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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丽江,初相遇

引子

飞机降落了。

时隔半年,我又回到了丽江。

身边的人骚动起来,拍照的拍照,拿行李的拿行李,一时间大呼小叫,夹杂着手机刚开机时此起彼伏的音响,冲击波一样刺得我头痛。

大家挤挤挨挨像下雨之前洞口的蚂蚁一样拥在过道上。我心里暗自好笑。为什么这么心急呢,你们从四面八方赶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想过几天不那么仓皇的生活?

我无力地靠在座位上,直到飞机上只剩我一个乘客。上机时帮我拖行李的英俊空乘走过来,轻声问:“小姐,你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没有,只是,我不赶时间,外面没有人等我。”

相对于丽江现在在全国和全世界的名声,它的机场小得可怜。等行李就等掉了半个钟头的时间。我并不急,反而觉得越久越好。我好像是赖在房间里不敢去见楼下初恋情人的女孩,心里是渔网一般的纠结。

怕,怕它会变得陌生,更怕它会依然熟悉。

出机场大门的一瞬间,我对自己的那个比喻嘲笑了一下。初恋情人?我有吗?唯一的初恋,就像一朵没有开足的花,已经迅速地干瘪,被风吹了雨打了,被我做成标本了,夹在那本叫“回忆”的影集里。

记得有一句歌词:“我为你用了一生的积蓄,漂洋过海来看你。”好贴切,爱情对我是一场太过奢华的旅行,一生积蓄的力气,都在那一次、那一个人身上用干了,我破产了,却不能回到起点,唯一能做的,就是漂洋过海去忘记。

我深吸一口气,踏出机场的门。

这次来是夏季,古城比上次冬天来时看上去更浓烈,树更密花更艳,就好像文艺复兴时期的一幅油画,色彩蓬勃而绚烂。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传唱了一千年的句子,哪怕再过一千年,相聚分离,也是这样冬夏的落差。

丽江六月的天空是北极圈里剔透的蓝色海洋。天上的云朵像泰姬陵纯白无暇的大理石。白色的泰姬陵,哀伤的泰姬陵,所有真正爱过的人,必然都有前前后后的哀伤。所以泰戈尔说:“爱情谢幕的一刻,也将成为永恒面颊上的一滴眼泪。”

阳光是浓得化不开的橙色蜜糖,扑面倾泻下来,让我在一瞬间头晕目眩。

你有没有像《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那样,长久以来总是做着一个梦,梦见回到同一个地方,在那里你平静,在那里你欣喜,在那里你知道你可以在它怀里任性地依靠,安稳地睡去,或者放纵地哭泣。总有一处风景,就好像一个人一样,当你走遍万水千山之后,发现心中最不能忘记的,只有它,只有它。

没有一个人是无缘无故来丽江,他们来舔伤口,伤好之后他们离开,如果还恢复不过来,他们就留在丽江。上次,有个客栈老板这么说。

奢华之后,只有伤口。云是天空的伤口,冰川是海的伤口,丽江是往日的伤口,千里之外的那个人,是我的伤口。

我就是来养伤的。除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箱书,我没有带任何行李。我把能扔的都扔了,能忘的都忘了,忘不掉的,比行李还重。

我本来想去很多地方。我想去墨脱的丛林,去罗布泊无人区,去玛尼干戈挂着灯笼的酒吧,去尼泊尔的雪山,去耶路撒冷的哭墙,去兰毗尼种植菩提树的金色池塘,去布拉格广场,去普罗旺斯薰衣草的故乡,去马丘比丘印加遗址,去佩特拉神秘的红色殿堂。我幻想,我会在热带雨林里中暑,在沙漠中失踪,在5000米的高原断了呼吸,在炮火的街头被流弹击中。我不管。只要,我可以离开。离开,就是一种逃脱,一种改善。

我愿意被放逐到天涯海角。我的思念不用谁知道。

可是,我想来想去,还是来了丽江。

总有个地方让你心碎在那里无法捡拾,就好像总有个人会穿越一生的岁月长久地住在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你每次回忆都小心地绕过去,绕过去,但剪不断理还乱,碰一下就会痛。

