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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颠沛流离

陆宰和唐诚来到汴京城外,当时出城的情形,一一在目,此时却一片悄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不免感慨。

进得城来见秩序井然,心里很是宽慰:“看样子,我大宋有救了!”。

唐诚道:“你也不必诧异,可知道现在是谁在掌管着这开封府?”

陆宰道:“刚在城墙上看到‘宗’字旗,料必是老大人宗泽?!”

唐诚点点头:“正是他,他已年逾七十,真是老当益壮呀,令我等好生惭愧。”

陆宰叹到:“国家危难之时,更显英雄本色,自当为国家鞠躬尽瘁。”

唐诚接过话来:“那我们就先去拜会这位老府尹。”

一行人只奔开封府而来。通过衙役递上名帖。

得知南京副留守唐诚携陆宰前来拜会,宗泽很高兴,对两位后生,宗大人非常赞赏,知道他们皆忠义博学之士。

衙役却并未将唐诚两位引到大堂,而是引到了厢房,在进入房间之前,已悄声交代:“宗大人劳累成疾,只能卧床接见两位了,还请两位勿耽搁太多时间。”

两人当时一惊,及至到了房内,宗大人已强支身体,却身骨消瘦,枯眉凝结,一副沉重之态。两人心中难过,却不敢流露。

宗大人伸出手来,两手分别握住唐诚和陆宰,难过之情溢于言表:“两位贤侄呀,现如今强敌在外,一帮乱臣却迷惑皇上已迁都扬州。真是内忧外患。可惜我身染疾病,身子骨只怕熬不了多久,死不足惜,唯一遗憾的是不能迎还二圣,为国雪耻!”

闻得此言,两人都有切肤之痛,滚下了热泪。“老大人忠心可鉴,令我等惭愧。大人还请放宽了心,安心养病才是最紧要的。”

知他们从外地而来,对朝廷今日所发生事情不是很了解。宗大人又强打精神介绍了不少情况。尤其是抗金派宰相李刚被罢免,皇上如何急着迁都,以及金兵的阴谋等,一一道来。只听得唐诚他们心里一阵阵发紧,看来,形势非常紧迫。

两人告辞时,宗大人还特意叮嘱:“你们切莫把我的情形泄露了出去。如是金兵知悉,恐怕就会很快攻城。我大宋将来就指望你们了!”

两人依依不舍的出来。各自登马,进城之时的兴奋之情消失殆尽。

最令人灰心的就是皇上已于半月前迁都扬州,满怀希望一下子就没有了寄托。

唐诚也不敢耽搁,稍作休息,就领着大家往回赶,他必须尽快地把这些情况告知留守大人,为应天府的下一步安排做好准备。

当唐诚等急匆匆的赶回南京,城里已经慌乱起来。看样子人们都得知皇上南迁之事,一些豪门大户开始作撤离准备,他们要追随皇上,觉得只有那样才安全,才有主心骨。

小户人家受着这气氛的影响,也开始行动,南京城内秩序混乱起来。

唐诚和留守商议必须得稳定局势,不能自乱阵脚。派人各处发布告安抚人心,一边又加强了戒备,不久城内就安定下来。

虽然仍有不少举家搬迁的,秩序却好多了。

随后,一道圣旨把唐诚调往了扬州,唐家其余人等暂留南京,陆宰一家也被留下,相互有个照应。

能够到皇上身边任职,那可是光耀门楣的事,一家人自然高兴,尤其是陆夫人更是借机对丈夫说:“你也该象大哥一样,一家人都跟着荣耀。当初何苦呢!皇上正是用人之时,赶明儿我要哥哥也举荐一下。”

陆宰没有接话,眼睛望着远空,心情很复杂,既为舅爷而高兴,也为自己而伤感,再往深处一想,就算真正再入朝为官,难道就能施展心中的抱负了吗?当初自己不正是因为处处受制,无所作为而又格格不入才辞官的。现在虽已是换了新的皇上,但从宗泽老大人的话中可以断定,皇上绝非中兴之主,还有很严重的“恐金”病,想到这里,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哎!”

