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游毫无顾忌地把婉儿搂入怀中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只羡鸳鸯不羡仙”,激动、兴奋、满足,所有的感觉都是那么真实,让他飘飘然,让他忘乎所以。
这样的夜晚让婉儿又紧张、又激动,还带着羞涩。看着陆游直到酣然睡去。她却一时无法平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下,因记着母亲的话,不敢误了正事,所以睡得并不是很扎实,看到外面蒙蒙亮了,忙起身,却发现自己被陆游紧紧搂住,想起昨晚的事,不由得面红耳热。这么愣了一会儿神,她轻轻拿开陆游的手,披衣起床,点了灯,开始整理一下头发,免得待会让翠翠进来看到不好意思。
翠翠自然也没有睡好,她必须协助姑娘去完成早上伺候姑婆之礼。看到姑娘他们房里灯亮了,翠翠赶紧过来,在门口问礼,婉儿吩咐她去弄些热水来。
婉儿到床边想把陆游催起来,陆游顺势抱着她不肯放手,听到翠翠的声音,两人赶紧散开。
里面的响动提醒了乖巧的翠翠,她马上意识到,姑娘现在已经出阁,自己以后不能如从前一般随意了,还得顾着姑爷呢。于是,她在外面轻轻问了声:“姑爷,少奶奶,热水来了。”
婉儿让她进来就是,翠翠这才低了头进去。婉儿见她这样子,说:“你呀,也不用顾忌那么多,咱们都是自家人,随意点都自在。”
陆游也快语接到:“就是,就是,你又不是外人,原本同婉儿就是自家姐妹一般,我家也是一样的。”
翠翠听了,心里甚感宽慰。她帮助婉儿换了衣服,又帮她装扮,陆游见她要给婉儿画眉,来了兴趣,说:“唐朝诗人朱庆馀有句‘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我看,我来亲自画,不就可以免去这一问吗?”
翠翠不知该不该答应:“这——”
婉儿一听这话,脸也红了。陆游早从翠翠手上夺过画笔,拉着婉儿坐下来。
陆游认真审视了婉儿的脸庞,拿起画笔一点点描了起来,竟把那柳叶眉画得栩栩如生,满面生辉。
翠翠惊呼:“哇,少爷真是好手法。”
婉儿忍不住照了照镜子,果真峨眉淡扫,气韵流动。陆游也正为自己得意,说:“哈哈,没想到吧,以后这描眉的事专有我来做。”
收拾妥当,陆游携着婉儿来到母亲房门前,给母亲请安。得到容许,两人进来,婉儿亲自端过热水,服侍婆婆洗漱。然后又伺候婆婆用完早餐,小心翼翼,生怕有半点疏漏。
完成这些过程后,陆夫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真是个贤淑的好媳妇,以后也别这么多礼数、规矩。我还年轻着,用不着你们这么精心的服侍,每日来问个安就够了,别的事由她们去做就是。”
婉儿回个礼,说:“这是应该的,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婆婆多多教导。”
“行了,你们也忙了一早上了,回房去歇会吧。”
陆游领着婉儿出来,让翠翠也忙自己的去,他带着婉儿到院子各处转转,在没人处,他总想去拉婉儿的手,婉儿老觉着不好意思,躲开他,陆游也不勉强,他只是坏坏地盯住婉儿笑,仿佛说:“看你怎么躲,握住那双红酥手有的是机会。”
正是春暖时节,院子里春草萌动,莺歌燕舞。婉儿羞红着低下头走自己的路。陆游好不得意地一会前,一会儿后,暖暖的阳光轻柔地洒在院子里。
翠翠这时禀告:“少爷,少奶奶,夫人有请。听说家里来了贵客了。”
“什么贵客?我一介书生哪来什么贵客?!”
“听说是新来的县太爷。”
“哦?”
陆游和婉儿都很诧异,新来的县太爷怎么倒先登门来了,难道是父亲生前的故旧?若果如此,切不能怠慢了。
陆游他们赶到前厅,待见面后,是惊喜异常。原来这新来的县令乃金陵的蔡琰公子。一别三年,见他如今这般出息,陆游和婉儿喜出望外。双方互道贺喜,重新落坐。陆夫人了解原委后,更加礼遇,对蔡大人赞不绝口。
“瞧,年纪如此轻轻,就有这么大的造化,真是好才情加好福气,咱家务观比起来真是差得太远了。”
她这句话说得几个后生都不好意思。陆夫人也觉得自己说得多了些,就找个理先回避了,婉儿本也想跟着婆婆一起退下,好留下时间给他们细聊。
可是蔡琰却抢先说:“婉儿姑娘,我和务观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儿要谈,就是想和你们叙叙旧,回想起金陵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好容易见着,您就留下来一起说会话吧。”
陆游也上来帮腔:“就是,又不是别人,你也留下吧。”
婉儿:“本该依了你们两位,蔡大人即到了府上,又是旧识,怎敢怠慢。我且先下去安排一下,待会再请你们一起到亭子里谈诗论酒,也好凑个兴。”
她的一番话,让他们都觉甚好。
就这么呆了大半天,蔡大人才有些意犹未尽地告辞。陆夫人特意出来相送,并诚邀蔡大人公务之余常来坐坐。蔡琰是满心欢喜的应承下来。陆游笑着说:“母亲和大人倒是投缘,一见如故,难得难得。您衙门太高,我是不能常去的,若您屈尊前来寒舍,我定当呈陆府之所有来应待。”
“看你们说的,有如此门第,有如此至交,有如此厚待,我岂有不来之理。将来打扰多了,你可不能嫌烦!”