我还是回到了丽江,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我就这样在古城住了下来,一副再也不打算离开的架势。

清晨,我在客栈的狗还没有叫之前出门,在薄雾迷蒙的巷子里游走。遥想上海,应该是潮湿闷热的梅雨季节。可在这里,尤其是太阳没出来的时候,空气像玉石一样,触手清凉无汗。我从不记方向,因为我知道就算迷了路,我也可以像护城河里的鱼一样,逆着水流的方向一直走,总能走到四方街。

白天游人最盛的时候,我会躲在僻静街道的咖啡馆里上网,收杂志社的稿件、翻译,赚钱付房租。累了就看书。有一次再看了一遍《瓦尔登湖》,梭罗说:“其实我用六个星期的劳动就可以挣得一年的所需,剩下的时间我用来无所事事,阅读,观察大自然。可能很多忙忙碌碌的人不认同我这样的生活方式,但如果用飞鸟和繁花的标准来看我,我是没有任何缺点的。”

于是,对自己轻轻一笑。在丽江生活,不需要很多钱。我有一搭没一搭的翻译,居然也养活了自己。而且,还可以用比做翻译更多的时间,来看书,逗狗,晒太阳,跟陌生人聊天,或者,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待着。

杂志社的编辑说:“除了翻译,也给我们写点东西吧,我很喜欢你的文笔。”

我没有写。我写不出。因为我避免让自己痛苦。不能感受痛苦的心,怎么能够开出花朵。

所有的爱都和痛相关,就像所有的故事都和他相关。

晚上去泡吧。在上海,我只去过一次新天地,还是为一个加拿大人作导游,匆匆而过。在丽江,我却知道哪个酒吧有最棒的调酒师和最好的音乐。我会捧着像旧石器时代的陶罐一样圆鼓鼓的啤酒瓶对着口喝,要求老板放最新刻录的肯尼亚或者尼泊尔的音乐。我在昏黄的羊皮纸罩的台灯前,看厚厚的留言本。

喝完酒就不停胃痛。一痛就是一夜,然后在床上窝一天。第二天出门,溪边洗菜的婆婆、咖啡馆的老板和酒吧的店员,都会问我:“昨天怎么没来?”他们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他们熟悉的是我这个人。我在上海被住在隔壁宿舍的同学遗忘,却在这里享受着陌生人的关心。于是在温暖的冲动下,再喝酒。

回去时已经是半夜。走在没有人的石板路上。四方街笙歌散尽,只听得到纺织娘清秀的叫声。

洗尽铅华的丽江,还是我们渴望的宁静,不安的,永远都只是我们的内心。

回到客栈,一个人摸到露台上,躺在那里看星星。没有高楼遮挡的星空,灿烂得像一首史诗。我会把脖子上的项链解下来,举到星空下。项坠上有一颗星形的钻石,趁着波光粼粼的夜幕的底子,明艳一如最舍不得放弃的梦想。

只有这个时候,我会允许自己泪流满面,然后对着夜空一遍遍地说:我想你。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我听各种各样的故事,看各种各样古怪的人。有各种各样古怪的爱好,比如看黄狗打架或者收集雨水,在这里都变成天经地义,有的人可以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做。

就好像我常去的那家咖啡馆。门口种着一棵长相古怪的香樟树。不知哪一天,我去看书的时候,突然发现树上挂了几条丝带扎成的绳结,莲子一样的青色,结成密密实实的麦穗形。

“你在祭祖吗?”我问。

老板耸耸肩:“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才不是,是一个朋友做了让我帮他挂的,说是希望女朋友能看到。”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丝是‘思’的谐音,丝带代表想念。青色代表宁静,这个结叫‘金刚结’,是守护庇佑的意思,加起来就是‘我静静地守护你’。”

我佩服地叹道:“你这个朋友,真是有心思。”