三个月一晃而过,唐诚差人回来接家眷,并嘱咐陆宰携家人同行。

于是,唐夫人在陆宰的协助下,开始变卖家产,辞退佣人,尽量轻车简从。

装箱清理,还是装了满满十大车,另安排三辆家眷用车,一辆唐夫人带两个孩子,一辆陆夫人、陆游、王妈,一辆唐家一位老妈子并两个小丫环。

陆宰留下十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护卫。为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不在白天出城,乘着夜色悄然而行。

几个孩子倒是很兴奋,出了高墙大院,这一路上该会遇到多少新鲜事呀。带着满怀的期待,几个孩子在车上摇着摇着就睡了。

陆宰却不好有丝毫懈怠,谨慎的跟着车队。

唐夫人也没有睡着,这将使她第一次经历长途跋涉,心里很不安,不知这一路将会是怎样的坎坷。她掀起车帘外望去,四周漆黑一片,辨不出方向。月亮挂在高高的天上,它的光芒有些迷离,偶尔有一两只鸟被惊起,复又匆匆坠入黑暗,使人更觉得夜的深不可测。唐夫人心里有些害怕,忙放下了帘子。

第二日天还刚亮,睡了一觉的陆游被颠簸起来,他很想跟两个兄妹呆在一起,就说要撒尿。走了一夜的车马这才停顿下来,都下了车来休息。

陆游找个僻静地撒了尿,看到边上有很多艳丽的野花,很漂亮,忍不住采了起来,边采还边召唤两个兄妹一起过来。

唐建和婉儿跑着过来,看着点缀在草丛里的花朵,唐建也快速的采起来,婉儿却喊道:“这么漂亮的花儿,你把它摘下来,它就会枯萎,多可惜呀。”

陆游一听,连忙住手,望着手里的那把花儿,也不知该怎么办。

婉儿说:“给我吧!”陆游乖乖的递过去,婉儿拿着跑到车边上,请两个丫环姐姐编个花环,不一会儿,一个可爱的花环就编好了。

她们把花环戴在婉儿的头上,那艳丽的花环衬着婉儿粉嫩的脸蛋,漂亮极了。

可是婉儿却轻轻的取了下来,来到自己车前,让妈妈帮忙把花环戴在马儿头上,还摸摸它的身子,很满足的点点头。

大伙儿越发觉得这孩子有意思。陆游一个劲地说:“好!好!这样马儿跑起来就更精神了。”

这时,陆宰招呼着大家上车,陆游以最快速度的爬到妹妹车上,陆宰也只好依了他。

这么走走歇歇,一路上倒也还平安无事。可是,到了第五日,陆宰却发现有些不对,路上的人马渐渐多起来,刚开始,还断断续续,越往前走,队伍越来越庞大,人员也越来越复杂,有的已经狼狈不堪。一打听,原来金兵又挥师南下,已攻到天长。大家都是从安徽那边逃过来的。陆宰的心一下子收紧了。

这天长离扬州只有百里之邀,那扬州岂不危险!也不敢冒然前进,决定暂时到附近的集镇上休息,再等待消息。

走了不多久,到了一个叫会口镇的地方,镇上也是嘈杂一片,拥挤不堪,十几辆车要连在一起,很不容易。

陆宰把队伍分成四块,约定到镇东的昌隆旅店会合。陆宰自己和一个家丁先护着家眷艰难前行。陆游和婉儿他们好奇的盯着车窗外面。

陆游看着路上那些惊恐疲惫的路人,问道:“那金兵是不是长得很可怕,他们是不是特别厉害,为什么人们这么怕他们?为什么我们大宋的军队挡不住他们?”

唐夫人心里其实也有着一种惊恐,但她在孩子们们面前不得不故作镇静,摸摸陆游的头说:“我也没见过,应该跟我们差不多,用不着怕他们。”

婉儿没有言语,她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女孩,正被人们挤来挤去,小孩哭喊着,婉儿想伸手去拉,却发现那只是徒劳,自己在车子里,小孩很快就不见了,她正费着力四处张望,心里很担心,不知道小女孩会怎么样,要是她找不到家人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心里更害怕了,不由自主地靠入妈妈地怀里,眼里泪水在打转。

唐建到底大些,看着慌乱的人群,紧握小拳头,狠狠地说道:“金兵真是太可恶了!”

由于拥挤,车子更加摇晃,几个人也没有闲工夫再关注外面,唐夫人一手搂住陆游,一手搂住婉儿赶紧坐下,互相扶持着,摇得头晕脑胀,很难受。

那婉儿已经忍不住吐了起来,两个哥哥也顾不得脏,急忙料理。

许久,车子终于停下来,原来是到了昌隆旅店。

这旅店在镇上算得上是最风光的,一般人也住不起,所以显得比别处略微宽松些,不过也没有房间了。

看见唐夫人一帮子人在外边站着,很是尴尬,来不及喘一口气的陆宰带着祈求的神情向店主说:“请您务必想想办法,随便什么房子腾出一间也行。多出点钱都没关系。”

店主无奈地说:“爷,有钱谁不知道赚呀,可是我这里实在没地方了,连杂屋都被包了,您还是到别处想想办法吧!”

