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渗进若有若无的青白色,我立刻醒了,眼睫碰到子瑜的脸颊,我屏住气小心翼翼挪开一点,子瑜朦朦胧胧的说:“还早——”,伸手把我颈边的被子掖好。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每次醒来我都要一点一点看他的睡颜,黎明前的那一时黑暗中他又沉沉睡去,我轻轻的起身,紧贴的温暖肌肤分开,清晨的空气冰冷如刀。——我再一次清醒的对自己说,不要成为习惯。
我走出屋子,小方照常在屋外等着,我诧异的看着他,眼神坦白,小方愣了下,立刻满脸通红,咬住嘴唇,过一会就镇静的道:“大人今天想去哪里看看?”
我伸手指着远处泛白的晨光中一座小山灰色的轮廓,说:“想去那里——”,目测了大概的距离,又加上一句:“带一队士兵,多带些吃的——对了,干脆把锅带上,野炊。”
小方已经习惯了我的不靠谱,应了一声就去准备。
侍卫牵过我的马,奔羽,马鼻子里喷着白气,伸舌头舔我的衣襟,我拍拍它的头,掏出糖喂了它一块,奔羽高兴得又在我脸上舔了几下。
两个时辰后,一队人马来到小山,山坡上有零零星星的村民在挖野菜,也许由于我们的到来,近处的野菜被挖完了,不得不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挖。
士兵怕我觉得扫兴,过去赶人,手上鞭子脚上靴子,连抽带踢,我和小方赶紧策马过去喝止。
上到半山坡有一大片平地,视野开阔,我跳下马,命令士兵在此处休息。
于高处远眺,茫茫荒原无边无际,视线的最远处就是天边——玄澈在那里纵马飞驰了五年的岁月,天高地远,青葱少年。
我深深吸口气,回头说了两个字:“做饭!”
士兵七手八脚找来石块垒成灶台,架上大锅,我看得兴致勃勃,想起上学时,寝室的哥们半夜饿醒了,用脸盆下方便面,找到能吃的都往里放,大头撂半根啃剩的火腿肠,耗子磕俩鸡蛋,我寻摸出半袋榨菜……,然后头围成一圈开吃——年少轻狂,幸福时光。毕业后散得天南地北,再也没聚齐过。
我决定缅怀一把青春岁月,叫士兵把水,米,干肉,野菜,调料……,全放锅里,烩一锅乱炖。大伙兴致勃勃的守在锅边,回到了可以胡闹的日子,你一把我一把的往灶里添树枝,干草,香味慢慢飘散出来,我吸吸鼻子,夸张的闭上眼睛,准备在吃饭之前眯会。
小方拽我的袖子,我没睁眼:“没熟呢,得等会。”小方干脆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我气愤的睁开眼:“都说了没熟呢——”,看到小方的表情,不由顺着他的眼神往身后瞟。
原来一群贫民不知何时,默默的围了上来,前面是小孩,黑眉乌眼,吮着手指头,后面是老头老太太,破衣烂衫,全都一声不吭,眼神倔强地盯着中间那口热气腾腾,冒出香味的大锅。
所有士兵都安静下来,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圈后,齐刷刷的把目光聚集到我脸上,我看出大部分的眼神在说:“瞧您这馊主意儿!”
我擦把汗,咳咳嗓子,猛地站起身,喝道:“列队!”
我带着他们仓皇的撤了,把那一锅乱炖撂那了。
慢慢策马回村,半道上看见西北方向几绺烟尘,一队人马向着村子呼啸而至,我惊道:“糟了,这方向来的不是匈奴,八成是契丹的突袭部队!”一马鞭抽下,奔羽一声长嘶,往村子里狂赶过去。
小方在后面追着,大声道:“大人勿慌!这应该是萧将军的契丹朋友——”
我勒住马,不明所以的看向小方,玄澈的契丹朋友?——却见小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住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再追问,终是放心不下,仗着奔羽千里马的脚力,一个人遥遥领先赶回了村子,在村口揪住第一个看见的士兵,问他:“太子在哪?”
那人慌忙伸手指着道:“太子正和萧将军一起,接待耶律将军。”
我这才打量到进到村里的那一队人马,约有四﹑五十骑,骑在马上的大汉斜穿皮草,露半扇膀子,头顶莫西干发型,腮咬横肉,气势剽悍,而洒脱不羁,透着金属摇滚的范儿,正是五十六枝花里的那一枝——契丹。
见我看他们,膀爷们口哨声大哗,用生硬的汉话大声嚷嚷“萧小将军——”“萧小爷们——”的乱喊一气,看来是玄澈的朋友,从外貌上认出了我——我慢慢策马从嗷嗷叫的人群前穿过,对他们挥挥手,沉稳的说:“筒子们好——”,大汉们齐声道:“王爷好!”我点点头道:“筒子们辛苦了——”,大汉们道:“为王爷两肋插刀!”
检阅的动静把屋里的三个人吸引出来,子瑜看着我微笑,我看到他,心里一轻松,也笑了,对玄澈招招手,玄澈脸上隐隐的不自在立马消失,奔过来把我从马上扶下来,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大哥——”
玄澈拍拍我的头,拧拧我的脸,高兴得不知怎么好,然后牵住我的手,走到站在子瑜身边的那个人面前,说:“玄湛,这是我在草原认识的朋友——契丹的耶律阿扎合将军——”
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年将军对我躬身行礼后,依然把笑吟吟的目光钉在玄澈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