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丝毫不理会她们惊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顾自说道:“我说要找两个壮实一点的,像这样一掐就断的柳条丫头过来能中什么用?她们能除草翻地还是能爬墙揭瓦?算了,既然来了就将就着吧,”说完脸一板,样子更是丑陋狰狞:“你们两个小蹄子听好了,十天之内,把这所院子收拾干净,一颗草也别想给我落下。干不完么,就别怪我不客气。”
华玥一听脸色都变了,冲着她气鼓鼓嚷道:“喂,老太婆,你说什么呢?难不成还要我们干这些粗活?你看看你那张脸,就跟一块搓衣板似的,在王府里我才不要你这样的丑八怪呢!”
“啊---”老妪的身子动都没动,华玥却是大叫一声,捂住胸口痛得弯下腰去。
罗嬗急忙将华玥扶住,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本来我是不想动手的,免的别人说我和小孩子斗口老大没意思。不过这个女娃子看来是被惯坏了,需要小小惩罚她一下。记住以后不可再胡说八道。”老妪冷冷地说。
华玥一张脸上满是痛楚和惊恐:“你….你会使妖法!”
“嘎嘎嘎……”笑声沙哑难听,老妪一双眼睛看着华玥,脸上满是嘲讽的笑意:“可惜了这样一张脸蛋,人真是蠢笨的很,怪不得人家不要你。”
华玥气的脸色涨红,恨恨地看着老妪,却是痛的说不出话来。
“老婆婆,你把穴道给她解了吧,她是有口无心。”
老妪将眼光移到罗嬗身上,饶有趣味地上下审视着她。单薄的身影,苍白的面色,但一双眼睛深如寒潭。她什么都没有说,但老妪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太多的内容。
老妪移开眼睛,心里叹息一声,没有人听得见,但她自己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是的,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不一般。她甚至忽然生出些恻隐之心。
“好了,都去干活吧.记住我说的话,不然吃亏的是自己.”说完头也不回的走的远了。
华玥已是哭得梨花带雨。罗嬗轻轻拍拍她的手,算是安慰。这位王府的千金只怕以后哭的时候会更多,想到这里罗嬗的心里忽然莫名的痛了一下,如今对她来说,哭已是一件奢侈的享受了,她早就没有了眼泪。“泪为心之液”,早就已经没有了心的人,哪里还会流眼泪呢?
接下来的日子,是不可想象的艰辛。尤其对于华玥来说不啻于下了地狱。
罗嬗小心翼翼地捧着盛着汤药的碗慢慢往回走。天乌突突的,似乎又要下雪了。卵石铺就的甬道冷硬的硌着薄薄的鞋底,脚早已冻得麻木,走起来磕磕绊绊。一支被霜打透的枯枝突兀的横斜出来,险险的在她脸旁闪过,刮上了她的头发,使得本就散乱的发丝更加毛糙,垂在眼前挡住了视线。罗嬗只得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将散发抚了上去。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磨磨蹭蹭的?管事正到处找你呢!”
一声娇喝让罗嬗微微一惊,正要答话却听另一声音道:“你说四爷和少奶奶大年下的不在府里头呆着,干嘛偏偏跑到这里来!让咱们也跟着受累。”
“听说过了年春上小五爷就要亲了,这些日子府里头一边要忙年,一边还要忙着准备婚事,正不可开交呢,谁知四爷又身子不爽快,听苏嬷嬷说来这里就是为了清净一些好调养。”
“怪不得四爷看起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但是四奶奶怎么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好像哪里不对劲?”
“你又胡唚了,小心你的舌头被割了去!”
“我又没有说什么,干嘛要说这样的狠话?”声音一路远去了,看样子是两名上房里的丫头。
罗嬗继续往前走,拐过弯是一条夹道,一阵风刮得寒意透骨,紧走两步穿过去,却老远瞅见一群人簇拥着一男一女打那边院子里往这边走,各个衣饰鲜亮华丽,想来必是那丫鬟口中的甚么四爷和少奶奶了,看样子是从园子里的花房回前厅去,走这儿正好抄的近道。
罗嬗紧走两步想要闪过去,谁知那青石板的地面因夜里下霜冻了一层薄薄的冰晶,慌忙间罗嬗又走的快了,不防脚下一滑,身子重重地跌了出去,手上的盖碗也在地上摔得粉碎,汤药溅了一身,狼狈至极。
罗嬗挣着想要爬起来,谁知这一跤摔的狠了,一下子竟然没有站起身来,脚腕处一阵钻心的疼。罗嬗低着头,听见脚步声直走到跟前来。
“是不是摔坏了哪里?”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她仓促间抬起头,正对上一张含笑的脸庞,明艳媚丽不可方物。
“没有。”罗嬗低声回答,一使劲站起身来,脚上痛得更厉害了,禁不住身子晃了两晃,旁边的一个丫头急忙伸手扶住她。刚才跌倒的时候发钗也摔掉了,此时几缕散发披落在额前遮住了眼睛,她伸出手将发丝拢到了耳后,眼光堪堪从旁边一人脸上扫过,呼吸仿佛瞬间停止。
“你没事吧?怎么穿的这样破?”
“这是后园子里头干粗活的丫头,笨手笨脚的,没有惊到四少奶奶吧?”
“拿两件衣裳给她,这样冷的天,别冻坏了。便是粗使丫头,也不能穿成这样,这不是丢咱府里头的脸吗。”
“是,少奶奶。其实都是有份例的,只是她是才来的,一时没有照顾到罢了。”说着回过头来对着她道:“记得回头找管事的去领。”
“嗯。”她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
“你叫什么名字?长的倒是蛮清秀的。”
“白雀。”
“白雀?怎么起这样的名字?像是花楼的姑娘用的。回头改了吧,叫小白好了。”
“嗯。”
依然是低着头,看着繁复华丽的衣衫袍角在眼前飘闪而过,耳听得纷踏的脚步声渐渐去的远了。
她缓缓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盖碗碎片一片片捡拾起来。手冻得麻木,瓷器碎片又滑又利,在手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她浑然不觉,只是低头蹲在那里,没有要起来的样子,像是那碎片永远都捡不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