这时,一个人过来拉住陆宰,惊喊道:“陆兄,真的是你!”

陆宰定眼一瞧,也跟着高兴得叫起来:“方兄,怎么你也在着?”

那人原是陆宰在京城里旧友方书鸣,陆宰对于在此遇见很纳闷。方书鸣接着说:“还不是为了追随皇上。可金兵已打到天长,我也只能在此先逗留,再看情况而定。我在这里十来日,看样子,你们刚到。一定没有房间了。这样,我有3间,腾出一间便是。”

陆宰一听,喜出望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方书鸣又说:“家里人一定还在外边等消息,还是快快安顿下来,其余不用多说。”于是握着陆宰的手往外边走。

陆宰把他带到家人面前,先见过,又简单说明原委,唐夫人和陆夫人自然又是一番感谢。大家跟着方书鸣来到二楼。

早有家人告知方夫人,方夫人带着孩子迎了上来。难得遇到熟人,大家都很高兴。孩子们又多了一个玩伴,那小孩也是个女孩,只有5岁,名叫方倩倩,长得清秀可人。

陆宰安排几个女眷并小孩挤在一间房里,自己和其他下人再随便找个地方安置。

只可怜那婉儿经这么一折腾,又病倒了,唐夫人也虚弱,只不过强打精神而已。方书鸣早已安排人去找了大夫来,对这一切一点也不意外,这些都曾是他十天以前经历过的。方夫人也时常带着孩子过来看望,两家更加亲近起来。

婉儿病了,只能躺在床上.觉得最没意思的是陆游,经常托着双腮蹲在床前,要么拿个娃娃逗逗她,要么送个果子给她,可那婉儿实在不舒服,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小陆游只好无奈的陪在旁边。

唐建也心疼妹妹,时不时的跑到跟前问一问,于是,婉儿就成了大家的中心。

方倩倩很想和他们两个玩耍,却感觉自己好象不太受欢迎一样,他们并不怎么搭理她,就默默的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了。母亲再叫她一起来这边,她有些不太情愿。

夫人仔细问了,才知道原委,笑到:“是因为小妹妹病了,他们才没有心思和你玩。你也多去关心小妹妹,自然就好了。

又拉着倩倩过来。夫人一进门就说道:“咱家倩倩给婉儿送汴京城里的糖果来了。”

一个丫头随后把托盘送了上来。大家一听,围了上来。只见,花花绿绿,上面还有很多戏剧图画,都觉得新鲜。

方夫人抓了一把放到倩倩手上,让她给婉儿送过去。倩倩有些不好意思,就低着头来到床前,婉儿喜欢,就拿了两粒,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倩倩姐姐!剩下的你给两位哥哥吧。”

倩倩顺势把手伸过去,也不看他们,唐建和陆游也不讲客气,都抓了几粒,陆游仔细瞧了两眼,很快剥开,也没有放到自己的嘴里,而是送到了婉儿嘴中。顿时,满屋子都是糖果的香气。

倩倩觉得这个哥哥可真好,可惜自己没有兄弟,心里还真羡慕起婉儿来。

这时,唐夫人,早叫人拿了南京的干果出来,让唐建去送给倩倩,“妹妹,咱南京王婆婆的干果是最有名的,你来尝一个。”

说着,选出一个大的,递给倩倩,倩倩很高兴,冲着唐建微微的笑了一个。大人们早坐到一边聊天去了。

唐建让倩倩坐到床上,四个小孩边吃边聊开了。

这天,婉儿觉得好些,唐建提议大家到院子里去玩,这些天实在是闷得慌。有两个丫头陪着,四个孩子来到了下面,院子比较大,唐建和陆游兴奋得围着院子跑了几个圈,还不忘展示一路拳脚。

倩倩第一次看到他们这样,忍不住叫好。婉儿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陆游更是高兴,又飞身旋起了腿,可是太得意,不小心达到柱子上,疼得“哎哟”,倒到了地上.

