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急急的叩门声,我忍着身上的伤痛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门刚一打开,顺子就急匆匆的跳进屋子里来,伸着头四处的乱看。
“顺子,你看什么呢你?”我跟在他后面孤疑的问。
他没说话,匆匆把屋子里来来回回的看了一遍,然后忽然转过身,拉住我,几乎是哭了起来,道:“四月姑娘,三皇子他人不见了!我还以为他在你这儿,可……四月姑娘,这下可怎么办啊?……”
“你,等一下,你说什么?皓月不见了?”我连忙打断他,急急问道。
“是啊,三皇子从昨天夜里到现在都不见踪影,我把皇宫找遍了,也没找着。”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了,他不是就要回南诏国了吗?”我问。
“哎呀,别说这个了,三皇子就是因为这个事儿,心里难受,才不见了的。”顺子叹了口气。
我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顺子道:“南诏使节来是奉南诏国君的旨意来看望三皇子的,不是要接他回去的,三皇子知道后,就很失落,在屋子呆了一会儿后,出去就不见人了。”
我吃了一惊,想起昨天皓月那欢天喜地的模样,不觉心酸,皓月怀抱了那么大的希望,等了足足七年,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怎么能不伤心失落?更可况是那么个单纯的孩子?所以他才会跑出去,像受了伤的刺猬一样把自己藏了起来。
“四月!”顺子在我耳边叫了一声,跺跺脚,“你怎么还跑神儿啊你?我都急死了我!”说完,扯住我的衣裳,急的眼泪直打转。
“顺子,你别急,跟我来,我知道皓月在哪儿!”我拽着裙子,匆匆踏出门。我知道,他一定在桃树林里,在那棵桃树上遥遥的看着那个让他绝望心酸却怎么也割舍不掉的家乡。
刚跑出门,就遇到了老妖怪。她恨恨的剜了我一眼,白面团似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活像一个夜叉鬼,扭头从我旁边径直走了过去。
对于她的不理不睬,我倒是愣住了。她怎么看我出浣溪宫也不拦着了?昨天不还为此打了我一顿吗?今儿敢是邪魔附身了?
“咦,真惨,瞧她那脸,怎么让人给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儿的?”顺子砸砸嘴。
我笑了起来,这才明白她脸上的青紫是让人给打的,怪道方才看着不对劲儿呢。
可,谁打的她呢?她是浣溪宫的头头儿,怎么说也算是有点身份的奴才,怎么会让人打的鼻青脸肿的?难道是昨日惹恼了大妃?可听说大妃乃是宅心仁厚之人啊。那会是谁呢?转念又一想,管她是谁呢,怎么说也算是给我出了口恶气,那老妖怪,怎么打她都不亏!
桃花林里,踩过一路的桃花,在满地的落红里,我一眼看见了睡在桃树下的一袭蓝衣的皓月。
他安安静静的睡在地上,身上铺满了桃花,眉头上额上耳朵上到处都是,美的让人心碎。我蹲下身,轻轻的抱起他的头,唤了他一声。
“四月。”他干涩的嘴唇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听到他有些嘶哑的声音,我的顿时心酸涩不已。
“四月。”他伸出手来,抚上我的脸,无力道,“我不能带你回南诏了……”
我摇摇头,将他的头紧紧的抱在怀里:“皓月,你怎么这么傻啊,我不在乎能不能和你回南诏,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够了,就算你一辈子都回不去,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就算他们全都抛弃了你,这个世界也抛弃了你,我也会跟在你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
“四月……”皓月轻轻的笑了下,然后握住我的手,喃喃道,“我好冷。”
我吃了一惊,赶紧摸摸他的头,好烫!
我慌忙推了推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的顺子:“别哭了,皓月发热了,得赶紧送他回去。”
顺子狠狠的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然后上来一边帮我扶起皓月,一边抽抽泣泣的哭。
扶着皓月躺到床上,轻轻的给他盖上被子,然后转过身步子还没挪开,他就捉住了我的手。
“四月,不要走。”他闭着眼睛,眉头纠结在一起。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手:“放心吧,我不走。”说完,我在他床边坐了下来,将他的被角掖了掖,又顺子去倒了一杯水端上来。
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了些,又哄他睡了,然后便见丫鬟把大夫带了进来,我长长的出了口气,连忙站起来走到一边。
一会儿,号过脉,大夫起身道:“三皇子是夜里受了寒,引发热症,吃几幅药,驱驱寒,就没事儿了。”
顺子连连点头,然后让丫鬟又领着他出去了。
“父皇……母后。”皓月忽然梦呓起来,喃喃的唤着。
我沉沉的叹了口气,走上去,又掖了掖他的被子。看着他眉宇间的愁容与忧伤,心里淡淡的痛起来,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我微微的笑了笑,心里默默道,皓月,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让你重回南诏。
“四月。”他又梦呓起来,像个受惊的孩子般,紧紧的抓住我的手,“父皇……母后……四月……你们,你们别走!”
“皓月别怕,别怕,我们不走。”我轻轻的拍着他,低声安抚着,心头一股酸涩蔓延开来,生在乱世帝王家,真的是一种悲哀。
他渐渐的安静下来,眉头也渐渐的舒展开来了,我淡淡一笑,轻轻的把他的手搁到被子里去,然后站起身,走下床,叫过顺子,低声道:“你去拿条凉毛巾来,我给他敷上。”
顺子点点头,连忙一路小跑的跑出去了。
我看着他跑出去,收回目光,别过脸的一瞬间,忽然瞥见了桌子底下一封信散落在地。
我走过去,蹲下身,捡起来,一看,竟然是南诏国君写给皓月的信。我顿了一下,南诏国君迟迟不接皓月回去,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便是曌月不放人,他也可以换别的皇子来当人质啊,皓月一直是他最爱的一个儿子,他难道忍心皓月一辈子呆在这儿,直到客死他乡吗?
