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屏着气,心说,没有哪个动物为了觅食跳到坑里来吧?只要自己不出声,它应该不能主动攻击。正想着,忽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这是什么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有一点儿熟悉,如斯正要张口,他又说话,这次倒是闻言细语的。“主子,您可加小心脚底下,山里的老猎户一般挖个大坑,就等着冬天时,傻畜生自己往里跳呢!”
如斯心说,原来我是傻畜生啊!没心思回嘴,她立刻身上有劲了,扯着脖子大喊:“救命啊!我在底下!”
“咦?这是什么声音?我听着像蚊子叫唤。主子,您听到没?”讨厌的声音又开始嚷嚷,要不是为了活命,如斯是打从心眼里不想理会他。可是……
“我在坑里,就在你们旁边!快点来救我啊!”拼着劲儿又喊了一声,这回真是没力气了,如斯靠着一边的壁上直喘气儿,心想,再听不到,她恐怕也没劲儿再喊了。
半晌没有动静,只有轻微的风声和枯草被吹动的声音,如斯心里一沉,难道他们没听到?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熄灭了。她眼眶突然有点发酸,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觉得身子软软的,就顺着滑了下去。
“喂!底下有人吗?”上头传来刚才的声音,此刻在她耳中却不异于天籁。如斯腾地站起,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使劲挥舞着双手,“我在这里!在坑里!太高了我爬不上去!”
那边又是好一阵沉默,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入耳,好像是有人从上至下顺着什么东西往下放。“喂!看到绳子了么?你把它系在腰上,系紧点儿,要是半道松了摔着你我可不管!”
如斯睁大眼睛,边找边摸索,一把抓住一截绳子,在腰上缠了几圈。害怕真的在半道掉下来,特意用力,使劲儿缠紧,几乎快喘不过来气了。系好后,双手攀在绳子上,她仰起头,冲着上面喊:“我弄好了!”
那边也拽了一下,试了试,回了一声:“抓住了!”
如斯只感觉到身子一腾空,脚就离了地,只得死死握紧绳子,磨得手心生疼,火辣辣的。幸亏升得不是很快,她慢慢适应了,也跟着脚往边上撑起身子,跟着往上使劲儿。
到了坑边,如斯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呼哧呼哧的。此时天已大黑了,她顾不得手上的疼,赶忙去解身上的绳子。等她抬起头欲向救命恩人道谢时,对方也刚好在打量我。
借着月光,他们看清彼此面容,均是一愣,接着失声喊道:
“是你!”
“小妖女?!”
突然间,如斯有一种冤家路窄,欲哭无泪的感觉。虽说在坑里又冷又怕,但是好歹有个盼头,如今落到这个人手里,她曾经怎么祸害人家,人家,可会变本加厉还诸我身?
没错,此人就是上次在月阳楼时,被如斯一盘招牌菜扣得结结实实的大汉,叫什么,她还一下真的记不起来了,没想到,世界真是小,偏偏在这里遇上,偏偏,是他……救了自己。
如斯正在暗道不妙,救命恩人反而先开了口,却不是对她说的。“主子,您看,这不就是上回咱们碰上的那个小丫头!嗨,早知是她,我何苦费劲儿拉她上来,就让她在底下呆着吧!”他有些气急败坏,看来对上一次是真的印象深刻。
如斯自是不甘心,却又不好多说,毕竟是救我一命,她于情于理也该感谢。如斯低头谢过,话语间只觉得是好不自在,顾盼之间,发现大汉身边的年轻男子,竟没有像上次一样戴着斗笠,她不由得往他脸上看去。
很是年轻的一张脸,大概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当真是并不畏寒,如此冷的天里,只穿了白色长袍,外面加了件同色的翻毛斗篷。同绝大多数粗犷的金国男子不同,他的长发随意披散着,伴着山风寂静地舞着,和着衣袂飘然;细看之下,他面容白净秀美,唇角上扬,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狭长的眼晴正带着笑意地盯着如斯看,并不回应刚才那大汉的话。如斯见他神色奇怪,也是满心疑惑,待等她反应过来,顿时大窘,原来上来时她只顾着护住竹篓,怕里面的云牧香洒出来,索性把竹篓背在胸前,此刻正像个袋鼠一样。