几个人都冲了上去要扶,陆游不让,咬着牙从地上爬起,边爬边说:“嘿嘿!没事。”

其实,使疼得眼泪水都要出来了,硬被他忍了回去。

婉儿看他一屁股的灰,就过来拍。在她抬头的一刹那,她发现门外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再定睛一看,竟是那天被挤走的小女孩。

她连忙跑到门口,小女孩正缩在门边,一个人孤零零的躲在那儿,一身脏兮兮的。

婉儿也不敢靠近,冲着里边喊:“哥哥快来!”两个丫头和陆游他们都跑了过来。

小女孩缩得更紧了,身子紧张得有些发抖。唐建想靠上前去,被丫头拦住不让靠近。

一个丫头说道:“她一定是和家人走丢了。”

婉儿央求道:“好姐姐,她好可怜的,你去拿点东西来给她吃吧!”

丫头只好返回店里。见一堆人围着一个小叫花子,店员过来驱赶小女孩,小女孩却并不走,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店员见她不走,抡起拳头要打人,婉儿却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拦到前面。

“不准你打她!”

这店员的手僵在空中,不知该如何办。

小女孩见有人护着自己,向婉儿投来渴望的眼神。陆游和唐建也站到了婉儿一起。

婉儿对唐建说:“你们在这看着!我去找母亲去。”说完,急匆匆地往楼上去了。不大一会儿,真的把唐夫人引了下来。

那唐夫人生就菩萨心肠,又见小孩和婉儿差不多,更增了一份怜惜,心里暗想:“这么点大的孩子,被坏人抓去了岂不害了一辈子。”

当下夫人决定收留下她,那小孩听到夫人的话,流下来泪,赶紧跪下给夫人不停的磕头。夫人看着心酸,扶了起来,让丫环带到楼上去。

洗梳一番,大家慢慢围着问了情况,真是和家人挤丢了。小女孩名叫石翠翠,生得也是有模有样,可惜这么早就失散了爹娘。如今,被收留,心里对这家子人说不出的感激,尤其是对小婉儿更是多了一份感情。

由于关心局势的发展,路宰和方书鸣每日多数时间是坐在大堂内喝茶,这里来往人多,消息也快。

这日下午,他们发现靠窗边的位置有几张新面孔,象是长途跋涉而至,就特意选了一张靠近他们的位置坐了下来。

邻坐长胡子的那位神色黯然地说:“哎,扬州被攻占,那场景真是触目惊心呀!金兵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可惜繁华的扬州,已成废墟。”

年轻的那位气愤地接道:“听说金兵要攻打扬州,皇上连身边的宰相都来不及通知,就带着几名亲信坐着小船跑了,现在还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年长的摇着头说:“难怪,皇上一跑,这扬州城能不乱!?金兵人肥马壮,多年征战不休,且窥视我大宋朝已久,军队训练有素,而我大宋国这些年休养生息,多年未有征战,军队虚有其表,作战能力弱,面对强敌,往往士气不足,自乱阵脚。”

一位商人模样的人压低了嗓子:“还不止如此狼狈。皇上走得匆忙,大臣们听到消息立即上马去追,连太祖的神主牌位都丢了。”

只听到“啪”的一声,年轻的已经把茶杯狠很的摔到了地上。“真是太窝囊了!”

陆宰和方书鸣再也坐不住了,冲上前去,问道:“此话当真?!”

长胡子那位没好气地回道:“都这时候了,谁还有闲心编段子。”

接下来,是一片沉默,大家的心情都很沉痛。有了这些消息,两人也无心再听下去了。

方书鸣把陆宰请入自己的房间,忧心忡忡地说道:“陆兄,我看形势越来越糟,再去扬州已不可能。下一步,该如何办,我可是毫无一点底了,总不可能,在这里长住下去吧。”

陆宰没有回话,找了椅子坐下来,闭上双眼,刚才的消息让他感到了胸闷气慌,他必须先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

方书鸣静不下来,来回疾走。

“你怎么不吭一声呀?”

终于,陆宰睁开了眼睛,说:“我看,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回我的老家山阴,一则那边还相对太平,再则皇上只可能继续往东或者南方而去,到山阴也容易打探到皇上的消息,到了山阴,我们也好安顿家小。”

“什么,到山阴去?”

现在轮到方书鸣不表态了,哎,一路追皇上,连皇上的影子都没追到,真是进退两难。

方书鸣考虑了很久,毫无气力的说:“看来,也只有如此,总比滞留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强。”

“那我们还是尽快动身,我现在就吩咐下去。”

两家人很快收拾停当,分别上了车。车子启动的时候,只有石翠翠不时回头张望,也许她希望突然看到自己父母的身影,这一走,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父母了。想到这些,她哭了起来,唐夫人轻轻的把她搂入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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