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和脚上传来的疼痛惊醒了她,是老鼠!一只肥硕无比的老鼠正在啃咬她的脚趾,看到人醒来非但不逃走还用精亮冷黠的眼睛大胆的盯望。雪怡何时见过这种场面?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工具,她只好壮着胆子将巨鼠踢走,看着它仓狂的钻入牢房角落的鼠洞。脚上的鞋子已经破了,想着要跟这样可怕的东西呆在一处,想着今后生死未卜,雪怡心中所有复杂的情绪一拥而上,一直以来强力伪装的坚强瞬间崩溃,她终于颤抖着痛哭出声,她恨处心积虑设计她的云容华,恨元宵,恨那个翻脸无情背弃诺言的男人。可她更担心被自己连累的夏荷,担心王府中大难临头的母亲。皇上你果真这么恨我吗,单是谋害皇嗣已不能解你心头之恨,你要的是坐实明王谋反的罪名,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甚至不惜用酷刑逼我,你非要看到王府上下人头落地血流成河才肯罢休,还是你至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目的?
我好傻呀,居然会相信你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居然在你和别的女人欢爱,和别的女人生子时还忍着心痛体谅你,我该感谢你让我今日能明白,这阴森恐怖的虎头牢就是你一个帝王能够给我的爱情。
雪怡哭到最后心中已满是讥讽的悲愤,她流着眼泪却想大笑,笑自己痴呆蠢笨笑自己愚不可及。满身的伤痛,被鼠咬的脚趾,骨折错位的手腕都在提醒她往日的情长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骗局。她渐渐止住了哭,出事之后唯一一次发泄让所有情绪得到释放,如今再为他掉的任何一滴眼泪都是不值。
她不能认罪,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让自己残废。
她清楚的知道,没有及时有效的治疗再加上两日来的捆绑,手腕的伤势已十分严重,如今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再这样下去这只手就废了。没有人来救她,在这监牢里她唯有自己救自己。
雪怡强撑着伤痛的身体坐了起来,她并不会医,只是凭着一点常识试图挽救这只手臂。手腕的肿胀十分厉害,她可以摸得到向外明显突出的骨节。雪怡用膝盖把手腕固定住,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全身已令她满头冷汗,她咬紧了胸前的衣服,顾雪怡你不能害怕,不能怯懦,你会出去的,你不能残疾,不能因为云容华失去这只手!
咔擦一声,雪怡汗如雨下,口中的衣服也应声而落。她大口喘着气半天才平静下来,痛,摸了摸手腕处突出的骨节已经回位,一次就成功了,这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没有可以用来固定的工具,她尽量保持着不去动那只已痛到麻木的手,这些天疼痛一直如影随形,她发觉自己已慢慢有些抵抗力了。
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雪怡分不清时间,也分不出黑夜白天,每天能出牢门的唯一时候就是提审,一遍遍的询问,一遍遍的鞭笞,在这种毫无人性的对待下她已经不成样子了,连主审官都不清楚支撑着这位弱女子的究竟是什么。她也曾幻想,幻想有一天牢门打开他能救她出去,能看一看久违的阳光,这种微小的希望光芒在残酷地审问中慢慢消亡,她的心越来越冰冷,凝结成坚硬的核。
“大人,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这种人小的见多了,怕是打死她也不肯招啊。”
“那依你看怎么办?”
狱吏讨好的谄媚:“不如从跟她一同入狱的宫女下手,到时不怕她不招。”
听到这话的雪怡终于有了动静,她挣扎着发出于事无补的抗议。主审官看在眼里,笑了,每个人都有死穴,只要抓住这个死穴就没有问不出的案子。“把那宫女押上来!”
一个虚弱的不成样子的女子被拖了上来,她发髻凌乱,衣不蔽体,露出的肌肤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这还是在自己身边那个巧笑倩兮的夏荷吗?雪怡的眼泪不受控制,在看到夏荷的第一眼就汹涌而出。
地上的夏荷显然也看到了她,娘娘……
“这是你永和宫的丫头,想必你还认得吧。”主审官一副自得的嘴脸,“我知道你不怕死,本官不杀你。可你再不招,今儿个就有人因你而死。”眼神一凛,“把她给我上铁床!”那怪异的刑具上血迹斑斑,透着股瘆人的冷意。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动她!”雪怡撕心裂肺的大叫,用尽全力晃动着刑架,无奈铁索牢牢地阻止了一切动作。
主审官眼中闪着残酷的冷光:“我们大明向来有很多法子对付你们这种拒不交代的顽犯,不知娘娘有没有听说过其中一种叫刷洗。”主审官口气像是无比怀念,“用热水一遍遍烫洗你的全身,直到那层皮肉都熟了,再用把钢刷一下一下刷去你的皮肉,待到皮肉刷尽,露出白骨。若再狠心点的,每刷一下都要用热水烫过,那才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下辈子都不想再世为人——用刑!”
“不要——”雪怡听的害怕,只觉胆战心惊,开口阻止已是晚了,一勺热水浇在夏荷遍布伤痕的后背上,耳边传来夏荷不成人声的惨叫。
“我招了——住手啊——我全都招了——”
这声嘶喊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雪怡泪水长流,她不再坚持了,她认了。皇上,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是你想要的吗!我给你!不要再折磨任何人了……
不,不,娘娘你不能——你是清白的,我们是清白的,没有谋害小皇子没有谋反我们怎么能认呢。娘娘,太后逼问你没有认,严刑拷打也没有认,如今为了夏荷你要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吗?夏荷只是一个丫环,可也生的傲骨,他们要我承认参与害皇子,要我指证你谋反,一遍一遍,无论怎样的拷打和屈辱我都熬下来了,难道这所有的坚持都不值得吗?
娘娘,你不能认,你还有王府的夫人,你也要她一起死吗?夏荷不怕死,就算死,也要清清白白的死!
一股鲜血顺着夏荷的嘴角流出,渐渐来势汹涌染红了她胸前的白衣。
“大人,犯人咬舌自尽了!”
夏荷……泪水模糊了雪怡的双眼,巨大的悲愤蒙蔽了她所有的感官。她看不到听不到,只感到眼前一阵混乱,夏荷的尸身被狱吏拖走。
你好傻。你好傻。
那个在王府就一直陪伴自己的夏荷。
那个在自己受罚挨饿时到下人房里偷饭菜的夏荷。
那个守在自己身边几天几夜将她从鬼门关唤回来的夏荷。
那个为自己精心梳发式的夏荷。
那个不知自保,在大殿之上一心护主的夏荷。
……
居然没了么……再也……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