我略略一沉吟,手脚麻利的三下两下掏出信,谁知刚展开信,便听后面一声喝:“你在干什么?!”
我惊了一下,怎么云上清风又突然出现了?我慌忙把信揉成一团,捏在手里,然后慢慢的站起来,转过身去。
“二,二皇子。”我心虚的声音直颤抖,一说完,听着自己不争气的语气,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真是没出息,心虚什么?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你刚蹲在地上干什么?”他跨上前来,冷气森森的盯着我问。
“奴婢没干什么,刚才是一不小心,脚扭了一下,蹲在地上揉揉脚。”
“是吗?那你手上捏的是什么?”他走上一步,猛然抬起我的手,“抬起头,看着我,说,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我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瞄了他一眼,一看到他眼底深不见底透骨的冰冷,便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战,我慌忙别过眼看向别处,目光却在空气里来回的晃荡,半天也找不到着陆点,这下惨了,无心作贼,却让人当贼捉住了,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呀。
“回二皇子的话,奴婢手里什么也没有。”我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可说话之间,手却不争气的一直抖个不停,就连手心的汗也汗哒哒的渗了出来。
“还嘴硬?”他冷笑一声,手钳在我的手腕上,使劲一捏,我可怜脆弱的骨头便噼里啪啦的痛苦呻吟起来,我扭着眉,龇牙咧嘴失声呼痛,手上的力气仿佛一瞬间抽空了似的,手指慢慢张开,眼睁睁的看着被我汗水浸湿的那皱巴巴的纸团自由落体。
他冷冷的扫了我一眼,然后挪开目光,朝地上看去,我觑着他的脸色渐渐的阴沉下来,心里叫苦不迭,这下死定了,就是有百张千张口也说不清了,看来,我差不多又要下地府去了,阎王爷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你偷看信?”他冷笑一声,然后捏住我手腕的手,刹那间滑到了我的脖子上,死死的扼住了我的脖子。
“你……你干什么?”我呼吸急促起来,慌忙掰着他的手。
“还说你不是西池的卧底,那你偷看信干什么?是否想从信里看出点什么,然后传给西池?”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
我的气息渐渐的微弱下来,双眼迷蒙的看着他,我摇摇头苦笑了下,我怎么会是西池的卧底?我恨西池,我家破人亡,都是西池那够国君和那些奸臣害的,有朝一日,我非得手刃他们,一雪灭门之仇!
可是……可是似乎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我的呼吸一点点的淡下去,手无力的从他的胳膊上滑下去,忽然间我像是看见了东冉温和的面容,他正朝我笑着,笑颜温润如玉。
“哥哥。”我意识模糊的手动了动,想伸出手拉他,却动不了,眼睁睁看着他在面前越来越模糊。
“哥哥,莫失莫忘。”我几乎是无声的吐出这几个字儿。
但是,顷刻间逼人窒息感却忽然间消失,我一下子嗅到了新鲜的空气,咳喘了一声缓过了气儿来。
再抬眼一看,哪里还有哥哥的影子,面前站着的还是那个长的祸国殃民却心里变态的云上清风!他不是要杀我吗?怎么又松了手?
对上他的眼神儿,我吓了一跳,从七年前见到他那一刻起,我就只在他眼睛里读出了一种情绪——冷漠,可以杀人的冷漠,可此时,他的眼睛里有惊讶有慌乱更有一层浓浓的失落和伤心!
我怔怔的看着他,有些茫然失措,然后又慌乱的低下头,他少了冷漠的眸子太有诱惑力,如深海里的一尾摇曳的鱼,在波光潋滟里,吐出一层忧伤,让人无端心疼。
顺子忽然跑了进来,脚步声惊得我一下子回过神儿来。他走上来,叫了声二皇子,然后傻乎乎的把手上的毛巾递给我:“四月,你让我拿的凉毛巾,快给三皇子敷上吧。”
我听完想撞墙的心都有了,这死顺子,脑子让驴踢了吧?云上清风一直说我勾引皓月,现在让我当着他的面给皓月敷毛巾,不是让我把屎盆子自己往自己头上扣吗?
“毛巾给我。”云上清风忽然开口,冷冰冰的语气,我抬起头,看到他的眸子里早已经又换上了一片冷漠。
“你去把门口的侍卫叫进来。”他吩咐顺子。
顺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他又看看我,然后点点头匆匆忙忙又出去了。
我觑着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又想干什么?罢了,不管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谁知道一会儿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二……”
“是你找到皓月的?”他忽然开口,我连忙把话给咽了下去。
“是。”我低着头。
他只是点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然后抚平,又小心翼翼的装进信封里,走上去,放在了皓月的床头边,然后把毛巾拧拧,轻轻的敷在皓月的额头上。
我看着他,忽然间有些恍惚,他究竟是怎么一个人?卸下冷漠,也是和哥哥一样温润如玉的人吧?就像现在这样。
“参见二皇子!”
四个侍卫齐刷刷站了一排,我皱皱眉,又孤疑的看了云上清风一眼,却猜不透他要干什么。
“把这个宫女拉下去,交给浣溪宫的嬷嬷,让她刷马桶去。”云上清风眼皮抬也不抬的说。
我脑袋嗡了一下,这个变态!亏我刚才还拿他跟哥哥比,我简直是脑袋让驴子给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