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规矩,怎么可以直呼婶子的名姓!”四福晋愠怒的呵斥弘晖,而眼底流露的却是母亲苛责孩子的不忍。
“没事儿的,弘晖,是不是你十三叔告诉你我的名字的?这事儿也怨不得你,要怪也得怪你十三叔,他要不跟你说我叫什么,你怎么会知道,你不知道自然也就不会直呼我的名字了,所以即便错了也是你十三叔的错,怎么可以赖到弘晖头上呢,你说对吧?”一通歪理旋风般搅过,不仅弘晖一度惊诧惊恐惊异莫名的小脸浮现了欣喜的笑容,德妃娘娘、四福晋等一众人看着十三爷也扑哧笑了。
十三爷微微红了脸,嘴唇翕动了几下,终是什么也没说。说什么说,吃点儿哑巴亏受点儿委屈死不了人的,古圣先贤不是说麽,‘吃亏就是占便宜’。
深更半夜的,为了不叨扰德妃娘娘休息,四阿哥和四福晋带着弘晖要回府休息。
“我不走,我要和皇奶奶睡。”弘晖执拗的抗争。
“弘晖!怎么今儿个这般不听话!你在这里皇奶奶休息的好吗?”四阿哥本就冷硬的脸愈发青寒。
“大半夜的别吓着孩子,”德妃娘娘心疼的说道,“让弘晖留下吧,深更半夜的走夜路,弘晖的身子又弱,果真招惹些脏东西,更是麻烦。”
青寒着脸的四阿哥,看了看弘晖清霍苍白的小脸儿,不觉颓然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抚了抚他的额头,“你可是要听话早些休息,不可惊扰了皇奶奶,记得?”
“弘晖记着了,阿玛。”稚嫩的童音却是庄重的表情,该是个懂事的孩子吧。
我睡在东侧的一间厢房,地炉彤彤的火碳,发散着蒸蒸的热气,和着氤氲的灯笼的红光,透过窗棱上的薄纸,淡淡的晕染了一屋子的温暖。如此暖和温馨的小屋,不消一刻,睡意就将我裹将到周公的梦里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犹自欢颜。也不知梦见什么了,我咯咯笑着,竟然把自己都笑醒了。
“默芃……默芃……快开门——”一个稚嫩的童音在屋外压着嗓音轻叫。
我噌的坐起身子,“谁?”
“快开门默芃,是我……弘晖。”声音来自一侧的窗户。
借着微弱的炭火的红光,我看见窗纸被捅了一个手指粗的窟窿。
“谁?弘晖?”我边说着话,边急急的下地奔到门边儿。
门开处,弘晖刺棱闪了进来,而后急切但却极轻的关上房门,似乎生怕弄出声响惊动了别人。
“怎么了弘晖?”我一头雾水,五更三经的出了什么事儿?
弘晖也不说话,直奔睡帐,爬上chuang扥过被子急切的把自己紧紧裹住。得得得、得得得,他哆嗦着上下牙齿不停的打着架,“冻死我、我了……”
“怎么了弘晖?做噩梦了是吗?”我再次奇怪的问道,“婶婶去给你倒些热水。”我摸索着打算点亮桌上的红烛。
“别、别开灯!”弘晖声音稚嫩,虽寒冷的颤抖着,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的语气。
我停驻在黑暗中,“开灯?你、说、开——灯?”我脑袋混沌,无名的有些惶恐。
“嘿嘿~~”纱帐里,弘晖阴测测的笑了,“我是说点蜡烛,这儿又没电,想开也开不了啊。”
噌楞楞我汗毛乍起,头发倒竖,“你、你、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会儿轮到我哆嗦了,我惊恐的双腿僵直,两手死命的抓着桌沿儿,似乎一松手就会被吸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嘿嘿~~你怕什么,过来,坐这儿,咱爷俩儿慢慢唠。”弘晖又是一阵渗人的坏笑。
“你再不说是谁,我就、我就喊人了!”我壮着自己的气势,一个小孩崽子,能起多大的风浪?