他点点头,看着那些在阳光下清澈如水的丝结,说:“爱情会让每个人都成为灵感迸发的艺术家,古往今来都如此。”

第二天再过去,树上换成了金色的丝带,编成发散的六只角。

老板解释说:“金色代表稳定和忠贞,这个结像不像冬天的冰花?所以叫‘冰花结’,象征纯洁,整个就是‘我的爱一如既往’的意思。”

第三天的丝带,颜色是旧时女子用的胭脂红,丝结缠绕成菱形。

解释:“红色代表热烈,丝结是菱方形,叫‘方胜结’,代表吉祥如意,意思就是‘我全心祝福你’。”

第四天,颜色是水晶紫,系成领巾的形状。

“紫色是高贵,这个结很有历史,来自中世纪的北欧,是水手系在脖子上的,所以叫做‘水手结’,象征好运。合起来就是‘祝你有最好的运气’。”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每天换一种颜色和式样,咖啡厅前香樟树上这个古怪的仪式日复一日地做着。老板居然也乐此不疲。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这个朋友既然肯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跟女朋友在一起?”

他摇头,眼睛里浮上一种经过千锤百炼、淡得已经看不出的哀伤:“他不能。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好像已经成为一种宿命。”

我默然。托尔斯泰其实应该这样说:天下幸福的人各有各的幸福,伤心却都是相似的。

没有一个人是无缘无故来丽江,丽江就是一座伤心之城。这里每一棵树,每一块青石,每一束屋角的太阳花,每一只悬在飞檐下的铜铃,每一朵飘在水面的莲花灯,都藏着无处安放的伤心的爱情。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还会不会选择相遇?

第一章

“一月二十一日至二月五日,丽江发呆,虎跳峡徒步。”

半年前,大学的最后一个寒假,阿漫在网上看到了这条召集帖。发帖的是一个叫“海拔以上”的户外俱乐部。我来参加,纯粹是因为阿漫软磨硬泡要我相陪,还有那句“丽江发呆”,听起来让我怦然心动。

阿漫倒是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掩饰她参加这次活动的别有用心。

她分析得很透很逻辑:“第一,玩户外的男孩子都会比较强壮,很man,不像我们学校这些豆芽菜;第二,选择俱乐部而不是旅行团去玩的男孩子都比较有个性,不随大流,一般来说性格也开朗;第三,这是最重要的,我查过同时间这个俱乐部一共有4条线路,这条线是费用最高的,也就是说,玩这条线的男孩子,都是很有经济实力的!”

我大为心折。阿漫有时候聪明得让我诧异。我诧异的是,以她这样的灵性,为什么还有必要每次考高等数学的时候屈尊俯就地坐在学习委员旁边。

我也有点好笑,像阿漫这样的条件,如果想找男朋友,石榴裙摆过处,学校里没有一个男生能抵挡。但她偏偏不喜欢窝边草。不喜欢的意思,不是仁慈想留给其他兔子,而是看不上:“外语学院的男生本来就少,跟女生待时间长了,阴气也重。就这样还要被这么多女孩子抢,都惯坏了。”

我有一次劝过阿漫:“你是传说里的那只鹤,鄙视脚下的鸡群,总想去别的农场找一头鹰。不过当心,也许走近了看,只不过是只同样飞不起来的鹅。”阿漫偏着头想了想,笑了:“真的呢,很有可能。若离,这就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一针见血,又够直率。”

的确,我和阿漫成为姐妹,是整个校园的话题。我们就像螺丝和螺帽,外表看上去没有丝毫相像,咬合起来却丝丝入扣。阿漫是典型的富家女,爸爸开公司,妈妈做服装设计。周末回家的时候有司机专车接送。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课就是剪掉新衣服上的吊牌。而我呢,有着平庸女孩的一切特征:家境平常,衣着朴素,沉默寡言,不善交往,还有学习成绩好。成绩好在现在是贬义词,含义是没有特长没有爱好以后找工作没有后台大学四年也没有恋爱可以谈。如果我和阿漫只有一点相像,那就是,我们都一样寂寞。我是一只离群的雁子,独来独往比群居更让我觉得安全;她是一朵暗夜的烟花,旁人只能仰视,她也就在仰视中日渐寂寞。

