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懵了,“没有了啊。”
“……你!”他忿忿然,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势。
我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他,赶紧低头不做声儿的惶惶然的给他拆绷带。
“你很怕死?”忽然间,他又问了句让我捉摸不透的话。
我在心里揣测了许久,方点点头。
“是啊,奴婢很怕死的,活着多好啊,好死不如赖活着着嘛。”
“那你为什么又肯舍命替我吸毒,昨天又冒险救我呢?”
我听完微微一笑:“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可贵的,即便是身份有贵贱,可命却都是同样的宝贵,我怕死,可我更怕看着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陨落。贪生怕死没有错,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一条命葬送,而你能救却不去尽力救,那就有错了。”
他听完沉默了一会,半晌慢慢开口:“你救我只是因为这个吗?还有吗?”
我心里疑惑不已,他怎么翻来覆去的老是这句话?
“呃,还有啊,就是殿下您也救过我,一命还一命也是应该的。”
“还有吗?”他紧紧的望着我。
我听得头直大,还有什么啊?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啊?
我老老实实的摇摇头,瞧见他眼睛黯下去后,赶紧低头干手上的活,他貌似不高兴,不能惹恼他了。
“药换好了,殿下,奴婢告退了。”我觑着他小声的说,可他眼睛望着远处,默不作声。
貌似还在生气中,我还是不罗嗦了赶紧爬下去吧,正想起身时,手却被他按住了。
“陪我坐一会儿吧。”他轻声的说,声音里是淡淡的忧伤与落寞。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下,一下子柔软起来,点点头默默的坐在一边不动了。
“四月。”他忽然间喃喃唤了一声。
“啊?”我急急的答着,心里骤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叫我的名字。
“你怎么会叫四月呢?”
“嗯,因为奴婢和双胞胎妹妹都是生在四月天里,娘亲说人间四月天,满目芳菲,于是给我们取名为四月芳菲。”
“娘亲?”他喃喃的念了一遍,忽的凄凉一笑,“你娘亲很疼你吧?”
月光下他的眼里似乎有泪光在闪烁,我讶然的看着他,似乎是我哪里说错了一时触动了他的心事,于是我赶紧扯开话题,故作委屈道:“哪里,我娘亲啊一点也不疼我的!”
“哦,是吗?为什么?”果然,他回过头,好奇的问我。
“殿下您瞧啊,她把芳菲生的那么漂亮,却把我生成了这个样子,是疼我吗?就连殿下您不也嫌我长得丑吗?”
他听完回过头去,没说话,但我却瞥到他唇边的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我也不自觉的笑起来——这是他第二回在我面前真实的笑。
“殿下……”
“嗯?”他哼了一声。
“您以后可不可以多笑一点啊?”我突然间脑袋发昏的脱口而出。
“为什么?”他诧异的转过脸来盯住我。
“哦……因为您笑起来很好看。”
他微微的眯眼望着我:“那,你喜欢我笑吗?”
我慌忙点头,他现在温和的样子可比冷冰冰的时候好上百倍不止。
“你是希望我开心,是吗?”他的蓝眸在月光下绽放着异样的绚丽色彩,我看的直发怔,然后慌乱的垂下眼,窘迫的点点头。
他会心的一笑,转过脸去,从袖子里掏出和我那根一模一样的筚篥,默不作声的横在唇边,对着明朗的月光徐徐吹响。
我看着他手里的筚篥,很想问问关于筚篥的故事——下午陆亭之在春妈妈走后不久,失了魂般的问了我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而无意间瞧见我的筚篥后,更是疯疯癫癫的一个劲的念叨着“二公主”,却不肯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凭我的直觉,他口里的“二公主”一定和筚篥有关,可是,云上清风的筚篥又怎么会和我的一模一样呢?
可这些话我终究是没问出来,冒然打断他然后问一些或许对他来说是隐秘的事,我没那个胆子。
曲子一遍的响着,记不清他吹了多少遍了,夜色愈来愈沉,凉风习习,我抱着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陪着他,可熬了一段时间后,我的眼皮越来越沉,瞌睡朦胧的,于是忍不住把头抵在膝盖上闭眼眯着,可他身子一动,我立即又会精神抖擞的昂起头假装陶醉听曲的样子——我怕他瞧见我打瞌睡,一怒之下,直接将我踢下屋顶去。
醒过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且此时正被他的袍子紧紧的包裹在胸口!他的下颚撑在我的顶心,双手环着我的腰,身子还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头看他——他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醒着的话,我可就糗大了!
还好,我松了口气,他睡着了。我望着月光下他如水般沉静的脸,刚刚慌乱的心也渐渐的平息下来。
屋顶上有风吹过,万籁俱寂中树叶飒飒作响,月光如薄衣般披散在肩头,我望着夜幕上单薄的星子,又瞧了瞧他安稳沉静的睡颜,心底一瞬间涌起一股温暖,那是两个人在漫漫长夜里相偎相依透过身体透过衣裳传递出来的温度。
我伸手捋了捋他被风吹到眼上的几根发丝,对着他沉静的白玉般的面容微微一笑,然后又缩回头,趴到他怀里安静睡去。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从此刻起,我就已经暗转了心思,从此在心底深处镌刻上了他鲜活的面容,再也无法忘记——生命的这一场旅程奔赴里,我似浮萍般漂泊无依,一直故作坚强故作勇敢,可没有谁知道,我的心早已经累了疲倦了,我渴望能有一个怀抱让我依靠,我也贪求这样一份踏踏实实的温暖。
时光不经意就流断,浮生变换,在这样的月下深夜里,往昔的一切都从我的心底悄然褪去,变得恍若如梦般遥远不可触摸,可唯有身畔男子平稳的呼吸声是如此的真实,唯有这相拥取暖的夜是真实的。
可,这一切,我后来才知道,我明白的是多么的晚。
而后来,他告诉我,他当时觉察到我从他怀里惊醒抬头看他时,他心里满是恐慌与害怕,他害怕我会惊叫着推开他,可是,最终,我又重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睡去——他其实早就醒了过来。