盖了半张脸。
祝煕砚轻轻抬起右手,抚上她的右脸颊。皮肤依旧是光滑如初,只是有了一块斑块。他半蹲了下来,平视她:“和昨天的簪子有关吗?还是——”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昨晚如果我陪在你身边就好了,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对不起。”
李韵站在祝煕砚的身后,良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离开,然后自己带着沈夫人离开。
云笺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双唇是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祝煕砚怔怔地看了她很久,她醒来,他该怎么和她讲呢?该怎么问她受了什么样的伤害呢?
云笺的眼皮闪烁了几下,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澄净好看,祝煕砚不禁在心里默叹了一声。
“醒了。”他的声音温柔细致,入耳十分好听。
云笺面无表情地点头,然后坐了起来。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略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她不该继续像原来一样享受他给的关怀和喜爱了。
她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吗?如果不知道,他该怎样和她讲?该如何安慰她?他心里没有底。已经有多久了,自己没有这样在意关心过一个人?这突然而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
祝煕砚握住她的手,云笺却蹙起了眉头,微微地挣开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上午。你不记得了吗?”
云笺微笑,看得出来,有淡淡的甜腻的味道。一瞬间,祝煕砚感觉到云笺并没有变化。可是,方一眨眼,却见云笺又敛起了自己的笑容:“我毁容了,对吗?”
不知是否是错觉,祝煕砚竟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淡淡的嘲讽的味道,她这样——让自己有一点心疼。
“不要去想这些,好吗?”
云笺勾起嘴角,眼中深邃而迷茫,祝煕砚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担心我会伤心,对吗?”
祝煕砚有些愣了,从以前开始,云笺虽然笑得很纯粹,可是总是感觉有什么隐藏在她纯粹的表情后面,而现在的她——
“云笺,脸是可以治好的。况且,我并不在意。”
云笺的脸上突然展开了一抹浓浓的笑意,即使她的脸颊有一块那么刺眼的斑块,可是仍旧遮盖不了她眼眸里折射出来的美——然而,这美丽背后,却让祝煕砚真切地感觉到了危险,这样的美是危险的。
“真的不在意吗?”
云笺嘲弄地看了一眼祝煕砚。她不是在嘲笑他,而是在嘲笑自己。多么可笑?原来倾城倾国的公主在脸上突然多了一块难看的斑块,就像一块纯粹的碧玉上突然多了一块可笑的土黄色。他能真正包容接纳她吗?为什么——会这么在乎他的看法呢?就是前两天,和他一起的时光,让她有了从未有过的开怀和单纯,然而,那段日子注定要过去了。她也不能让那段时间继续、让他们之间的温馨继续了。
祝煕砚眼中的坚定是不难觉察的,可是云笺的眼中却盛满了不屑和嘲弄,不知是对她自己的还是对他。
“当然。云笺,不瞒你说,我打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因为在百味轩那一次我就已经认出你了。我叫祝煕砚,宰相祝辛儒的小儿子,也就是你的未婚夫。你在婚礼前一天逃离了皇宫,我受命去找你,看过了你的画像。我本来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可是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错了,如果说不是因为你的容貌,那是假的,可是我却敢说绝对不仅仅是容貌。你的画像我早已看过,可是我却是被你的神韵吸引的,”祝煕砚认真地看着云笺,“我一直装作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是故意要欺骗你,我只是想带着你到处走走,满足你的心愿。虽然我们相处只有短短的几日,可是云笺,我是真的喜欢你。”
“是吗?”云笺敛下眼睑,祝煕砚看不见她的表情,而这——也正是云笺现在所希望的。
“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自己现在的模样,我可以帮你找最好的大夫诊断,用最好的药材医治,直到你开心!”
云笺别开头去:“我一直隐瞒我的身份,你一直隐瞒你的身份,即使是喜欢,那也只是一方面的吧。我逃婚了,逃的是和你的婚礼,如果我知道你是你,你觉得我不会再逃吗?”
“云笺——”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云笺低下头。
“那——”祝煕砚蹙起了眉头,转而向门口走,“你好好休息吧。”
云笺看向窗外,苦笑。总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她从怀中取出“荷香溢”,凝眉看了两眼,就很果决地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