“你喊你喊,不过喊之前你得考虑好了,这可是我奶奶家,待会儿不管你跟他们说什么,你看他们是信你说的,还是信我一弱不禁风的小孩儿说的。”弘晖不紧不慢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看来是暖和过来了,说话也不结巴了。
我游移不定,他说的也不是不在理儿,我平白的就说他是鬼是妖,又没证据,弄不好还又弄得我一身不是呢。沉住气,看看他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壮着胆子在黑暗中摸向床边儿。
我兀立在床边儿,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拥被而坐的弘晖,黑暗里,他的眼眸清澈如水,看不出有任何一点儿邪恶的妖气鬼气。
“坐啊~~”弘晖伸出胳膊,小手轻轻的牵动我的衣袖。
坐就坐,谁怕谁啊?不就一小破孩儿麽,我看你能玩儿出什么花活儿。我一屁股坐在炕沿上。
“说吧,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怎么会知道电灯这事儿?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要不惹恼了我,哼哼~~”我双手合拢做了掐脖子的动作,一脸狰狞的恐吓着。
“呵呵~~”弘晖掩着嘴忍俊不禁的笑了,“果然是如假包换的那默芃,一点儿都没走样儿。”
“你到底谁呀~~~快说吧,想急死我啊~~”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再不说,我就该憋死了。
“嘿嘿~~急什么,给你十八次机会,你猜,看看你脑子进水没?”弘晖欲擒故纵的折磨我,真想急死我?
“十八猜?你也会这个?”我从前常玩儿的一个游戏。甲乙两个人,甲心里想好一个人的名字,乙提问,甲回答是或不是,通常来讲,只要提的问题得当,你随便想的哪一个人都可以在十八个问题之内猜出来。
弘晖既知道我的名字,估计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于是我问道:“你、是也是‘穿’过来的?”
“是。”
“女的?”
“不是。”弘晖白我一眼。
“是我熟悉的人?”
“是。”
“是我的亲戚?”
“是。”
我已经有些激动,我们家又来个和我作伴儿的了,这下我在这儿可是真正的不孤单了。
“比我年龄大?”
“是。”
“跟我是平辈儿?”
“不是。”
那么就是我的长辈里的了,我爸?感觉不像,我爷?似乎也没老爷子的气势。那会是谁呢?
“曾经对我特别好,还把百荣的衣服摊儿给我了,是吗?”
“嘿嘿~~”弘晖一阵讪笑,“好像——是。”
“三叔儿~~”我惊异的狂喊,激动的扑在他小小的怀里。
“嘘~~小声儿点儿,你想把人都吵醒啊,都两辈子的人了,怎么做事儿还是那么不稳妥。”弘晖一边小声教训着我,一边使劲儿的把我推开,“压死我了,差点儿背过气去……”
“呵呵~~”我咧着嘴无以掩饰着心中的喜悦,“三叔儿~~想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对了,我爷还好吗?他那鹩哥还老学我嗖嗓子吗?我大姑还在日本吗?我……”我一连串儿的问着,根本就不给弘晖喘息的机会,嘿嘿~~实际上是没给我自己喘息的机会,我不停的发问,哪儿容得他有回答的机会,我的话若开了闸的洪水,肆虐的汩汩汹涌着,一泻千里。
握着弘晖细嫩的小手,我终于在说得唾沫星子横飞,而后在口干舌燥的咳嗽声中停了下来。
“问你半天了,怎么一句话不说?你是我三叔儿吗?”
“我到想说呢,你看有我说话的份儿吗?你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就自个儿跟那儿噼里啪啦了,你也得让我捡的过来呀。”
“嘿嘿~~”我尴尬的笑笑,“我心里不是急嘛~~再说好不容易见着个亲人儿,你知道我多~~激动啊!”
