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迤逦行进在草原里,风吹过,衰草间茸茸嫩绿,春风一夜忽至,草色遥看近却无。
我和子瑜并辔骑行,很少说话,我从眼角能看到他,有时是天青色的衣袂。风里带来草香,乍暖还寒使人瑟缩,身边有许多人马来回奔驰,嘈杂纷乱的人声,哭泣、斥骂……,可我是走在寂静的空旷的荒原——永远走不到头的寂寂的荒原。
我伸手到衣襟里,攥住那个绿玉小扁瓶——两个时辰前玄澈和我们分手,他把一个绿玉的小瓶子递给我,旋开盖子,让我看瓶里的白色粉末:“砒霜。”
我看着他,一刹那血液好像都滞住了,玄澈笑道:“草原上的男儿都随身带着,把这个看得比命还重——不想落在敌人手里受百般折辱,就痛痛快快的自己了断。”
我们又并肩走了一程,玄澈忽然一伸胳膊在马上揽过我,仔仔细细看了一会,一笑松开,嘴里吹起唿哨,扬鞭就走,阿扎合带队紧随其后,一众大汉疾风般奔向茫茫草原深处,没有一人回头。
小方凝神看着烟尘消失在视线最深处,风吹过春草,映在眼睛里,更行更远还生。
头顶传来“嘎—,嘎—”的叫声,我勒住奔羽,抬头出神的看了一会,说道:“还真是啊——一会排成一字,一会排成人字——”
子瑜也静静的看着归雁,道:“冬去春来,周而复始。”
快马奔到眼前,探路的将领下马施礼,:“启禀太子﹑王爷:前方路上两座高坡夹峙,恐有盗贼埋伏,请示下。”
子瑜道:“传令队伍驻扎,点五百精兵随我先行,小方领余部跟上。”
一众将领得令,分头去准备,不到半个时辰,一切安排停当。
侍从奉上秘银头盔,缠丝软甲,子瑜装束整齐,背负弓箭,离水宝剑在手,勒马带队飞驰而去。
我驻马目送,五百精兵奔到坡下,潮水一样两边分开,子瑜闪出,“帅”字旗威武招展。
帅旗一亮,但听西边高坡“哇呀呀”一片嚎叫,密密麻麻的盗匪一眨眼之间冒了出来,蚂蚁一样从坡上倾泻而下,一面黑红两色的旗子下,一人头戴翎冠,应是匪首。
子瑜回手从背上擎箭,开弓射去,那箭笔直飞越人群,黑红旗下的翎冠大汉捂住右眼,身子晃了晃,咕碌碌从坡上滚下,再也不动。
狂呼乱叫声一刹那被截断,战场上一片死寂,才反应过来的匪众回身往坡上逃窜,乱哄哄互相践踏推挤。子瑜扬起宝剑,纵马一路追杀,小方带队从坡后拦住,砍瓜切菜,人头落地。明亮和煦的太阳下,到处鲜血飞溅,鬼哭狼嚎,直成人间地狱。
夕阳金色,子瑜返回,头盔后的眼睛冰冷无波,甲胄上鲜血肉沫,象西瓜瓤一样淋漓肆溢,
腥气弥漫。
我从马上出溜下来,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哇哇大吐,直吐到胆水都呕出来,两手痉挛的抓了满把草和泥土。
不是没想过杀人,打CS到疯的时候,连着晚上做梦在杀人——端着AK—47,一只脚踏在尸体上,pose酷到毙,哒哒哒,哒哒哒,一通狂扫,对面不断冲过来的人不断的倒下去,无休无止,脚下的弹壳越堆越高——杀到天亮,被闹钟叫回人间,西装革履,仍然是遵纪守法,彬彬有礼的良民。
亲眼目睹冷兵器杀人,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天地旋转成混沌的一团。-
耳畔“兹拉”“兹拉”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刻不停,我头疼欲裂的醒来,帐篷里烛光摇曳,我歪过脑袋,看见子瑜在看书,就昏昏沉沉的问道:“什么声音?”
子瑜听了一会,道:“磨剑——砍钝了。”
我深深吸口气,再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一阵干呕。
子瑜走到我身边,平静的看了我一会,解开衣襟,抓起我的手按在他胸前的伤疤上面:“以为自己没杀过人吗?——你杀过的。”
我慢慢摸索着那道疤,是从心脏刺入,然后极深的斜削而下,要将身躯切为两段——我一咬牙,说道:“我陪你,玩到底。”
子瑜看着我,眼睛里波澜不惊:“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