如斯笑笑,也算是自我解嘲,抬手赶紧摘下来,看看里面的云牧香还好好的在里面,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两个人不知为何跑到这里来,还好,不然说不定现在我还在底下待着。
“姑娘每次露面,当真都是令人惊讶得紧哪!”白衣男子开口,果然,还是那么清朗醇厚的声音,在好似随意的言行间,却有股难以忽略的贵气。
那样清澈的眼光令她微微一怔,脸颊居然热了,如斯我被他看得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不与他对视。明明是调笑的句子,他偏能说得如此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你是来采药?”他见我的竹篓里有东西,问道。如斯点点头,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竟然不敢与他多做言谈,好像是有什么顾虑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主子,咱们快找个地方落脚吧!入了夜就更冷了!”大汉搓着手,一边瞄眼看如斯。
他不说,如斯还差点忘了,自己到底是原地等着盘儿他们,还是先找个地方生起火先暖和暖和?正犹豫间,清朗男子开口道:“姑娘,你是同我们一起,还是有别的打算?要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该更冷了。”他冲她淡淡一笑,忽然起了一阵风,发丝飘动,芳香暗涌,霎时如斯有些恍神,脑子里冒出四个字:“郎艳独绝”!
“喂!我们主子问你话呢!”
“撒速,不得无礼!”清朗男子低声呵斥他,叫撒速的显然是对自家主子极为敬重,虽是对如斯不满,可也不愿违逆主子的意思。他不说话了,只是看她的眼神还是不算友好。
如斯也在犹豫,怕盘儿他们来了寻不到自己,似看出了她的顾忌,他又缓缓开口,“离这里不远,有一处山洞,我二人也是原本打算在那里过夜,天亮再赶路;在下练过一些功夫,有些耳力,若是有人上山,百十步内倒也能听得见,不如一起到洞中烤烤火,来了人寻你你便走。姑娘以为如何?”
他说得在理,如斯再拒绝,未免显得矫情了,何况她的确冷得有些受不了了,衣服快要被风打透了。当下也不再犹豫,点头称好。撒速自然是满心的不乐意,跟上他主子,再不看她一眼。
果然,没走多远,就有一处隐蔽的山洞,在背风处,的确是个歇脚的好地方。洞口边还有几摊灰烬,想是过路人取暖留下的。如斯心里更是放心了,这应该不是一个圈套。想来恐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的她,总是持怀疑态度,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撒速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来的路上,他就捡了不少枯枝,掸去上面的积雪,这会儿早就堆成一堆点上火了。枯枝有些潮,开始只是冒出一团团的白烟,接着才慢慢燃得旺了,登时山洞里亮起来,也慢慢暖和起来了。
如斯靠近火,烤着手,身上很快就不冷了。清朗男子递过来水袋,“渴了吧?喝点。”
如斯舔舔嘴,“不用了,你留着吧,这里不好找水,你赶路时喝吧。”其实她是怕有意外,对自己的能力的确没有信心,万一没毒到别人,先被别人毒到呢?
“小妖女是怕咱们给她下毒!她那点弯弯绕儿,唬不了老子!”撒速扯着嗓子大喊,抢过水袋,“不喝更好!咱们省着!”
如斯又好气又好笑,外表如此彪悍,可他还真记仇!清朗男子忍着笑,假装一本正经地说:“撒速!满嘴胡说,怎的净是叫人‘小妖女’?这‘小妖女’可是乱叫的?你若叫不是‘小妖女’的这位姑娘为‘小妖女’,岂不是委屈了人家?”他笑得睫毛轻颤,带出琥珀色眸子里的笑意不减,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明亮的光。
如斯咂咂嘴,这哪是教训手下,明明就是拐着弯多骂我几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