我们两个住同一间宿舍,最初保持着不相往来的正常状态,我们的友情始于大二那年的暑假。我因为暑期做兼职没有回家。有一天回来,意外发现阿漫一个人待在宿舍里。

她坐在窗前,抱着膝,长发柔顺地伏在肩头,她的肩膀看上去无比瘦弱。一直以来阿漫在我们面前,都是一个住在中世纪城堡里的、豌豆上的公主。而那一刻,公主不见了,她坐在阴影里,像一枚小小的、楚楚可怜的豌豆。

我想了一下,转身出了门。

我去了校外的面包房。

我回来的时候,阿漫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我静静地把一只生日蛋糕推到她面前。

她转过头看了看,抬眼望我,眼神里是惊奇和戒备:“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迎着她的戒备:“你忘记了?我是生活委员,恰好又有不错的记性。我记得班上25位同学每一个人的生日,你信不信?”

她彻底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挑战似地问:“你记这些有什么用意?”

我笑了笑。这个女孩子,骄傲得连委婉都不懂得,或者说不屑。我并没有被她的敌意吓到,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回答她的问题:“我没有用意。我只不过觉得,每个人在过生日那天都会变得很敏感、很脆弱、很需要关心,也很需要惊喜。”

我背转身扫地,但我知道阿漫已经被我打倒了。虽然她倔强地没有出声,但我看到她的影子,在轻轻地抽动肩膀。

我想我应该走过去,像姐姐一样搂着她的肩膀,擦去她的眼泪,轻声地抚慰她。但我做不到。我不习惯与任何人太亲密,包括我自己的亲人。我的手和我的语言都因为长久没有感情的浸润而变得僵硬。我猜,她也一样。

当我清理完垃圾转过身的时候,阿漫已经走到我面前。她的眼睛有点红,但脸已经擦得干干净净,长发也梳理整齐,依然显得神采奕奕。

“你吃饭没有,我请你吃大餐,”她说。

“好的,”我说。

我们去了最贵的法国餐厅。阿漫甚至要了瓶红酒。她在安静的餐厅里,大声说话、唱歌、笑,像个任性的孩子。我没有阻止她,就像所有纵容的父母。

坐出租车回去的路上,阿漫已经有点醉了。她像一只过冬的麻雀一样,很自然地靠在我肩上。那时,我们两个都没有觉得尴尬。

“若离,你怎么不问我,下午为什么会不开心?”她像说梦话一样低低问。

“为什么要问你,你不开心的时候,需要的是开心的办法,而不是问题。”后面还有话我没说。一个家境富裕的小公主,生日的时候不回家,一定是因为家里没有人陪。

我觉得肩上慢慢湿起来。那一晚,阿漫说了很多话,关于她的家庭。和我猜的差不多:忙于应酬的父母,花在客户身上的时间比女儿还多,然后用从客户身上赚来的钱,弥补对女儿亏欠的时间。

“人总是会以为,自己知道别人需要的是什么,”阿漫闷闷地说。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呢,阿漫,人有时候会在一方面的需要满足了之后,需要更多的东西。你就是这样。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的生活。你去看看每年申请助学金的学生资料就知道了。”

我说话的声音很轻,因为我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我们就这样走到了一起。我们会一起吃饭,阿漫坚持付账,我就坚持不去贵的饭店。她常常会送我新衣服,拗不过的我就收下。她会比我更开心。这就是阿漫可爱的地方——长久的孤独,反而让她善良而简单。我会陪她参加校园舞会,她像打扮她的洋娃娃一样为我化妆,让我试穿她母亲从国外带来的吊带晚装。我从来不拒绝。

终于有一次被她看穿了我。那晚正试装的时候,她看着我突然陷入沉思,然后恍然地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

