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迈入看不出原样的大门,院里尽是土砖瓦块,东倒西歪,几根巨大的横梁砸在院子中央,上面是厚厚的积雪,看上去许久没有人来了。完颜元扶着如斯,小心地进入一间半边已经塌陷的房间。惊雷在一边急得直踏步,可是没得到主人的命令,只好原地不动,如斯回头朝它打了个手势,许是看懂了,它平静下来,低着脑袋哼哼着。
屋内摆设早已烧毁,黑漆漆的,虽是白天,可也看不大清楚。令如斯不解的是,虽然屋里烧得这么严重,但是却看不到灰尘,缺了腿的凳子椅子上,干干净净的,好像有人专门擦拭过似的。她用手轻轻拂过桌面,把手指伸近眼前细看,果然,一丝尘埃也无。
他不去看如斯,自顾自愣神,进了门便再也不看我。如斯不想破坏他这难得的宁静,陪在一旁,等他开口与自己说。
“龙虎卫上将军,这个职位你可听过?”半晌,他慢慢开口,因为半天没说话,嗓音有些嘶哑,在空空的房间里寂静回响,如裂帛一般。
如斯想了想,这名字果然耳熟,突然记起上回许则行告诉自己的,脱口而出:“徒单恭……就是我爹,不就是什么龙虎卫将军?”
完颜元斜眼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鼻息极重,“哼,果然是乱世无英雄!连徒单恭这老儿也坐到这位子!”听他语气,对徒单恭极为不屑。如斯等着他接着说,自不去接话。
“不知道皇兄是怎么想的,过了年儿,迪古乃又要高升了。哈,这般年轻就坐到龙虎卫,还是不甘心么?难道要这天下不成?”他愤然说道,拳头也握紧了,狠狠砸在半面墙壁上,发出闷闷的轰响。
如斯心头一紧,完颜元……对完颜亮,竟是这样不满吗?可是表面上他们并不像有什么冲突的样子;看来最是无情帝王家,兄弟间做得这么滴水不漏,人前亲热,背后相互捅刀吗?为什么,自己听到他的名字,总是没来由的好一阵紧张?算来,也好几日不曾见到他了,难道,他是刻意躲着自己?如斯不信,他不知自己这几日进宫多次,若是有心,怎么可能一面也没有见到。
“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个什么‘龙虎卫将军’?”如斯不解,仰头看他。
他慢慢调整了情绪,等到平静下来,脸色恢复如初,竟是半点看不出刚才那般怒气冲冲。“你现在,就是在这么一位将军的旧宅里……只是,他早已经不在了。这是,大金国,唯一当得起‘将军’一职的军人!”他口气笃定,眼睛里闪出一阵光亮,坚毅的目光死盯着某处不动。
军人?那就是上战场的了?和宋打仗的,历史上最有名的,恐怕就要属那个金兀术了,他的女真名字如斯不清楚,小时候学的早就不记得了。但是也不可能是他,完颜元不是说了,这个人早就不在了,那就是已经死了。一个死人的故宅?如斯有身上点发寒,犹记得当年穿越而来,第一个地方就是灵堂,白捡个死人老爹,这会儿又跑到一个不知道闹不闹鬼的地方,太瘆人了!
“是么……是……这样啊!咱们来这,干,干什么?”如斯用胳膊抱紧自己,果然是一想就冷了。完颜元不大度,她早就知道了,可是他到底想干什么?想吓唬自己,何必费这么大劲儿。
“呵呵,急什么?”他大步一迈,走到一面断墙,手在凹凸不平的墙上试探着,不停地用手背轻轻敲着。如斯灵光一闪,莫非是……像小说里写的,有什么机关?
“你不是胆子大,又好奇?这会儿怎么沉不住气了?”他试了几下,接着手掌停在一个地方,浅笑一下,回头瞅着如斯。她看着他的奇怪举动,不知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你真的是汉人?”他突然冒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如斯此前早就上过他的当,当下也没有好气儿,“喂,你诚心要吵架是不是?老问这个,怎么,你想跑到你皇帝哥哥那里去告密?说我有可能不是徒单恭的女儿?”她叉着腰,忘了墙上的秘密,不自觉又和他顶上了。
“呵,就算你不是,徒单恭既然敢让你出面,当然上上下下早就疏通好了。我何苦跑去嚼那舌头?”他摇头否定,诡异地看着如斯,“那么,就带你看一样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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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压了一下墙上一个极不显眼的凹坑,这坑和墙上许多痕迹没有任何不同,若不是看他有意寻找,如斯根本不会发觉有什么特别。很快,伴着“喳喳”的声音,墙上出现了一个裂缝,越来越宽,大约有十几厘米宽,停住不动了。完颜元伸手往里探去,再伸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卷东西,像是画轴,外面包着紫色的锦缎。
如斯眼珠也不敢转了,不晓得他究竟想给自己看什么,武功秘籍?藏宝图?大气儿也不敢出,一时间屋里静得吓人。握紧手,才发现手心冰凉,可绝对不是因为冷。
他把那卷东西放在地上,自己也盘腿坐下,如斯看了看地下,虽不脏,但是毕竟是冬天,寒气太重,想了想,提起裙子,蹲在他身边。他看看她,慢慢去解开外面的锦缎,缓缓展开里面的东西。
等到看清眼前的东西,如斯松了口气,也暗自怪他故弄玄虚,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尽管还没看清上面画的是什么,可是他到底也是皇族,多少宝贝没见过,这般小家子气,一幅画也值得这样小心谨慎?何况,她再看去,连边角都有烧过的痕迹,损了一大块,黑黢黢的,什么名家名画,怕是也不值多少钱了。
如斯正暗暗叹息,他却抻着这画,凑近她,“你不好奇?”
如斯偏过头看他,心里纳闷儿,嘴上自然接道:“好什么奇?呀,原来是个女人!还是个美人呢!”
她匆匆一瞥,是一个女人的画像,十八九岁韶华,自是淡妆也相宜,脸上贵气十足,想来也是皇亲国戚吧,唯一奇怪的是,她身上,不是女真女子的装扮,更不是汉人,如斯细细端详,也看不出所以然。
“哈哈!”他好一顿大笑,笑得很是畅快,上气不接下气,好久停不下来。如斯瞪着他,心想这是什么毛病。
“你这算不算拐着弯夸自己?”他收住笑,眼睛里笑意未减。她被他问得一愣,低下头重又审视画中女子。突然大骇,这个……这个女人,竟有几分同自己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