“哈哈!”
两人都爽朗一笑。
蔡大人走后,陆夫人又忍不住感叹:“生儿当如此,光耀门楣。”还特意嘱咐陆游多多往来。
陆游倒没觉得蔡大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况他正新婚得意,别的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在接下的日子里,白天,他总和婉儿一起园中漫步,晚上一起临窗共读,总有着看不完的风景,说不完的话题,还有什么比这更强的。他们成双入对的身影让这个原本清冷的院子有了温情,有了生气,连鸟儿都叫得欢畅些,花儿也开得热烈些。
一日,陆游被几个同窗邀出去了。一路上,他脑海中总不停的浮现婉儿浅浅的笑、弯弯的眉,想到开心处,还自顾自地笑开了,弄得大伙都莫名其妙。几个人朝陆游挤眉弄眼:“到底今日不同往时,洞房花烛最乐事,何苦在我们炫耀!”陆游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得意,心想:你们哪能知道婉儿的好,一生能得此美眷相伴,夫复何求。于是,陆游敷衍了大伙一会儿,就找个理由散了。
陆游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进了门倒放轻了脚步,悄悄地朝房里而去。正巧碰到准备出房门的翠翠,翠翠刚要出声,陆游示意她不要声张,一把把她拉出来,轻声问婉儿这会子在干什么。
翠翠压低声音:“少奶奶还以为你会出去一天,吃过饭,觉得有点困,就去睡了。这不刚睡着。”
陆游忍不住踮起脚想看看屋里的情形,翠翠本想让他暂时不要去打扰她,可看到少爷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只好打住将要出口的话,回自己屋里去了。
陆游摄手摄脚的来到床边,静静坐下来看着婉儿,雪白的肌肤,乌黑的秀发,红润的嘴唇,让他的心一点点激动起来,他忍不住俯下身子凑上去。
可是,他又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婉儿此刻睡得太甜美了,让他不忍心去破坏。想起这几日,自己夜夜粘着她,吵得她没睡个好觉。自己不应该只顾着乐子,也该爱惜她的身子才对。他忙站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尽量压抑自己激动地心情。在窗口吹了好一阵风,才渐渐平息。
之后,他又坐到了床边,他还从没有这么肆无忌惮的认真过婉儿,此刻,这里只属于他们两个,他从内心有一种满足感。
过了两个时辰,翠翠过来,从窗外看到,一个还睡着,一个痴望着,心里也不免感慨:哎,要是夫人能见到这一幕,也该少操许多心。从这些日子来看,少爷可真是看重姑娘。
其实不光翠翠这么看,陆府上上下下也是一样的。那婉儿虽不好言语,然面相温婉,让人见着就喜欢。院子里的人都说,这真是一对神仙眷侣。连陆夫人也生出许多羡慕,想起了自己与老爷的曾经往事,暗生感慨。
这边的事传到唐夫人耳中,她更是宽心,无奈病入膏肓,难有起色。不出一个月,唐夫人就带着欣慰离开了人世。
得到消息的婉儿悲痛欲绝:“不是说成亲可以冲喜吗?怎么会这样?是不是自己的日子太好了,皇天也嫉妒了?”
母亲的离去,给婉儿一个重重地打击,想起再也不能与慈爱的母亲相亲,婉儿的心就会生痛,她一时无法把冷冰冰的棺材与慈爱的母亲联系起来,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在母亲那儿撒娇的时候,一遍遍想象着母亲温暖柔软的双手,难道这一切都再也重温不到了?母亲此刻会在哪里?想着想着她的泪又奔涌而出。她没有放声痛哭,但她无声的眼泪更加凄楚,让陆游心碎。泪眼中,她看到了哀伤过度的父亲,悲痛欲绝的兄嫂,突然一种深重的恐惧感向她扑过来,难道,这么亲的人最后都会一个个分离,消逝?死后,亲人们会在一个什么地方,还能在一起吗?
整整一天,她都在流泪,没有说一句话。期间,蔡大人也来了,他还特意过来安慰:“你也别太难过了,若遇着什么难处,有什么可能代劳的,你尽管交待就是。”婉儿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感觉自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陆游怕她伤心过度,把她扶到房间里休息。陆游只当她是为母亲而伤心,因此,当他劝慰她的时候,却发现婉儿只是用更加忧伤而迷惘得眼神望着他,这让他很无措。无奈的他只好把婉儿搂在怀里,他第一次感觉到婉儿那么用力地抱住他,生怕失去什么,只到这时,他才知道她的内心。他知道有些东西不是用言语可以表达的,或许是一个动作、是一个眼神,就可以了。而他此刻要做的就是紧紧地拥著她,给她一个踏实的依靠。
安葬好唐夫人,唐诚带领一家人踏上了回金陵的路。临别的路口,少不了各自落了许多的泪。看着父亲转身离开的背影,婉儿更是悲伤难抑,她忽然觉得失了伴的父亲是那么可怜,孤单。婉儿很想追上去再安慰一下父亲,但他却加快了步伐,好像有意让她追不上。陆游知道她难过,跟过来握住她的手,婉儿这才停下脚步,一直目送父亲与哥哥离去,恋恋不忍离去,“车徒望不见,时见起行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