“我……”
“对了,三叔儿,”我复又打断弘晖的话,“先说主要的,你怎么也‘穿’来了?怎么到了一个小孩儿的身体里?原来的、’弘晖’呢?”这是我最急切的想知道的问题,我这一通没头没脑的拉着个小破孩儿叔长叔短的,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可笑至极。
“还不是因为你,无缘无故的玩儿失踪,家里人都快急疯了,你到没事儿人似的跑皇宫里享清福来了,你知道你妈都急成什么样儿了?!”提起这事儿,弘晖一脑门子气愤,眉头紧紧拧着,小嘴儿厥得老高,一副小大人儿的模样。
“我妈着急?你开玩笑呢~~要说我爷惦记我还有可能,就我妈,她巴不得我从她眼前消失呢,她眼里只有我妹妹,哪儿还看得见我呀。”说起我妈我心里就冷了半截儿,我盘腿儿坐到床里,抄了个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那是你对你妈的偏见,天底下哪儿有亲妈不疼自个儿闺女的。”
我没言语,弘晖又兀自叙叙说道,“你妈一直埋怨自己,非说是她把你逼得没了下落的,五十几岁的人,几乎一夜之间头发就全白了……”弘晖顿了顿,“你爸也是,自打你失踪之后,立马儿就老了十多岁,猛一看还以为你爷又年轻了呢,你说你,把老俩儿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虽然弘晖的声音稚嫩无比,但他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
“三叔~~,”我哽咽着,“我爷呢,我爷还好吧?”我不想哭出来,可眼泪却不由自主哗哗的流淌着。
“你爷到还没事儿,”黑暗中弘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我们一直都瞒着你爷呢,只说你出公差去德国了,这一年半载的还好瞒,日子长了,恐怕你爷也会猜疑了。”
“这可怎么办呢?别把我爷也急出个好歹。”我爷将近九十岁的人了,要是因为我呜呼哀哉喽,我这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眼下应该问题不大,你大姑因为你的事儿也从日本回国了,你爷最信你大姑夫的话,有他帮衬着,我这不才敢‘穿’这儿找你来。”
“哦。”我轻叹着,这才稍稍放了心。黑暗中我轻轻嗖嗖喉咙复又问道:“家里人,是不是都……以为我死了?”
“是啊,这一年多的,你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派出所公安局咱该托的都托了,该贡的也都贡了,仍是半丝儿消息都没有。江里湖里海里,哪儿有跳楼上吊抹脖子卧轨的,我们就没漏了打听,光奔太平间认尸,你妈就不知受了多少回刺激……”说到这儿,弘晖不禁又埋怨的瞪了我一眼,“后来你爸你妈是彻底放弃了,还在西山的山旮旯里找了块儿地儿,挖了个坑埋了几件你平时穿的衣服,给你立了块儿无字碑。”
“也就我妈能干的出这事儿,就算我真死了,弄个空坟有什么意义呀。”就烦我妈干那假招子的事儿。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那么不懂事儿!老来丧子对他们打击有多大你知道吗?你妈不过是想找个心灵寄托,寄托对你的哀思~~你懂吗你?!”弘晖气愤填庸的指责我。从前他可是一直向着我说话的,怎么如今转移阵地叛变了?
“三叔~~你没事儿吧?什么时候改行当汉奸了?”我一脸疑惑。
“死丫头,找抽呢~~又跟你三叔没大没小的。”弘晖作势伸手要搡我脑门儿。
我身子灵巧的一歪,弘晖自己到差点儿扑闪了出去。我咯咯儿笑着说道:“三叔~~你现在可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跟我动手,恐怕你是半点儿便宜也休想占到了。”说着,我出奇不意的弹了他小脑门儿一下。
“死丫头,不理你还来劲了……”弘晖霍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就要揪我的耳朵,就在这时,‘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我和弘晖不约而同的齐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