“你身上一直有一种东西很吸引我,我一直搞不懂是什么。现在我明白了。“她指着镜子里的我:“你看,你看你的笑容。你笑得根本不积极。其实你并不热心参加舞会,并不在乎我送你的进口化妆品和名牌衣服,你不过一直都在迁就我。你瞧,你笑得多淡定。是的,就是这个词,你总是这么淡定。”阿漫像个撒娇的小女孩一样搂着我的脖子:“这就是我跟你交朋友的原因。我身边的人,要么因为嫉妒排斥我,要么想沾光讨好我,只有你,你和所有人不同。你像我的姐姐一样,陪我做一切事情,却没有任何企图。”

我拧了拧她的下巴:“我猜你和我交朋友还有个原因:因为你是天鹅,我是丑小鸭,我无论陪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对你造成威胁。”

阿漫举起一个枕头就砸过来。闹了一会儿,她侧头想了想。大眼睛在灯下熠熠闪亮,那神情令我看了都心动。真的,阿漫如果对别人少一份轻视,真的是个非常迷人的女孩子。

“若离,你真是让我心动。”她说,用的词居然和我一样,“你总是会用最直接的方式提醒我一些想不到的事实——如果你是个又漂亮又出众的女孩子,我真的不会跟你做姐妹。”

于是我们继续彼此毫无保留做着密友,就像情花和断肠草,以互不相干的习性,相生相克,又惺惺相惜。

我是被阿漫绑架来徒步的。她说需要我的意见。阿漫有时候很固执。就好像我从来不买名牌时装,她试新衣却只会给我看。我从来没交过男朋友,她居然认准我做她的高参。

“你有一种直觉,若离,就好像巫女那样的直觉。”阿漫说。

“首先,你弄错了专业概念,巫女是靠占卜而不是靠直觉;其次,你看了太多玄幻小说。”我回答。

但最终,阿漫还是一如既往地获得了我的迁就。

加上阿漫和我,参加活动的一共有八名成员。

我们约在丽江机场碰头。

我打量着即将一起上路的队友:一二三四五,暂时缺了领队,据说去联系客栈了。

骆岩和女朋友弯弯,名副其实,骆岩有岩石般硬朗的线条,但眉宇里总有种若隐若现的神情,我一时想不出是什么。弯弯小巧玲珑,月牙一样总是赖在男朋友怀里小鸟依人。另外两个女生亦然和小粲。亦然打扮得很专业,冲锋衣冲锋裤,登山包上紧紧束着防潮垫。小粲比较沉默,没说话先脸红。喜欢跟在另一个男生银翘后面,我一度以为他们两人也是情侣。银翘相貌平平但很随和,阿漫很奇怪地问他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他笑嘻嘻地说:“我败火啊,你不高兴就找我来撒气好了。”

扫视了一周以后,我叹了口气,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剩女”时代了。

五个人中,只有两个男孩子,其中一个还带着女朋友,相当于“闲人莫入”的标志。如此有限的选择,我为阿漫前期的精心策划不值。

大家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骆岩和缺席的领队都是“海拔以上”俱乐部的发起人,除了组织户外活动之外,还经营着一家户外用品专卖店。银翘和小粲是俱乐部元老,我、阿漫和亦然是看了帖子以后新加入的。

因为彼此不大熟悉,骆岩和弯弯这一对又自顾自在旁边,没有加入大家,气氛有点尴尬。银翘主动出来暖场,要为阿漫检查背包,说因为怕引起山火,爬虎跳峡禁带一切含酒精的化妆品。阿漫将信将疑,拿包给他查。银翘三下两下,居然翻出个咖啡壶,把大家都给惊呆了。

“大小姐,”银翘举着咖啡壶啼笑皆非,“你要背着这个穿越虎跳峡?”

阿漫劈手夺过来,理直气壮地说:“怎么啦,我每天不喝现磨咖啡睡不着!”

