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到了石榴花红的时节,一封从德安来的信让唐府躁动起来。
接到儿子的来信,唐诚和夫人自然高兴,可是,夫人发现唐大人看信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夫人就开始发虚,颤声问道:“怎么?儿子还好吧?”
唐诚未言语,把信递给夫人。
夫人急匆匆的看了一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紧锁的眉头却依然没有解开。
唐建在信中告知他们:金国发生内乱,主和派官员大部分被杀,兀术已率领军队南下,以迅不及掩耳之势重现占领了关中、河南之地,正向长江推进。
看来,烽烟又要起了。
夫人不安的问:“这该如何是好?”
不见回答,抬头却发现夫君早已不在房里,心里又打起鼓来。
此刻,唐诚已带上陆游到长江沿线巡防去了。每到一处就叮嘱要密切关注江对岸的动静,任何官员不得随意离开金陵城。随后,召集幕僚,商议部署金陵的防务。
陆游情绪不由得高涨起来,看样子,跟金兵要干上一仗了,正好可以试试腰中的寒光宝剑,用匈奴血来磨刃。于是,他总是跟着唐诚,跟班的不能应付的时候,他就主动请缨,帮助唐诚处理一些杂务,做起事来机警灵敏,很得唐诚心意。
正在大家积极备战的时候,一道圣旨却让官兵寒从脚起,司农少卿李若虚传到了高宗的旨意:“各路军队不得北上抗敌,不得轻举妄动。”
这是什么软弱皇帝呀!陆游气得恨不能把圣旨抢了来,一把火烧了。
唐诚早已接下了圣旨,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问什么,准备晚上在和李大人细谈。
没想到李若虚宣旨后,立马就要动身。
唐诚疑惑的问:“大人如何这般急促?”
李若虚叹了口气:“哎!唐兄,皇命在身,不敢耽搁呀!下官还得把这道旨意传到德安去。”
说完,一行人登马而去。
连日来的好心情,被这道圣旨打落一地。陆游气呼呼的回到唐府。也没有心情去找婉儿,就一个人跑到园子里,想起皇上的话,他气得一拳砸在亭柱上,由于用力过猛,手都出了血,一股钻心的痛更加刺激了他,热血上涌。陆游拔出长剑,找不着发泄的对象,看到前面一排树影,就愤愤的冲上去,一顿狂挥乱砍,仿佛面对是一群剽悍的金兵,嘴里还念叨着:
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陆游的书童颖子被吓得抱头就跑,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婉儿面前,把婉儿也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怎么了,你家少爷呀?”
“他,他----他现在正发着气呢,您赶快瞧瞧去吧。”
婉儿和翠翠赶紧随着到了园子里,地上已经七零八落的躺满了残枝败叶。陆游还在那里疯狂着,眼睛都涨得通红的,那样子让婉儿好陌生。
婉儿知道这时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就绕到他前面,无声的立在不远处。
翠翠急了:“姑娘,这样太危险了,你还是躲着点吧!”
婉儿却毫无惧色,一步也未曾挪动。
眼看着就要舞到眼前,翠翠和颖子吓得闭着眼睛大叫了起来。
等两个人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婉儿还在原地立着,陆游的剑已垂落地上。两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到底翠翠机灵,转身就走,颖子还愣在那儿,翠翠喝了声:“你还不走呀。”
颖子这才回过身来,跟在后面出来了。
陆游僵在那里,婉儿缓缓的靠近他,轻轻地摘下他手里的剑。很少看到血迹的她被陆游手上的殷殷血印刺得心发酸,她赶紧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再一次观望,她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丝绢,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好一会儿才替他包扎了,陆游此时就如同一个木偶一样,只有一双眼睛跟随着婉儿在动,原来躁动情绪在婉儿轻柔的动作中缓和下来。婉儿看到两颗泪珠从他的眼眶滚落,知道他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用清澈如水的眸子看着他,他仿佛被带到了一片沉静的海洋之上,心渐渐的柔软起来。婉儿这次扶着心力憔悴的陆游回到亭子了休息,未有更多的言语,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坐着。她只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她都会陪着他。
见陆游已经平和下来,婉儿也放了心。她抬头看向刚才被陆游乱砍得地方,这时才发现她的桃林一片狼藉。想起那些刚刚挂的果子,她急忙跑过去巡视。这一看,让她好不心疼,缀满果实的桃枝横躺在地上,小桃子还未褪去绒毛,显得格外可爱。
婉儿从地上拾捡起几个,怜惜的放在手掌里摩挲,很是惋惜。这可是她和翠翠费了好多心思精心护理的,没想到变成了这样。
“真是对不住。好妹妹,把你的桃林糟蹋成这样,你打我解解气吧!”
婉儿发现陆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身边,正满面羞愧的拉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打。
婉儿抽开手,劝到:“你瞧,这些果子本可以成熟得很好,可因为遭受打击,过早凋零。由物及人,每个人一生中都会受到外力的影响,经受不同的挫折,若过任性,岂不与者果子一般,经历过风雨的果子才能香甜,经历过磨砺的人物才能成才。只要心里抱定志向,怎能因一时之挫折而冲动。”
陆游也小心翼翼的捡起几个小果子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放到嘴里,细细的品尝起来。
婉儿惊讶的望着他。
陆游说:“妹妹说得真好,没成熟的果子真得又苦又涩。我会记住这果子的味道的。”
婉儿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夺下他还没吃完的果子,说:“行了,尝了一口就够了,赶紧吐掉吧。”
陆游却把口里的全部吞到肚里去了。
婉儿怪到:“你呀!”
陆游笑到:“这叫自己打下的苦果自己尝。”
婉儿也被他说笑了:“那现在罚你把他们都收拾好,好让它们有个好的归宿,别再摆在这里让人随便丢了去。还是让他们去肥自己的根吧。”
陆游会意,挽起袖子,把断肢都收拢,搬到桃树根处,一枝枝围着摆好。
婉儿要帮忙,陆游忙拦住:“这样的活还是由我来干吧,这是咎由自取。好在上天有眼,知道我鲁莽,特派了一位仙子来从旁指点。真是要叩谢老天爷呀!”
说完,他真的要拜天,婉儿也扯住。
“求神不如求己,就是仙子姑娘,也不可能随时守候在你身边,还是得靠自己。”
陆游突然正色道:“是呀,将来我要去疆场杀敌,总不可能把你也给带上。你会放心我吗?”
婉儿低头回道:“这有什么放心的不放心,大了,终究是要到外面闯荡的。”
说到这里,两人都暗暗有了些惆怅,将来,可能还不能如现在这般朝朝暮暮。可男儿志在四方,又怎能独守一段私情,这是自古以来的两难问题,岂是你我能躲得开的。两人不免怔怔的对望着,含无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