“哇,还有这种事,这是什么牌子的咖啡,我买一罐送我患失眠症的老爸。”银翘装模作样地拿来研究。

大家哄笑。我注意到亦然的笑容里有鄙夷的表情。

崔斯坦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家面前的。转头看到他的时候,我有点被晃花眼的感觉。正在和银翘争辩的阿漫也蓦然住了口。

我承认,我从来没有见过帅得这样没有道理的男孩子。眉目清朗,秋熟的麦子一样的肤色,又是游泳运动员那样的倒三角身材。看惯了脂粉气十足的小男生,崔斯坦让人惊艳到叹息。

幸运,居然摊上这样一个领队。

机关算尽的阿漫现在终于苦尽甘来,柳暗花明。看得出她的兴奋之情难以宣泄,只好暗地里卯足劲掐了掐我的手。

我看到同样的兴奋之情洋溢在亦然脸上。我嗅到空气里剑拔弩张的气息。不由想到张学友伯伯的一首老歌叫《饿狼传说》,英俊的男孩子们生在这个女色狼当道的时代,真是让人扼腕。

我察觉到阿漫深吸了一口气,像一只遇到敌手的孔雀,骄傲地舒展她灿烂的翎羽。

我欣赏阿漫,她从来不惧怕挑战——我是指来自同性的。

一定是听到了阿漫的祈祷,崔斯坦径直走到她面前。阿漫勇敢地迎视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挺起了胸。

没想到崔斯坦的眼光掠过她丰满的胸脯,停在了她同样丰满的70+10升的登山包上。

“你准备带这些玩意儿去虎跳峡?”他的口气像他的双眉一样凌厉。

阿漫精心挑选的宝贝被蔑称为“玩意儿”,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紧张起来,担心阿漫会行凶。

没想到阿漫乖乖地垂下头,只抬起卡通人物一样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眨着看他,一声不出,神态极无辜。

我想到《射雕英雄传》里郭靖如何得到汗血宝马的情节。没有驯不服的烈马,只有求不到的骑手。阿漫在第一眼看到崔斯坦之后,已经准备沦陷了。

骑手继续不依不饶地检查着小烈马的装备:“咖啡壶?你以为我们去香榭丽舍大街啊?还有你这牛仔裤,莫名其妙,你的腿能打弯吗?”

我本能地挺起脊背。无论阿漫再心甘情愿也好,这样公开的批斗也有点太过分。

我看看四周。骆岩若有所思,眉间依然是那种让人猜测不透的神情,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注意。弯弯笑嘻嘻地看,银翘已经准备出来打圆场,小粲一脸紧张,亦然淡淡笑着,有意无意地拍了拍冲锋裤上还没有沾到的尘土。

“你还带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崔斯坦继续批评。

阿漫犹豫了一下,回答:“拉杆箱……”

“MyGod!”崔斯坦开始呻吟。

在他更大规模爆发之前,我站了出来:“够了,你也不能完全责怪她。作为一名领队,一个负责人,这样长距离的活动,你应该开个碰头会,把注意事项知会大家。她缺乏户外经验,我看你,同样缺乏领队经验!”

是我看错了吗,崔斯坦居然好像脸红了。他一时没有接话。

“好了,”小粲息事宁人地说,“不就是行李多一点嘛,为美女背行李,应该的啊!”

银翘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何止背美女行李,背美女也在所不辞啊!”

大家都笑了。除了骆岩。他等大家安静下来,沉声说:“这个女孩子说的对,晚上我们去客栈开会,补课。明天计划调整,在丽江城内多待一天,让大家把该带的东西补齐,该扔的东西寄存在客栈里。毕竟,我们不是来玩过家家。”

崔斯坦有点悻悻,漂亮的脸涨得通红,但看得出对骆岩并不违逆,所以终于没有追究下去。阿漫拉杆箱里的三条裙子和一双高跟鞋才算逃过了一劫。

“跟大家走!”他吩咐阿漫,“去客栈那里把你那些劳什子都打包留下,否则你不要去虎跳了,留在丽江酒吧等我们回来吧!”

阿漫服帖地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等大家都转过身去,她像川人变脸一样扭头像我做了个鬼脸,打了个“OK”的手势。我读出她的唇语,说的是:

“Co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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